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袖无期》归途如虹

1、第一章

　　“打他，打死他，打死他这个小偷！”
　　“对，他是个小贼，手脚可不干净了！”
　　拳脚相加的声音中夹杂着痛苦的闷哼声。
　　苏长袖停在巷子口看了好一会，不远处有四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在对一个靠着墙角的小乞丐拳打脚踢，看样子，下手还挺狠的，打得那小乞丐头破血流，裸露的胳膊上也满是淤青。但即便这样，那小乞丐还是死死捂住手里的东西，半点不肯松手，半仰起的面上是一副倔强的样子，咬紧了牙关，哼都不哼一声。
　　对于这种事苏长袖向来都是直接走人的，她是个怕麻烦的人，但是看但小乞丐这副倔强的面容，一时晃了神，过了一会方按了按眉心，从那遥远的记忆中回过神来，提步往前走去。
　　黑色的棉靴踩在地上，裹着沙子与细石发出沙沙声，脚步声惊到几个小孩子，他们转头防备地看着向他们走来、精致如画中走出来的苏长袖，墨发及腰，只用一个乌木簪子松松挽起，眉目如画的面上粉黛未施，红唇抿起，神色冷清。披着白色的狐裘大衣，显露出里面上半身的水蓝色绣银纹的交领广袖绸衣。
　　几个人对视一眼，身着深紫色华服的男孩子上前一步，仰着头问：“你是谁？”他乃城主家的表亲，家里也有钱，平日里接触过不少贵人，自是看出了眼前这个漂亮的姐姐非富即贵。
　　绸衣可不是平凡人家能穿得起的，且广袖衣裙一般为贵族家小姐所着，因为她们不用干活，广袖裙飘逸好看又透气，但只盛行于夏季，在这大冬天却是少有人会再穿广袖的衣裙的。他有些奇怪的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姐姐，流川城排得上名号的人家他都晓得，眼前这位姐姐，容貌气度均不凡，按说当有许多人知道才对，但他却未曾听说过，可真够奇怪的。
　　因几个孩子停手，小乞丐也抬起头看来人是谁。
　　苏长袖看过去，暗赞一声，真是个漂亮的孩子，虽然满脸灰尘，但是遮不住他那双明亮的眸子，他眼里有防备，有惊讶，更多的却是倔强，以及一抹难以发现的狠历。
　　眼里藏着真多东西。
　　拢了拢广袖的衣袖，让袖子垂下来更好地以抵御寒风，苏长袖问道：“怎么回事？”半点没有回答那孩子之前问的问题的意思。
　　华服男孩见她没回答自己问的问题倒也没生气，伸手右手食指着小乞丐的手:“他偷了东西。”
　　侧眼看过小乞丐手里，原来所谓偷的东西是一个黑黑的东西，苏长袖眯眼看了会才知道原来那东西是个馒头，只不过被小乞丐的脏手印了些黑手印上去，变黑了。
　　见苏长袖看过来，小乞丐低下头，更加抱紧了手中的馒头。
　　苏长袖伸出右手从左侧广袖中掏出一个绣着红鲤戏水的荷包，再从荷包中摸出锭银子递给华服男孩，“算我替他付的钱。”
　　华服男孩没有接，对苏长袖强调“他是个小偷。”
　　“我知道。”
　　“我父亲说，小偷是不对的，该打，还要送官府。”
　　“那你为何不送官府而是私下殴打他？”
　　“我……”华服男孩看看周围的小伙伴又看看小乞丐，无话可说。
　　苏长袖又道：“那你父亲是否有教你以多欺少是不对的？”
　　华服男孩诚恳地应道“父亲有说过，以多欺少是不对的。但是他偷了东西还是要送官府的。”
　　听着他们之间的话，小乞丐抬起头，目光定在那只白皙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右手，在初冬黄昏的照耀下仿佛泛出神圣的光芒，看着那近在咫尺却又恍若隔如天边的手，小乞丐感觉心里像是有一股暖流划过，怪异极了。自父母亡后，他已有两年多未曾体会过，那称之为“温暖”的感觉了，而且，这还是一个陌生人，他再仰高了那黑乎乎的小脸蛋，看清了她的脸，心中暗道:这还是一个很漂亮的姐姐。
　　“我替他付了钱，那么他就不算偷东西了。”
　　“可是他还是个小偷，他以前有偷过东西。”
　　“你以前有看他偷过吗？可有证据？如若没有证据可就是污蔑，按律吏是要坐牢的。”
　　“我没有。”华服男孩摇了摇头，“可是……”
　　“可是银子不够？”苏长袖挑眉，同时掂了掂右手掌心的一两纹银。
　　华服男孩被她好看的手恍了神，傻乎乎地慢慢抬起了双手，两张交叠在一起捧着，生怕一不小心就把她给的银子弄丢了。苏长袖手快的将银子扣入他交叠的掌心中。华服男孩心中叹道:人好看，声音好听，手也好看。在他感叹着时却不知苏长袖在心里骂人，真麻烦，手都拿累了，才慢吞吞的接过去。
　　将银子扣入华服男孩手中后，苏长袖不着痕迹地把两只手缩进广袖中，缓慢揉着右腕，在其他人看来她这是怕冷了，却不知她从扬州赶回来，又碰上寒毒发作，裸露在外的手能撑这么一会，已经颇为不易了。
　　华服男孩接过银子，狐疑地看着他们两个，想不明白她一个衣着华贵长得又好看的小姐为何要帮一个小乞丐，招手带着几个小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