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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历史中的半边天(乾隆继皇后六十四) ...

  •   别人是大梦如初醒,而我之所以清醒却恰恰是因为一场堪称突兀闪烁的虚幻梦境。

      初入耳畔的声音颇为熟悉:“爷,奴婢虽然与那拉妹妹一般同为潜邸侧福晋,奴婢却是包衣出身的使女,那拉妹妹初封便是侧福晋,她又一向瞧不上我们这些侍妾出身的姐妹,当然不会愿意与奴婢并列贵妃之位,您可千万不要为了这件事为难!”
      “皇额娘也是格格出身!”答复的声音更有发聩之效,“她瞧不上你是包衣,朕便把你抬入镶黄旗满洲,她不想与你位份并尊,那你就给朕做独一无二的贵妃吧!”

      “皇上,高妹妹走了,臣妾也要走了,万幸还有娴妹妹陪着您,臣妾不求别的,只望您在日后与娴妹妹举案齐眉、子孙满堂时不要忘了臣妾母子——”
      依旧是那个貌似多情恰是无情的声音在答复她:“你是朕的发妻,没有任何人能取代你的位子——”

      如置冷宫之内,颜容枯槁、满头华发的女子扬声悲鸣:“四哥,你果然不愿意信我么——”
      两个小宫女你推我让走到近前,试探着她的鼻息惊叫一声:“皇后娘娘崩了,快去禀告崔总管!”
      转念之间,一个身着明黄服色的女子扶着杉木棺材不无叹息之意:“那拉姐姐,后宫争斗历来如此,你有今日结果,许是不能怨怪于我的!或有来生,你该知道,唯有天子是不能真心去爱的!”

      寒凉的屋宇之内,一个与她肖似的青年气息奄奄:“皇阿玛,儿子要去服侍额娘了——皇阿玛、皇阿玛——”
      “十二阿哥、十二阿哥——”双鬓微白的男子泪流满面,“姐姐,再也没有人能分开你们母子了!”

      未及定立神思,似是立于病榻之前,一个身穿龙袍的男子附耳低语:“皇阿玛,你就放心的去吧,够了——真的已经够了,这是朕的天下,自今往后,你就不要再加眷恋了。”
      他是谁?他又是谁?
      “皇阿玛,那拉额娘和十二哥都在等着您呢,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原谅您——您放心,朕会补偿他们的,虽然不能为那拉额娘做什么,朕很愿意追封十二哥一个爵位——贝子——不——十二哥是您唯一长成的嫡子,朕追封他为贝勒如何?”
      躺在床上的老者奋力挣扎了一下,终究化为一声情绪不明的呜咽叹息。
      “额娘告诉朕,那拉额娘并不曾构害孝贤皇后母子,五哥的死也与那拉额娘无关,您到了下面,还是与她捐弃前嫌最好。”站在榻前的男子森然一笑,“皇阿玛,额娘在驾崩前已经对十二哥的膳食动了手脚,但她不愿意让十二哥走在她的前面,因为她更愿意在九泉之下看到那拉额娘的儿子为她穿白守孝——”
      老者猛地睁开双眼,霎时间失去了气息。

      “爱新觉罗弘历,汝杀孽甚重,又有大罪在身,忠臣无有其一,现得妻妾在此,不得一人相代,汝当情愿受刑,自此打入阴山地狱,永世不得超生,钦哉!”未及醒目,我的面前霎时换了一番天地,判官打扮的鬼司说出了一番令我如受惊雷的话语:怎么会?这个人怎么可能是我?
      面孔都是模糊的,所能识别的仅仅只是冠服而已,经判官催促后,那些身着贵妃品级以下冠服的女子几乎全都离去,所遗留的只有寥寥十人而已。
      率先离开的是一名身着皇贵妃服饰的女子:“皇上,您对臣妾不薄,但臣妾的皇贵妃之位源自抚育嗣君的追奉,实不能与诸位姐姐互作衡量,请您恕罪!”
      被唤作“弘历”的龙服之人明显愠怒:“你既知朕对你不薄——”
      “爷!”“弘历”的话音未落,已然有第二个人走出,“嫔妾虽在潜邸时服侍过您,谥不过嫔封,恩未泽族人,请恕嫔妾先行告退。”
      “弘历”稍有触动:“仪嫔!”
      第三个站出来的人是贵妃服饰:“皇上,臣妾不在意您的薄待,但您宠爱臣妾的儿子,又不能使其免于小人算计,臣妾来生,仍愿做他的额娘,却不愿意再做您的妃嫔了。”
      “弘历”静默不语,没有对其加以阻拦。
      之后两个都是皇贵妃:“皇上,众姐妹间,您对臣妾恩宠有嘉,但恩不为冠,宠不为专,臣妾自忖没有代您受刑的资格,皇上珍重,请恕臣妾先行一步。”
      “弘历”已作切齿之态:“苏氏!金氏!”
      “苏氏——金氏”身为旁观者的自己已然无法自欺欺人下去:是的,这个“弘历”就是他本人!
      “爷,臣妾母子从来都是皇后母子的附属,这一点未因永璜是长子发生改变,但臣妾还是感念您,施舍给了臣妾皇贵妃的名分。”我已经能够确认对方的身份,却无从反驳自己在相处过程中对她的冷漠。
      最后留下的只有四个人。
      先走出来的是最后一位皇贵妃:“皇上,臣妾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纵然有来世,也不愿意高居位份、膝下孤独的过完一生,臣妾该把机会留给您的两位皇后的。”
      “皇上,您一辈子都在追念皇后娘娘,终臣妾一生都不是您名正言顺的妻子,臣妾不愿意再做替身的第三人了——”这是一个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的身影,心中升起一丝不愿意承认的揣测:在我身后继位的确实不是永琏,而是这个女人生下的皇子!
      “弘历”的话证实了我的预判:“朕将你从包衣女一路封到摄管六宫事务的皇贵妃,又追封你做皇后,将大位传给了你的儿子,朕可有一丝一毫对不起你的地方吗?”
      被点名的“皇后”沉吟不语,过了良久方才说道:“万岁爷教训的是,臣妾愿做第二个为您代刑之人。”
      “皇上,我们只有一世的缘分,臣妾的双手并不干净,但自忖没有对不住您的地方。”我清楚,这是自己的元配富察氏表态了,“富察家一门忠烈,臣妾的凤位并非出自您的恩典,富察家的荣耀由疆场血战而得,一世夫妻尚未偕老至终,何必再为过去执著?更而况,您的挚爱是自己,扪心自问,您对臣妾是真的追思还是用这种行为构画一个专一痴情的天子?时事至此,还有什么必要自欺欺人下去呢?”
      “弘历”彻底变色:“皇后,你就是这样看朕的?”
      富察氏摇头嗤笑:“皇上,您果然对臣妾深情,当然舍不得让臣妾代受刑罚、永受无间之苦。”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烟云尽消散,眨眼间,除阴司判官外,忘川前只留下了一个穿着嫔位冠服的身影,“弘历”反倒恼怒起来,“你是等着取笑朕的?”
      “你说的对!”眼前的面容陡然变得清晰起来,“或许直到此刻,我才能够真正释怀,我的一颗心托付非人,而你——也并非自以为是的那样让人舍生忘死。虽然如此,我还是为自己难受,她们对你演了一辈子戏,没有此刻的告别,你依然能够自欺欺人下去;而我,终此一生真心待你,却失去了儿子、失去了女儿,只余下一个孩子让你作践、嫌弃;不止是你,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极为可笑。”
      旁观的我宛如经受了晴天霹雳:怎么会?她怎么可能是嫔位?
      “辉发那拉寒苓!”判官已然开口,“终你一生,清白中正,虽蒙夫君冤屈,至死未负本心,上帝准你恢复司药花神之正职,今与前缘告断,早回天界去罢!”
      “弘历”觉得不可思议:“上仙,她难道是冤屈的?”
      “皎皎者易污,耿正者遭陷。”判官摇头叹息,“汝虽坐拥能臣上百、妻妾数十,忠正者仅此一人而未能剖心守护,寒鸦不容凤凰,及于堕落之苦,孰是可悲、孰是可怜、孰是可恨!”
      “弘历”垂首默然:“朕原本以为与你死生不能相见,不意竟有今日,也算是朕偏听偏信的业报吧。”
      “时辰到了。”判官厉声说道,“爱新觉罗弘历,汝罪孽甚重,今受十殿阎君公断,判汝烈火灼噬、飞剑穿心之刑,既无忠臣爱妻以身相代,本官自当送汝炼狱受刑,尔后贬入畜生道转世,汝去——汝去——不可有违阎君法旨、拖延生受时辰。”
      伴随判官双手轻拍,下方土地分裂后显出火山一座、飞剑若干。“弘历”颤颤不能行走,苦求判官法外开恩,宽宥他的皮肉之苦。
      判官铁面无私,吩咐鬼使下手推人:“去罢!”
      旁观的我忽然被推了一跌,霎时与受刑的“弘历”合二为一,不自觉地向山火中坠落下去,灼热的痛感犹如针刺一般,忍不住便奋力挣扎起来:不要,我是踌躇满志的大清新君,绝对不甘心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四哥。”陷入绝望的我忽然觉得身体漂浮起来,睁眼看去,自己竟在不经意间被寒苓用力推向了空中,对方的眼中是陌生而又熟悉的微笑,“从此,咱们真的不会相见了!”
      “花君至情至性,不值!不值!太过不值!”判官扬了下手,“既有替身之人,汝可重入轮回再世为人,去罢!”
      “不——不——苓儿!苓儿!”我——抑或是“弘历”,忍不住跪在山前哀声大恸,“是朕错了!是我错了!是我辜负了你啊!”
      恰在此时,天界忽有异香飘来,摇摇曳曳落下一道旨意,中有雷霆之音宣示判官:“适才正气冲霄,无当老姆求告大天尊驾前,大天尊仁慈,体念花君情义,着将真灵拘于地府之内,老姆垂赐天书三卷,肉身仍随爱新觉罗氏弘历回转阳间重做帝后,若知改正进益,豁免二人烈火飞剑之刑;倘若一错而再错,二人同进阴山受刑,永世不得超生!”
      判官跪接旨意,遣派鬼使送我歧途还阳不在话下。

      睁眼四望,想起自己原是在养心殿昏睡了过去,望到那个背身的影子,眼角有一滴眼泪落下来:难道——我真的错过了吗?
      我很明白,自己对她的好究竟还有多少,幼年时短暂的兄妹情谊早已因为选秀时的算计被完全抹杀,我一直怀疑,她具有给我暗下□□的时机和动机,而后会立她为贵妃,一大半的原因在于彰显我对嫡母的尊崇和孝心,一小半的原因是先帝临终前刻意赏赐了嘉号给她,至于引子:我恶趣味一般想看一看她在被册为贵妃后的反应。
      偷了半日闲暇出宫散心,解签的老和尚看似荒诞不经、却又一针见血地刺中了我的要害,我变得愈发苦恼:因为我根本就记不得“后世”的自己究竟是如何使她经受了那些不堪的伤害。
      苓儿似乎与我一样,脑海中也曾闪烁过自己在日后的处境和结局,虽然不曾明言,我还是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譬如,我总让我们的孩子给后宫内过世的主位穿孝——譬如,我给孩子的唯一赏赐是一方砚台——譬如,我曾经踢翻了孩子为她摆放的祭品;譬如,我曾经厌恶孩子极为晦气的早逝于正月——
      是的,我必须承认,如果没有那个梦,以寒苓的耿介和我的多疑性情来看,那些事未尝不会有发生的可能。
      追溯梦境,我知道自己至少册封或追封过四个皇贵妃,包括已逝的富察氏、现今的慧妃高氏,纯妃苏氏、嘉嫔金氏;由衷为自己觉得可笑,自己的深情厚恩,大约都寄托到了不该寄托的人身上,真正能为自己投身火海的苓儿,反倒以区区的“嫔位”黯然落幕,这难道不是对自己的最大讽刺吗?
      我并没有因为那个奇怪的梦境迁怒哪个人——她们的选择都是人之常情,况且,哪怕没有上天预警,我依然不会自欺欺人的认为她们更看重的不是我的地位——苓儿如果没有天书三卷作为物证,我大约也只可能一错再错下去吧。
      即因于此,我想摆脱梦境谶语,想弥补我的不堪“将来”,苓儿却总以局外人的角色对我的举动冷眼旁观,甚至于为了让我早日死心,用冷嘲热讽的语气对我顶撞挖苦,我知道,她在害怕,害怕有朝一日我会移情别恋、害怕自己落一个凄惶而终的结果,我的苦衷不能宣诸于口,只能尽己所能的包容她——虽然还是犯下了不能原谅的过错!
      以擅自赐死喜常在为引,她终于用较为直白的语气吐露出不愿意我宠幸魏氏的意向,我心中不无窃喜,至少她开始吃醋了。然而,这样好的局面转瞬间被我打破,因为服了鹿血,就寝时她在皇后的安排下爬上了龙榻,醒来的那一刻我便明白:自己再一次错过了让她交心的机会。
      苓儿并不知道,她所倚重的大宫女成云是我跟前的暗卫,早先是为了查明选秀公案的真相把她放在苓儿身边,后来单纯就是为了保护她,我甚至庆幸:苓儿阴差阳错做了我的侧室,这该是多么大的造化啊!
      永玺的降生带给了我无以复加的欣喜,这份欣喜甚至超出了永琏出生时的欢悦:不因为他是我登基以后出生的第一个皇子,不因为他和我序齿相同,也不因为他和我同日生辰,只因为他是我们的孩子。
      是的,在我身后,只有苓儿生下的皇子才有继承大统的资格。
      哪怕有了永琮,我依然不会改变自己的主意,我也相信我们的孩子有情有义,必然能够善待他的兄弟姐妹。
      要在后宫生存的人不可能是一张白纸,苓儿自然也不例外,除了皇子是她的禁忌,苓儿算计过慧妃、算计过嘉嫔、算计过愉嫔,甚至在一怒之下将喜常在沉湖赐死,喜常在死后我的心中未尝没有生出一丝窃喜:她总算能够恃宠而骄了。
      在富察氏病危的档口,苓儿揭开了十年前便向我提出的第三个条件:不称凤位!
      说是条件,其实是对她自己的评价,先帝在世时曾经说过,苓儿的性情过于耿介,她把身为亲王的先帝当作亲人爱戴,在被舍弃后同样能把贵为天子的先帝视作路人,一直到驾崩,先帝都对她怀着一份愧疚,或许这也是因为他们属于同一类人的缘故。
      过了几年,我逐渐醒悟到,先帝也许是知道选秀事件的真相的,许是顾虑到各方面的厉害关系,他没有对
      那件事作出任何处分,但却实实在在把苓儿放在了受害者的位置,黄氏出于嫉妒,挑唆弘昼为苓儿出头,先帝丝毫不曾留情,直接授意我秘密赐死了黄氏,他何尝把苓儿当成儿媳看待,便是亲生女儿也不过如此了。
      相比之下,富察氏从头到尾都看错了苓儿,她只会埋怨我违背祖宗规矩、只会怪咎我不顾中宫体面破例加封苓儿为皇贵妃,从来不能体悟先帝和我如此高看苓儿的原因所在,永琏的死不足以令她醒悟,她不知道苓儿在去阿哥所的路上有多少纠结和为难;永琮的死又是因为她对景仁宫的防范把苓儿煞费苦心、甘冒嫌疑送到永琮手中的药囊弃之如履;直到病危之时,仍然觉得自己是受算计的那个人——她以为,苓儿一直在觊觎着正宫皇后的位置。
      苓儿却发自内心地逃避着富察氏的位子,我当然理解她对未来的恐惧,也愿意用时间验证我的诚意:辉发那拉寒苓,你是爱新觉罗弘历唯一的妻子!

  • 作者有话要说:  忍着孕吐写完了这篇自恋渣男的自白——虽然我是男的,还是有点儿想吐。上半部分到此结束,征求读者意见:是把这个故事继续写下去呢——还是防止审美疲劳先换一换口味?原定计划是这样的:在本章完结后开始上传孝贞显皇后(慈安太后)篇,等孝贞显皇后篇写完一半,再上传封神部分——依次类推——在线等读者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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