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6、因民起诉争朝议 ...

  •   身为顾命之臣,鄂尔泰在御前的体面并非等闲官宦所能比较,弘历听其所请,即命内侍前往天然图画询问,内侍回话:“皇贵妃主子说今年并不曾新制八宝,万岁爷如果不是急用,花个十来日工夫能配制现成的;若是急用,这药能搁两年,不知道去年奉上两宫皇太后的还有没有富余,请万岁爷自去问询便可。”
      “知道了!”弘历吩咐李玉,“打发人往两宫皇太后处,寻住管事悄悄问一问,或是皇太后用了、或是准备用的,一句话不要漏出来,也不许惊动两宫皇太后;若只是闲搁着,求两副来给襄福伯夫人下药。”
      李玉躬身答应一声,鄂尔泰千恩万谢:“奴才唐突,实在僭越了身为人臣的本分。”
      弘历挥一挥手:“罢了,你要不是被逼得急了,也不会硬着头皮来求朕的恩典,朕并不是没有情义的冷血天子,漫说你是朕的膀臂,便是寻常的百姓有难处,朕也断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两路人马很快便有答复:“寿康宫的八宝成药被皇太后赏给了主子娘娘,宁寿宫还有富余,约莫够七八日使用。”
      备询的刘裕铎犹豫道:“臣死罪,果求襄福伯夫人大安,至少要加两倍成药,只有眼下这些——臣愚见,勿如不用。”
      弘历就不言语,思忖片刻问道:“皇贵妃在做什么?”
      李玉回道:“皇贵妃在与那总管商议先帝祭礼的事儿。”
      弘历点了下头:“你们随朕来。”
      寒苓能答应才是见鬼。
      “万岁爷,这是哪朝的规矩?臣子有病,要皇贵妃赶工配药,谁是谁的主子呢?”弘历一张嘴,立刻碰了极大的钉子,“哪怕我是常在答应,难道还要向伯夫人行礼问安不成?”
      殿外候命的鄂尔泰汗出如浆:“李总管,劳您递个话,奴才万死不敢犯上——”
      李玉无奈地说:“伯爷,应与不应都是主子的恩典,做奴才的只能领受,哪有推辞讨要的道理?”
      鄂尔泰唯唯而应:“李总管说的是,是下官过于急促了。”
      里头的弘历还做说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鄂尔泰是顾命老臣,自朕登基以来,兢兢不敢怠慢,你若能帮,何必计较前咎私怨。”
      寒苓的轴劲儿上来了:“万岁爷,您别跟我讲道理,我就是一个狭隘的女人,仲永檀诬陷我阿玛懒政,您怎么就知道将鄂容安一体下狱?我那会子还没闭眼呢!不是顾恤老臣,仲永檀死在慎刑司,鄂容安还能活蹦乱跳的做他的上书房行走?您可别说他是受了冤屈栽害!”
      皇贵妃不知道鄂尔泰在外头,知道他在外头的皇帝脸上可是有些挂不住了,忍了又忍才道:“你当是给朕做的。”
      寒苓二字回应:“不做!”
      弘历气急:“你——”
      寒苓的左性上来了:“鄂尔泰够歹毒,用这种法子逼我的宫,我若答应,教天下的人笑话皇贵妃自轻身价;我若不应,皇上心里生出芥蒂,坏了你我的夫妻情分。横竖不得结果,我还不如冻死迎风站、饿死挺肚行,站在高处等着看,他鄂尔泰的夫人到底是不是真的离了我的药不可。”
      弘历点点头:“依着你的意思,宁可不在意咱们的夫妻情分也得自持身份是不是?”
      寒苓理他什么五六七八:“皇上说是,那就是了!”
      不等弘历发作,打酱油的四格赶忙出面救场:“万岁爷,恕奴才浅见,这不是该与皇贵妃娘娘商议的事儿,哪怕鄂尔泰大人不来求,只要知情,这个忙皇贵妃娘娘就不能不帮。”
      听到前半句,弘历想变脸,待其后半句说完,立时变得安静下来,寒苓皱了皱鼻子:“谁说的?”
      “皇贵妃娘娘,究底来说,这不是识不识大体的事儿,鄂尔泰有什么功劳搁置不提,同咱们家有什么过节放着不讲,只一项,西林觉罗氏为武官门第,难道将士在前线戎伤,您在后方配服药便是丢了皇贵妃的身价?”
      “那不一样。”寒苓的情绪稳定了不少,“再则说,一旦有病有伤都来找我,我也忙不过来。”
      “所以,配不配得皇贵妃的恩典是由皇上辨别的,皇上辨别明白才能进到您的耳中,既然进到您的耳中,那便说明您就应该略效绵力。”四格语气严肃,“姐姐,您现在是皇贵妃,荣华显贵、衣食无忧,可不全靠先帝与皇上恩典,没有鄂尔泰那样的大臣效力,皇上怎么能高枕无忧?您怎么能安荣享贵?去年大寒、今年大暑,直隶、山东、湖北四十八地极度高热,因暑季致死的百姓不下万计,这还是万岁爷宵衣旰食、鄂尔泰等大臣不辞劳苦的结果。我如今再举例证,如果眼下鄂容安在外作战,一日十奏的弹劾我的罪名,他要受了伤有用得着您的地方,您该助力还得助力,这是大节!除非您不是皇上的皇贵妃、不是四阿哥的额娘!——不对,哪怕您是寻常的大清百姓,都没有袖手旁观的资格。”
      “我也没说不配。”皇贵妃的气势一泻如注,“就不许我说说气话么?”
      四格这才收敛颜色:“请娘娘列个用药的单子,奴才立去准备,届时送往九州清宴,由皇上以两宫皇太后之名下赐鄂尔泰大人即可。”
      出外见到鄂尔泰,四格登即一怔,拱一拱手便径自离开了天然图画,李玉近前提醒他:“伯爷,您也不用跪安了,万岁爷这里还有官司与皇贵妃主子打呢!”
      鄂尔泰不敢不从,向里磕了个头,也退出了天然图画的地界。
      帝王多疑,弘历原本也觉得寒苓有设下圈套拉拢鄂尔泰的动机,让她一番大闹,去掉一层心事的同时生出一丝愧疚来:“你看我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寒苓还是心有不甘:“四格说的对,吃你的穿你的用你的,可不就得帮着你拉拢人心么?”
      弘历愈发尴尬:我其实怀疑你给你儿子拉拢人心来着。
      不管怎么说,皇贵妃拍了鄂党的死穴。
      先是太医院、然后是内务府,紧跟着是整个圆明园、最后是外朝,不管该不该知道,最后都听说了皇贵妃七日赶十日给鄂尔泰夫人配药的新闻。
      病情刚有起色的富察皇后立生反复,长春宫一系莫不切齿生怨:皇贵妃真是太有心计了。
      等到鄂尔泰夫人痊愈谢恩,圣驾一行早已从圆明园搬回了紫禁城。
      寒苓的修行很不够,也正因为她的本色出演,鄂尔泰夫人回府后跟夫君感叹:“皇贵妃的性情过于率直了一些,将将没说出‘我压根不愿意给你配药’的话。”
      鄂尔泰略觉惭愧:“之前我还以为是她授意刘裕铎,故意逼我向景仁宫示好,可见是自作多情了。”
      “这是记着仲永檀和老大的旧账,罢罢罢!不管人家认不认,咱们总是欠下了一份人情,有了机会还是要有所回赠的。”鄂尔泰夫人心说:景仁宫风头正盛,跟皇贵妃作对能有什么好处?等皇后咽了气,景仁宫就是名正言顺的主子娘娘,赶到那会子,张廷玉理直气壮拥戴既嫡又长的四阿哥,七阿哥还能有什么优势跟他争衡?趁着眼下机会借坡下驴得了!
      然后,那国舅重磅出击,打出了终极一拳。
      礼部上了一道不大起眼的奏折,肯请皇帝裁决一场涉及嫡庶礼法的民间诉讼。
      泉州皇商徒钊,娶妻多年未生嫡子,经发妻建议,立庶长子徒枫为宗嗣,尔后嫡妻病故,徒钊续娶继室,于继室生子徒松后三年不幸亡故,今嫡子长成,得外家助,争揽族产家业,地方不能判决,经由巡抚上呈礼部,冀望礼部予以解析,礼部不敢滥言,又奏天子驾前,恭请圣人明断,以为日后之成例。
      明眼人都清楚,这是七阿哥党向皇帝逼宫了。
      弘历即下朝议:“你们都辩一辩吧。”
      两方阵营立场明确:拥戴永琮的主张嫡庶有别,偏向永玺的认为父命不违,各说各的理,菜市场吵架一般巧妙的避免这种话题与当下的朝局扯上直接联系。
      像争论“汤武革命、斩蛇起义”等是非对错问题的廷辩场景是没有机会看到的,这不是汉家朝堂,一不留神就会触动忌讳。你如果举例晋武帝因拘泥于嫡庶之别酿成永嘉之乱,那就有假借“五胡乱华”讥讽清军入关的嫌疑;如果过分强调嫡庶分伦的界限,皇帝的祖宗四五辈都要觉得脸疼,旁的不说,taizu太宗的元妃都没有得到祔庙资格,从太宗到当今皇帝,找不出一个元生子,你难道敢说庶出的没有继位资格?退一步讲,无嫡立庶的话也不能随便出口,人家理密亲王才是康熙爷的元后嫡子,你莫非要影射非嫡非长的的雍正爷得位不正?——答个“是”字,一户口本都不用活了!
      庄亲王允禄略有偏向性地和稀泥:“徒钊因无嫡子立庶为嗣,也算情有可原的无奈之举,与弃嫡立庶之举另有区别,其后虽生嫡子,若因此见废无过长子,未免与父子伦常有所悖逆,徒钊既未更废嗣子,徒松谋兄,不但不悌,更加不孝,请皇上明鉴。”
      和亲王弘昼本身是比较尊重嫡统的人,不等群臣对允禄的话有所回应,先已出班陈奏:“臣弟获蒙圣恩,曾署理藩院事务,曩与朝鲜陪臣闲话,亦知该国颇有此类案证,臣弟愚见,窃以为该当兼采其长,以为大清定例,请皇上明鉴!”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在疯狂补习朝鲜王朝、日本德川幕府时代的历史,发现两个国家的宗法制都相当有意思,尤其是朝鲜,严格恪守《从母法》,庶子侧室的地位相当低,跟下人没什么区别;国王的庶子当了国王都不能尊奉生母为王大妃,这个位子必须是嫡母的(中国在明朝以前也是如此,可惜把这样好的制度丢掉了,否则哪里有慈禧老佛爷什么事儿)。本文中的徒家案例,其实就是在说朝鲜宣祖、永昌大君和光海君的关系,站在现在人的角度,我都不能给他们想到避免两败俱伤的解决方案。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