《眼前鬼是心上人》飞天蚂蚱

14、014.此去经年

　　沈郁在那团柔软的雾气里闭了闭眼，心里一片酸涩。
　　又听到贺正阳在她耳边说：“你明知道那样有多难过，怎么忍心让我也经历一次！”
　　这句话简直戳心。
　　沈郁立即心疼得无以附加。
　　当年他的消失曾经给自己和周围的人带来了多大的创伤，那些伤口一直到现在仍无法愈合，只虚虚结了个痂，稍经碰触仍会流血不止。

　　她试探地用手去环他的背，果不其然地没有碰触到任何实物，顿时心如刀绞。
　　沈郁抬眼看他，眼神坦率坚定：“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以后一定注意保护好自己，我保证！”

　　贺正阳与她对视片刻，低头轻轻叹息一声，点了点头。

　　***
　　第二天，小马出院了。
　　因为昨天他是被直接拍晕，掉进海里已经失去意识。所以他对于昨天的劫后余生倒没有那么多恐惧，只是想起来有点后怕。
　　不过他生性豁达，出院后又是一条活蹦乱跳不知天高地厚的好汉。

　　他知道沈郁豁出性命去救他，回到公寓时一见到沈郁登时就跪在她面前抱着她狂嚎一阵，沈郁满头黑线，好说歹说拉他起来。

　　“郁姐，你就是我再生父母，以后但凡有用得着我小马的地方，您一句话，我刀山火海也要去！”
　　沈郁伸出尔康手：“你不用这样！”

　　小马一脸坚定：“郁姐，我小马以后如果做出一丁点对不起你和公司的事情，你就当场执行家法，给我三刀六洞我绝对不说一个‘不’字！”
　　沈郁额角青筋直跳：“小马，你是不是对我们公司有什么误解？我们是正经做生意的，不是黑/道社团！”

　　小马嘿嘿直笑：“就算您现在改行混黑/道我也绝无二话，反正我以后肯定都听您吩咐。”
　　沈郁叹气：“够了！你想太多了！”

　　四人经历了昨天一番生死边缘的风险，今天压根忘记了还有出游的安排。
　　看着狂震的手机有点发愣，沈郁一边念叨着“居然在海外也有人给我打电话？”一边把手机捞过来看。

　　“卧槽，差点忘了这茬儿了！”她看了眼来电显示后手忙脚乱地接起了电话：“啊，小雨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到哪儿了？我这就下去接你！”

　　接完电话她跟林沫沫打了个招呼：“导游到了，我下楼去接一下！”
　　说着拿着手机出了门。

　　电梯里，沈郁召唤贺正阳：“走，咱们去接小雨。”
　　贺正阳没接话，默默地飘在她身边。

　　沈郁忍不住问：“你不激动吗？不期待吗？”
　　贺正阳一脸纠结地点头：“激动也期待啊，但是我也有点紧张。那是小雨啊！”

　　是啊，那是小雨啊。
　　贺正雨比贺正阳小三岁，据说这哥俩出生的时候一个艳阳在高照，一个细雨正纷飞，所以分别取名“正阳”、“正雨”。
　　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他俩性格也正应了这俩名字。贺正阳活泼开朗，走到哪里都是阳光大气的性子。
　　而贺正雨生性腼腆，温和少语，总是不声不响地跟在他们身后，大多数时候像个沉默的影子，只有在很熟悉的人面前话才稍微多一点。

　　有些事情虽然大人不会言明，但就连沈郁也隐约感觉得到，相比起贺正阳，贺蕴玫不是很喜欢贺正雨。虽然兄弟俩平日里吃穿用度都是一样，不存在谁多谁少，可一个人的爱放在哪里，一个人的心偏向谁，还是能看出来的。

　　有时贺蕴玫提早下班回来，去沈奶奶家接兄弟俩回家，一进门就会先喊“阳仔，妈妈来接你咯！”然后过去给贺正阳一个大大的拥抱，耐心地跟贺正阳聊几句后才对一旁的贺正雨笑笑，拉着他俩一起回家。
　　周末不忙的时候，贺蕴玫也会带兄弟俩出去玩，也顺便带上沈郁，可是不管去哪儿，贺蕴玫总是揽着贺正阳并肩行走，有时也会同时搂着贺正阳和沈郁，留贺正雨一个人默默跟在他们身后。

　　沈郁有时很心疼贺正雨，她不明白为什么贺阿姨那样一个温和美丽的人，也会偏心，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贺阿姨的儿子，两个人会有不同的待遇，她也无法想象如果自己是小雨，会有多难过。
　　她有时候甚至觉得，贺正雨会是这样一个沉默内敛的个性，也许也跟贺阿姨对待他的方式也有关系。
　　但是，小雨从来也没有对此抱怨过什么。

　　好在，贺正阳对弟弟全是一派袒护。他也常常会在妈妈忽视弟弟的时候出言提醒，如果贺正雨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或者想去的地方，他总会帮他跟妈妈说。平时在学校要是有谁欺负小雨，他更是第一个冲过去帮他。
　　是以兄弟俩感情一向亲厚，从不曾有过什么龃龉，小雨对自己的哥哥也十分重视和依赖。

　　沈郁脑海里浮现出记忆中的那个男孩瘦削的略显苍白的脸孔，五官跟贺正阳十分相似，气质和个性却又完全不同，像个需要保护的小动物似的。

　　然后她出了电梯，在公寓门厅的入口处看到了一个男生的身影。

　　那个男生逆着光站着，身形修长，穿着简单的白T和略修身的牛仔裤，然后他走近了些，对着沈郁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沈郁以前也曾经幻想过，贺正阳如果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子，如今，他看到小雨逆着光站着，对她露出灿烂的笑容，那副样子，居然和自己幻想中长大的贺正阳极为相似。
　　她一时有些晃神，五年没见，当年的沉默阴郁的少年居然有了这么大转变。

　　贺正雨看她有点发怔，几步走到她面前：“小郁，好久不见了！”
　　沈郁赶紧调出一个同样灿烂的小脸：“小雨，好久不见！还有，你该叫我小郁姐。”

　　贺正雨吐吐舌头：“我才不要，听起来好像比我大很多似的，其实也才比我大一点点而已。”
　　沈郁笑笑，没答话。
　　她偷偷撇向旁边的贺正阳，贺正阳的目光从一开始就没有离开过小雨的脸上，他就那样直直地盯着他，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两人一边闲聊着彼此的近况一边朝公寓走去。

　　当年贺正阳消失了大半年之后，贺正雨就跟着贺阿姨去了海外，沈郁其实一直有贺正雨的联系方式，却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他。
　　贺正雨说话的声音也成熟不少，皮肤被南半球的炽烈艳阳晒得有点黑，却显得一双眼睛愈发明亮，他讲话时不自觉地带着点微笑，偶尔带着点夸张的手势。
　　“我跟着妈妈来了澳洲后就继续读书，高中、预科，现在是本科第二年。”

　　沈郁点点头：“我们找你当向导会耽误你学习吗？”
　　贺正雨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事，现在是复活节假期，而且我平时也会当导游赚赚零花钱，对什么都挺熟悉的。”

　　沈郁有点惊讶：“你还需要打工吗？”
　　贺正雨笑笑：“当然，学生都一样要打工啊，我大学的生活费都是自己打工挣的。”
　　“那……贺阿姨不管你吗？”
　　贺正雨笑了笑：“也不是不管啊，学费和房租她还是有帮我付，生活费想起来的时候也会给我打一些啦。不过我从高中起就没跟她住在一起了，平时也很少见到。估计……她都不知道我每周究竟需要多少钱吧……”

　　沈郁没想到这母子俩一起到了国外居然过得这么疏离，吃惊地看着他。
　　身旁的贺正阳也露出了十分讶异的神色。

　　贺正雨似笑非笑地看着沈郁：“这么惊讶干什么？她一向不怎么喜欢我的，你不是也知道？”
　　沈郁心里有点发涩，原本以为贺阿姨只是偏心，不管怎么样都是自己的儿子，不至于会太夸张，谁知道他们母子会是这样，即使在贺正阳消失之后小雨成了唯一的亲人，情况也并没有得到改善。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贺正雨会毫不避讳地提起这些事。那个沉默温和的少年，像影子一样默默跟随从无抱怨的少年，其实他心底一直也是非常在意的吧。

　　旁边贺正阳的脸色也十分难看，他伸出一只手过去，用手掌轻轻在贺正雨头顶摸了一下。

　　贺正雨见沈郁神情尴尬，迅速转移了话题：“你不要小看导游这行，我最近接的都是高端游的团，还挺挣钱的。”

　　“高端游？”
　　贺正雨眨眨眼：“就是那种高端定制游，带土豪们去一些特别一些的游览地儿，一般人干不了。我可以给不走寻找路的土豪们玩些与众不同的。比如上个月我刚接了个活儿，是一个设计团队，过来专门考察各个高尔夫球场的，我带着他们把悉尼和墨尔本周边的大小高尔夫球场跑了个一溜够，可把我累惨了。不过，还挺有意思的！”
　　他说到这里眼神带着兴奋：“我发给你的邮件你有看吗？行程我都安排好了，接下来的三天，保证给你们一个难忘的假期！”

　　沈郁有点尴尬：“不好意思啊，我昨天出了点事儿，完全忘记查看邮件了。”
　　贺正雨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行程什么的也不重要，你们跟着我就行了。雨哥出品，必属精品。高端定制，专业带飞！”

　　沈郁被他老神在在的模样逗乐了，同时也真的有些吃惊：“小雨，你现在变化真大啊，看起来好不一样！”
　　贺正阳也在旁边兴致勃勃地听贺正雨讲着，一脸的温柔宠溺。

　　贺正雨听到她这话，难得地露出了一点怅然的神色：“是吗……”
　　很快他有调整出一个完美的笑脸：“长大了总归是不一样，咱们可是五年没见了。”

　　他俩走到了公寓门口，沈郁拿出钥匙正要开门，忽然听贺正雨叫她：“小郁！”
　　沈郁回头。
　　贺正雨站在他身后，微微低垂着头，双手有点不自然地绞在一起。半晌，他抬起头看她，眼神深邃，带着看不分明的情绪。
　　他说：“你看起来也不太一样了。”

　　沈郁怔怔地看着他，总觉得他好像还有别的话要说。
　　贺正雨认真地说：“看起来能干很厉害的样子。能再见到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