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苍鹤

2、草原上的星和月

　　【大觐370年，大觐士兵与喀达慕汗草原的骑兵战于断源山。】

　　是夜，静谧的风拂过草原上的每一个角落带来了沁人心脾的味道，郁沉舟躺在空旷的草原上任凭草尖戳痛他的皮肤，他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浩瀚无垠的星河。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带着衣料和草茎摩擦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里，郁沉舟起身看着向他跑来的女子眼睛里溢出了喜悦，“阿妈！”

　　“沉舟，快走！”女子刚跑到郁沉舟的面前正准备将他拉起来，一支箭矢划破了藏青色的天空点燃了不远处的帐篷，映红了郁沉舟的脸颊。

　　女子见状一把将还在发呆的郁沉舟拉了起来向不远处的山丘跑去，郁沉舟木讷地转过头看着吐着火舌的帐篷吞了一下口水，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喧闹的哭闹声伴随着箭矢破空的声音，大量的大觐士兵鱼贯而入。

　　妇孺们看着这些原本在断源山跟他们骁勇的战士们交锋的大觐人，恐慌的神色浮现在了她们的脸上，因为他们是离断源山最近的一个部落，大觐的士兵们能够踏到这里来就说明她们远在前方的亲人们已经阵亡。

　　骑在马上的大觐将军抽出佩剑，其余的士兵迅速将这些妇孺老人们统统包围了起来。

　　大觐的将军驾马上前，离那些跪在地上妇孺们又更近了一些，他眯眼扫视着这群妇孺老人们，扬声道：“烈嘎部落的人们啊，我的将士从前方传来消息，你们的丈夫、父亲亦或是兄长异常的勇猛，他们每个人的血都流到了最后一刻。”

　　“长生天，求求你救救我们！”

　　“青狼獒神呐，求您显灵来惩罚这些大觐的将领吧！”

　　妇孺老人们将双手贴在前胸上不断地向他们所谓的神灵祈祷着，但是神看不到也听不到他们的祷告。

　　大觐的将军听着他们的祷告挥了挥手，士兵们握起长/□□穿了那些年迈的身体，他们在世间最后的一丝呜咽都被哭喊声给淹没，那些浑浊的眼睛望着星空在不甘中熄灭掉了最后的光芒，他们不甘于长生天和青狼獒神为什么不来救他们于痛苦之中。

　　“喀达慕汗的那些鞑子们拿你们这种小部当前锋，分明就是要你们去送死。”说到这里马上的男人冷笑了一声。

　　郁沉舟看着女人将山丘洞口处的野草拨开，看着黑黢黢的洞口女人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她转身看着郁沉舟说：“沉舟，过来。”

　　郁沉舟迟疑了一下，他伸手用袖子将女人额头上的汗水擦干净，问道：“阿妈，那些是大觐的士兵吗？”

　　女人顿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沉舟不要乱想，阿妈跟你玩一个游戏，你躲在这里等到天亮，如果你在天亮之前出来，阿妈是有惩罚的，如果你做到了，阿妈给你带肉干吃好不好？”她伸手顺了一下郁沉舟乌黑色的头发，眼中慈爱的光芒堪比满天的星光。

　　郁沉舟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他乖乖地钻到了洞中。

　　女人微笑着用野草将洞口掩盖了起来，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裙角被郁沉舟捉了去，稚嫩的声音从洞里传来，“阿妈，早点回来。”

　　女人的心被这声音重重地砸了一下，她将自己的裙角从郁沉舟的手里抽了出来向部落跑去。
　　火焰吞噬着帐篷的残骸映红了半边的星空，如同晚霞般凄凉。

　　女人到的时候刚好看到她们一个接着一个倒在血泊中，横倒在草地上的尸体刺痛了她的眼睛，女子咬了咬下唇冲进了包围圈中，大觐的将士们惊讶地看着这个突然闯入的白裙女人。

　　女人伸手将蹲坐在母亲尸体旁哭泣的孩子拢在怀中安慰着，孩子们扯着女人的衣襟喊着：“乌兰阿妈！”

　　乌兰拍着一个三岁孩子的背部，抬头看着骑在黑马上的大觐将军咬牙切齿地说：“别来无恙啊，褚将军！”

　　骑坐在黑马上的褚毅眯着双眸，上下打量了一下乌兰道：“乌兰你也没有变，你生的那个野种呢？”

　　乌兰听到“野种”这两个字身体微微瑟缩了一下，她安顿好在她周身哭泣的孩子们抬起头怒目圆睁地走向褚毅道：“大觐的将领就是像你们这个样子的吗？屠杀妇孺老人，这就是大觐王朝的作风吗？！”

　　“你这个女人！”褚毅身边的副将正要发作，却被褚毅抬手制止。

　　“乌兰你每往前走一步，你身后就会多一个死人，这样你还有勇气往前走吗？”褚毅抬起马鞭指向乌兰的身后，红色的血痕横在白皙纤细的幼儿脖颈上，血花从里面喷溅了出来。

　　刚才被乌兰抱在怀里的三岁孩子趴在草地上，鲜血污染了他稚嫩的脸颊，他颤抖地伸出手喊着：“乌兰阿妈！”

　　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流出了恐惧的泪水，乌兰抓着胸前的衣服痛苦地叫喊了起来，她跌跌撞撞地跑了回去将那个三岁的孩子抱了起来。

　　褚毅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既然你这么想跟这些孩子在一起，就去吧。”他扬起马鞭在半空中狠狠地辉了一下，尖锐地声音回荡在空旷的草原上。

　　士兵们将行军带的烈酒全部搬了出来，揭开泥封毫不怜惜地倒在了乌兰和那些尸体上，劈头盖脸的腥辣味直冲大脑，乌兰抹了一下脸上的酒水将怀中的孩子搂得更紧了。

　　褚毅伸出手就立刻有人将弓箭递了上来，身边的副将将特质的箭头引燃，褚毅将箭矢搭上弓弦道：“乌兰，少受些苦吧。”

　　箭矢“嗖”地蹿了出去正中乌兰的胸口，红色的血花绽开了红色的衣衫上，乌兰低着头熊熊的大火从她的身上蔓延起来，士兵们惊惧地退后了几步。

　　褚毅看着火焰将乌兰以及周围全部的尸体吞噬殆尽，挥手命令副官撤兵。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这些火光已经足够让前方骁勇善战的喀达慕汗的士兵军心大乱，这些天生的骑兵已经让他们大觐的将士们吃了不少苦头，现在该偿还回来了。

　　天刚蒙蒙亮，西方的星辰还未带消沉下去。郁沉舟从洞里钻了出来，他在走回去的路上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但是看到最后的场面还是让郁沉舟受到了沉重的打击，遍地的焦尸散发着奇怪的味道。

　　“哟，居然还有活人！”

　　郁沉舟顺着声音看了过去，他认得这个东陆人，这个东陆人还是老样子，每天一早都站在帐篷面前呼吸新鲜空气，总是一副悠闲的模样。

　　不过，这个东陆人是个瞎子，总在眼睛的位置蒙着一块黑色的锦缎，一身赤玄色的贴身长袍逆光而站。

　　郁沉舟伸手遮了一下眼睛，太阳已经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升了起来，郁沉舟看着眼前的这个瞎子他都快认为刚刚看到的一切都是梦境了。

　　“我记得你是叫郁沉舟是吧，真是一个奇怪的名字。”瞎子一只手叉着腰，脸上带着放荡不羁的笑容。

　　郁沉舟低下头，轻声道：“你不是看不见吗？”他转身看着那一地的焦尸，无助的感觉油然而生。

　　突然有一双手遮住了他的视线，逼着郁沉舟将眼睛闭了起来，声音从头顶传来，“别看了，没用的。”

　　瞎子让郁沉舟背对着那一地的焦尸，用随身携带的长刀抵着他的脊背道：“睁开眼睛往前走，如果你回头就代表你想死，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哟~”

　　如果一个人无法从悲伤中走出来，那么跟死了没什么区别，要想活下去迟早要迈开步子向前走，瞎子本来打算再在这个部落里多待一段时间，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郁沉舟对于瞎子本来就是一个累赘，如果郁沉舟回头了，瞎子会毫不犹豫地解决掉这个累赘，不过让他惊讶的是郁沉舟一直在闷着头走路连回头的动作都没有。

　　“我们要去哪里？”郁沉舟抬起头看着太阳，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要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了，他突然有些怀念起阿妈做的酥油饼，虽然很难吃但是现在却无比的怀念。

　　“去南方，那里比这里暖和。”瞎子叼着一根草叶，他已经将长剑收了起来一脸无所事事地跟在郁沉舟的身后，也不顾及郁沉舟的脚步会把他带到荒无人烟的隔壁沙漠去。

　　郁沉舟停下脚步沉思了一会，瞎子已经站在了他的旁边嘴里咀嚼着那片草叶，郁沉舟抬起眼睛说道：“我能回头再看一眼吗？我觉得我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郁沉舟墨色的双眸里埋藏着草原最深沉的夜。

　　瞎子将嘴里的草叶啐了出来伸手推着郁沉舟的背，“没有那个必要，继续走吧。”

　　【史卷】

　　大觐370年 喀达慕汗大败，大觐的军队屠杀了烈嘎部落。同年同夜，褚烨出生。
　　大觐371年 血刀府府主带着一个六岁大的孩子游历归来。
　　大觐375年 喀达慕汗因为信仰不同而分成两个较大的部落，尼克鲁温和塔格列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