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5、45章 ...


  •   我又何尝不为此郁闷难过。
      这段时间,我自以为松懈,对一线生产没先前那般干劲十足、身先士卒。作为主抓技术的队长,职工因公而亡,我又何能抽身事外。
      队里安全培训的头天,王怀说方鹏整日躲在营房里,未进食,也不与人交流。担心再出状况,我敲门找他。
      方鹏似乎一夜枯瘦,晦暗的脸庞胡须拉岔,眼皮青肿,他耷拉着头不看来者,直到我静默片刻,低语了一句,他方一脸微惊地抬起了头。
      我说:“你安心工作吧,有啥事,我来处理。”
      自然,这个责任,方鹏担不起。他极会遭撤职、降级、调离,如此一来,其事业,与牛霞的爱情就毁于一旦。比起他的愚浅,其一步之遥的可怜将更叫人同情。
      我向朱副处申领责任,他当然不乐意。因为在朱副处看来,浅震试验死人的事与我半毛钱关系没有。就是有,也是他这个副处长的责任。
      我不同意他的处理方式,但也深知,有父亲乔大桥杵在局长位子上,如此自领处罚,在旁人看来,有些玩世不恭。
      往后几日,对于此事的看法,队里一些人开始议论纷纷,说是方鹏在黄光远连接炮线时,故意击发了电流,炸死了黄光远。究其原由,无非是在114队遭人排挤,发泄私愤。
      当王怀在我面前也如此怀疑时,我正告他不可谣传。
      我对现场仔细勘察过,说:“其一,留给黄光远接完炮线后撤离的时间足够。其二,场地不太理想,中间隔着个一米多的土墩,阻挡了双方的视线,因而产生误判。”
      王怀不以为然,他小声道出往日的一些小秘密,“记的不?上一次,我们与江潮风掉到沙坑,那坑是黄光远故意挖的,背后就是方鹏吩咐的,方鹏听谁的?”
      “朱副处!”我答。
      “朱副处呢?”王怀又问,“他听谁的?”
      我无语。
      终极看来,还是归拢到父亲乔大桥与江潮风的恩怨上,打压江潮风,似乎是父亲的一个策略,牺牲掉黄光远和方鹏这些棋子,阻断隐患,极可能是一种早计划好的安排。
      我不敢深想,照此推断,如若属实,他们营造的这一切,该有多么可怕。
      彼时,远在乌市养病的牛霞打来了个电话,起先,我并不知道是谁,嘤嘤的啼泣里,我一下猜出了她。
      牛霞叫了声‘乔乔姐’。
      我颇意外,还有份受宠若惊。往日里,极难得她与朱莉的一份慰贴,更甭提‘姐’一声了。
      我打起几分精神,询问了些她身体调理的情况,一切貌似正常。牛霞此刻在人民医院妇科接受诊治,长吁短叹里,她夸赞了夏姨的医术,感激了我父亲派来的直升机的救治,还悔恨了之前对我的误解与偏执。
      我一直嗯嗯作答,最后,牛霞终于道出了请求:“乔乔姐,求你帮帮方鹏,他要是被处分,一生······一生就完了······”
      我僵硬在电话里,一时不知该如何应承。其实我早已看出,方鹏消沉了许久,几近撑不住,如若任由他自生自灭,牛霞所盼的归宿注定是戈壁上的一场蜃楼。
      牛霞按耐不住求助,是在挽救他们之间极其脆弱的爱情。
      我答应一试。
      千恩万谢里,牛霞把希望寄托于我,可成人之美焉能容易,煎熬数日,我终做出一个痛苦的决定-----辞去队长职务,离开野外地质队。
      在队部,找到朱副处,我请辞道:“每个人都希望我回乌市,行,我辞职。”
      之前,我死活赖在野外队,任何人都没辙。而今,我态度反转,朱副处先一脸错愕,继而如释重负。
      “······这个要求我准!”朱副处表情复杂,他重重叹了一口气,“你个硕士,不仅才气了得,工作上也巾帼不让须眉,是一个称职的野外队队长。实话,倘若你走了。114队由别人带领,我还真不放心······行,别感慨了,回科研部门,舞台大,再者,离乔局近些。”
      心里泛起一道酸楚,我幽幽道:“就······引咎辞职吧!其他人······算了。”
      我暗指放过方鹏,这是个条件。况且,我走了,再处罚方鹏,114队一下失去两个队长,重生之路将黯淡许多。
      朱副处不假思索满口应诺,在他看来,送我走为一桩主事,只要我少一天在野外,他就少一天忐忑。
      真心决定离开野外队,我是万般不舍,犹豫中,迟迟也没移交工作,收拾行装。在114队近一年,我已习惯了风餐露宿的生活、熟悉了队里每个角落,记住了每一辆车的号码,更重要的是,这里每个职工都是我的牵挂。
      挨过一周,直到一个彪悍的女汉子来到野外队,鬼魅一般缠着我,下决心回乌市的念头,最终战胜了不舍。
      她叫田蜜,黄光远的老婆,三十多模样,五大三粗形似一个壮汉。就在她搭上队里油罐车寻来,为死去的老公讨要说法时,我都呆愣到不知所措。
      田蜜嗓门很大,她一头扎进我房间,嚎啕起来比狼叫都吓人,哭了有那么一阵,就是不见她一滴眼泪。
      沏了一杯茶她,又叫了好几声大姐,田蜜方止了啼哭。跟着,她开始大倒苦水,说孩子十岁不到,如今黄光远死了,她一个没正式工作的女子太难了,活都不易······
      我自然心生同情与难过,可人没了,已没机会重新来过。我泪巴巴劝田蜜节哀顺变,点明单位将为她和孩子发放抚恤,有所救助。
      田蜜丝毫不为所动。
      望着田蜜凑近的那肥嘟嘟的脸,我陷入迷惑。末了,便直接告诉她,单位伤亡职工的政策早已制定,找一线野外队丁点用没有,该赔多少就赔多少,由科室负责。
      田蜜丝毫听不进劝告,不依不饶了很久,她终于道出了此行最大的目的。
      “我要求114队出面,替石油地质调查为死者家属申请正式职工岗位!”
      “恐怕不行······”我直接告诉她,“地调处不会答应,没有先例。”
      通常情况下,地调处的正式职工岗位一向为院校毕业生开放。少数职工子女要想转正,除了有几年野外贡献,还得参加招考,择成绩优异者录取。
      田蜜两样都不具备,114队出面申请又如何。
      我说明原因,田蜜瞬又嚎啕,哀怨自己命苦,无人帮衬,无人同情。
      哭声引来了一些人偷窥,王怀进来一看究竟后,小声嘀咕道:“真贪,拿了赔偿,还想妄图一份正式工作,也不想想自己能干啥!”
      我用眼色示意王怀闭嘴,待他离开,我冲其背影对田蜜劝解:“刚才这小伙,都在野外上班好几年了,一直都以合同形式在工作,没法儿转正······”
      “不一样,我家死了人,就在你的队!”田蜜两眼一瞪,她这话早已练成了一杆枪,每次扎来,都叫人颤抖,令人无以应对。
      苦口婆心了许久,田蜜一句都听不进去,我倍受煎熬,她日日擎着一张悲情牌,哀丧着一张苦情脸,粘着我死缠烂打,哪怕知道我即将离队都不放过。后来无意听人说,她摸清了我的底细,知道我有个强硬的后台,以为从我这里突破,笃定能捞一份正式工的保障。
      欲壑难平,我又有何能满足她的贪恋。
      在一个鱼肚白的清晨,我拎起包,搭上王怀的联络车,悄无声息离开基地,回撤乌市。走时,我留了封信在队部,内容是一些工作交代,以及推荐同学张哲做石油会战指挥长。
      顺水人情,一路凄哀,甚至有几分狼狈。
      多年后,那天中途的转折简直是不可思议,也不可名状,乃至彻底改变人生的轨迹。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