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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   彼岸留在了边鹤衣的空弦宝阁中,偶尔编编乐书、守着边鹤衣的新琴——褪尘烟。
      “你师父就是那什么……啊,百代琴首?”脑子里东辰仙君的声音冒出来。
      彼岸有时候会回复,有时候直接忽视。
      就像现在,他专心地擦拭着褪尘烟,没有回应。
      但他不回答不代表东辰仙君放弃说话。
      “黄帝指名飞升的,不多啊。”
      彼岸将褪尘烟挂上壁。
      “这就是那张吸引黄帝的琴?”东辰仙君许久没有接触人事,听到些传闻,就格外好奇。
      彼岸坐回软垫,盘腿开始煮茶,“不。”
      “咦,那那张琴呢?”
      “还在凡间。”
      “为什么不带上来?”
      对这个连灵身都没有的神仙,彼岸没有隐瞒的必要,答道,“师父也想过带上来,但黄帝认为凡琴再好,也缺少灵气。”
      “怎么?”
      “他要飞升,必须先经历人间七情六欲,黄帝本身也是凡胎飞升,所以认为只有精神和情感都通达了,才真正具有灵气,才能成为品得上仙阶的仙琴。”
      东辰仙君长长哦了一声,又道,“那张琴一定百年难遇吧?”
      “嗯。”
      “那它叫什么呢?”
      “凤血琴。”
      “凤血……挺好,我倒好奇得很,它现在修炼完成了么?”
      彼岸滤茶的动作微微一顿,“不知。”
      “……你跟我讲讲你在凡间的事呗,现在你灵力还没有恢复,也没办法去北海那个险恶的地方,我跟着你整日坐在这里,快无聊透了。”
      “你之前那么久怎么熬过去的?”
      “……睡觉啊。”
      “那就继续睡。”
      东辰仙君啧了一声,“我属寒星,在翕合山自然可以睡着,你体内龙气那么旺,烧得我浑身躁热得很,怎么睡得着?不过话说回来,你一只鹤,哪来这么盛的龙气?”
      他话音刚落,彼岸突然将手中茶盏往桌上一扔,浅口的紫秞陶盏在竹编的桌几上打着转,滚烫的茶水泼在桌面上,冒着腾腾热气,茶水很快渗透了竹鞭,滴落在玉石台上。
      东辰仙君被他这动作咋呼了一下,不禁揣摩着他的心情,心想自己哪说错话了?
      彼岸深吸一口气,将手中舀茶叶的小茶匙放到一边,撑着桌几就站了起来,往外面走。
      东辰仙君犹豫了一下,又说,“是龙气惹得你不开心了?”
      彼岸站在阁楼前空阔的地方,遍地都是轻飘飘的仙雾,脚都看不见,偶尔有风吹来,消散了些许心中烦郁。
      “你知道龙女为什么对你无感么?”
      东辰仙君不知他怎么突然说起这,问道,“为何?”
      “你聒噪得很。”
      “……”东辰仙君若是能现灵身,彼岸一定能看到他涨红的脸,“胡说,我……她……我还没跟她讲过话呢。”
      彼岸嗤笑一声,“几万岁的人了,连喜欢的人都没开过口,就甘愿如此?”
      东辰仙君在他脑内气闷,“你懂什么?你知道什么叫情?什么叫爱么?”
      彼岸眼睛望着空虚的远处,轻声道,“何为情?何为爱?”
      东辰仙君甚至忍不住摇起头来,虽然他现在做不到,“情是她,爱也是她,一日不见,思之若狂,我在五万年前,就已经死了,死在她那倾倒众生的背影,自那以后,我不过行尸走肉一具罢了……惶惶终日,神思消瘦,终不得欢愉。”
      彼岸听着他慢慢回忆曾经,垂在身侧的手逐渐握紧。
      惶惶终日,神思消瘦,不得欢愉。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东辰仙君还在继续讲,但他没有听进去,他现在脑海里只有一个人的模样。
      已经很克制了,但还是会在某些时候浮现出来,挥之不去。
      其实,他到天上来,并没有许久,但却感觉煎熬,时间就似这天上的云雾,流动得极缓慢,到了这天上,他才知道,什么叫度日如年、寂寞如雪。
      在凡间时,虽也常一个人,但身边总有一两个认识的人说上几句,之前有卓夙恭,他心里总是有着挂念和责任,授他知识,不觉无趣,后来是李昭胤,更不用他开口,李昭胤总是整日整日地陪在身边,他在哪,李昭胤就在哪办事,就算不说话,他也不无聊,因为他喜欢听李昭胤在身边弄出的那些细小声音,他都已经习惯睡觉之前听李昭胤批折子的声音了。
      不消说东辰仙君因为龙气睡不着,他也因为这龙气睡不着。
      他能感受到李昭胤的气息在自己体内,萦绕着自己,但就是看不到人,听不到声音。
      这让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甚至开始幻想自己还躺在他怀里的感受。
      ——生不如死。
      这样活着,还不如死去。
      彼岸无意识地往前走着,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仙台栏杆处,再往前走,保不准会翻下去。
      “诶诶,醒醒,你去哪?”东辰仙君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停下了回忆叽咕,在彼岸脑海里大叫。
      彼岸收回思绪,慢慢低下头,发现自己已经贴着玉石栏杆了,望着下面浓白的云雾,栏杆外深不可测,也不知道摔下去会摔到哪。
      “你刚刚又在发呆?赶紧回去赶紧回去,我还要靠你去北海呢。”
      彼岸攥紧了的手缓缓松开,薄汗触着空气,一片清凉,他转过身,慢慢走回空弦宝阁。
      东辰仙君回想刚刚那惊险一幕,还是心有余悸,“我觉着,你心里有事,常常跟你说着话呢,人就发呆去了,这样可不好,容易痴呆,来来来,跟我讲一讲,有什么事想不开说出来会好很多。”
      彼岸没有理会。
      东辰仙君叹一口气,“你太自闭了。”
      彼岸整理着边鹤衣的琴书。
      东辰仙君又道,“你不可爱,除了我,天底下也没有人会喜欢你了。”
      彼岸任他说,不想开口就是不会开口。
      在空弦宝阁里整理了许久,终于见边鹤衣回来,他站起身,边鹤衣神色不太好。
      “他又惹师父不开心了?”彼岸猜测着,边鹤衣出门是去找秦子冠的,回来脸色不佳应该和秦子冠脱不了干系。
      边鹤衣抬眼看了看他,慢慢摇了摇头。
      彼岸不会说什么软口贴心的话,见他摇头,等了一会儿后就转身继续去整理书籍。
      边鹤衣在小桌几前坐下,端起刚沏的茶,轻轻嘬了一口,舒出一口气后,又看了彼岸一眼,彼岸察觉,放下书,走到他面前盘腿坐下,“师父有事吩咐?”
      边鹤衣放下茶杯,面露犹疑,彼岸安静地看着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你师父这表情似乎是想去如厕。”东辰仙君突然冒出来。
      “闭嘴。”彼岸在脑内回复。
      边鹤衣轻叹一口气后,看着他道,“元战星君星位有变,恐怕凡间马上要有一场昏天暗地的大战,本来我打算自己下去护着夙恭,无奈如来讲经十九日,我作为琴首,必须去奏乐旁听,无奈啊。”
      元战星君就是那夜带着紫气祥瑞投生于荀国的小世子,他是去历劫洗一身血气的,因而他降世当夜,他的守宫仙官就托梦给荀国王后,下令止战。
      现在星位变动,恐怕是人间有人违了止战之约,元战星君是何人?牵涉他的战争,必鲜血洗城,烽火不断,而能和他所在的荀国起战的,只能是祁国。
      彼岸听着,不自觉微微蹙起眉头。
      边鹤衣也正是考虑到彼岸和现在还在凡间的那人之间的事情,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彼岸除了刚刚微蹙的眉头,脸上几乎没有任何紧张的表情,轻声道,“师父何不让秦子冠下去一趟?他不是还有个小侄孙在凡间?”
      边鹤衣淡然瞥了他一眼,闻言沉默片刻,道,“净瓶菩萨邀请他同去南海,进行佛道辩论,同去的还有天帝的小皇子,他现在作为小皇子的守宫侍读之一,没办法抽身。”
      彼岸心里明白师父担忧的是什么,他搭在茶盏上的手指慢慢摩擦着杯壁,“师父,我知道您的意思。”
      边鹤衣看向他。
      彼岸抬眼和他对视,轻轻勾起嘴角,灿金的眸子澄透异常,“有缘无分之人,徒儿又哪里会傻乎乎地再去纠缠呢?。”
      边鹤衣掩在浓密白眉下的眼睛看着他这个向来说一不二犟得很的徒弟,抬手慢慢摸了摸胡须,沉吟许久后,开口道,“好,此次下凡,除了夙恭,其余事皆不要插手,天机已乱,勿再改动格局。”
      彼岸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卓夙恭最近很焦虑。
      宋岂问将他抱到腿上,处理着军中事务,一边看着折子,一边安抚着他,“是这几日闷得烦了?等处理完事情,我带你出去走走。”
      卓夙恭脑袋靠在他肩上,眼睛瞥着桌上的文书,心里慌慌的,一双手紧紧抓着宋岂问的衣服,身体不安地微微动了动。
      宋岂问放下手中的文书,捏起卓夙恭的下巴,低头吻下去。
      一个不深不浅的吻结束,卓夙恭眼中带着雾气,宋岂问摸了摸他的腰,“我办正事呢,别乱动。”
      卓夙恭仰着头看着他,“我没有不让你办正事。”
      宋岂问嗯了一声,继续看着桌上的文书。
      卓夙恭才说完,又觉得自己好像确实想让他多看看自己,但那样就很不懂事了,他稍微挣扎了一下,又低下头去。
      宋岂问看了一眼他低下去的脑袋,腾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顶。
      卓夙恭身体刚刚好全,宋岂问不准他太劳神,除了两人饭后一起看看书,宋岂问都没让他怎么找书看。
      不过卓夙恭不认为自己那么虚弱,更何况这几日的焦虑和不安让他觉得不太放心,最近宋岂问也忽然变忙,他实在忍不住想再窥一窥天机。
      他闭上眼,脑内瞬间一片浓雾,随着精神力的集中和增强,一些模糊的画面渐渐浮现在脑海——
      民间大范围的征兵……逐渐动乱的街道……襁褓中的婴儿……折断的铁戟……烧得焦黑的土地……皇帝……
      画面本来慢慢清晰,但一到李昭胤,忽然就涌起一片浓雾,便什么也看不清。
      卓夙恭皱紧眉,想再往深处看,但无奈那雾越聚越多,怎么也无法摆脱,就仿佛有人故意掩盖一般。卓夙恭再集中加强精神力时,脑袋猛地一痛,身体抽动了一瞬,立马睁开眼来。
      宋岂问感受到他的不对劲,赶紧停下手中事来看着他,用手将他的脸抬起,担忧道,“怎么了?”
      卓夙恭脑袋还有余痛,身上微微冒汗,看着宋岂问担忧的眼神,慢慢摇了摇头,轻声道,“没事。”
      宋岂问看他脸色微微发白,有些生气道,“是不是偷偷用术法了?你怎么这么不听话?身体都还没好全,就……”
      卓夙恭抬起头,“我没事,只是突然想起昨夜做的噩梦罢了。”
      宋岂问不放心地打量着他,将人来来回回看了好几圈后,才将他的手拉下,将人抱得更紧了几分,“别怕,我在呢,不怕。”
      卓夙恭紧贴着他的胸口,回想着刚刚看到的几个画面,迟疑道,“岂问,祁国是不是又要开战了?”
      宋岂问微微一愣,抬起手将他的脑袋压在自己胸前,“难免有小动乱,没有大事。”
      卓夙恭低声道,“你要是上战场,一定记得将我带上。”
      宋岂问皱眉,“这是什么话?”
      “我是认真的,我宁愿同你一起去,也不要一个人在家等。”
      “不会的。”
      不会什么?不会上战场?还是不会将他一并带去?
      卓夙恭脑袋挣扎着抬起,看着宋岂问,宋岂问最怕看到他这种眼神,他抬起手又要将卓夙恭按下去,卓夙恭梗着背脊,双手搭在他肩上,一动不动,一双乌亮的眼直直地看着他。
      宋岂问移开视线。
      卓夙恭凑过去,吻住他,柔软的唇瓣在他薄削的嘴唇上辗转,间隙溢出一声央求,“带我走。”
      “你安全,我才安全,知道吗?。”
      两人呼吸交缠,热气互相烧着对方。
      “我不想……”
      “夙恭,你听我说,你留在这边,我才能放心投入战场。”宋岂问环着他的腰,人往后靠了靠,将两人拉开些距离,和卓夙恭对视着,“只要你在家等我,我无论如何都会回来。”
      卓夙恭心里也知道,在家等才是对他最好的,但他就是很害怕,很害怕,这种害怕持续了很久,尤其是最近,夜里就算有宋岂问安抚着,甚至被他弄得筋疲力尽,自己还是会在凌晨被噩梦惊醒。
      他不敢将梦境说出口,生怕变成真的——他梦见断头的宋岂问捧着自己的头颅站在床边静静看着他,断颈还在不断喷射炽热的鲜血,腥温的血将他一身浸透,他想叫,却叫不出声,只能躺在床上看着宋岂问的血喷射尽,然后高大的身躯倒在地上,手中的头颅滚远,但那双总是含着深情的眼却还在盯着自己。
      每次哭醒来,心都绝望荒凉到失去真实存在感,得一遍又一遍确认宋岂问还躺在自己身边喘着气,才松口气,然后一身汗地失眠。
      宋岂问用力吻了他额头一下,“我何时骗过你?”
      卓夙恭嘴唇微微颤抖着,心中一片焦乱。
      现在他几乎没有预知的能力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难道是神放弃了他?
      可是他的神是师祖,师祖不会放弃他。
      还是下一任神使出现了?但那不应该得等到自己气数尽了才有可能么?
      几乎无法预知的事实让卓夙恭更加不安,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为宋岂问做什么,这种无力感侵蚀着他的心,只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祈祷没有坏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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