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凉·执念》归途如虹

9、执念

　　不知何时，茶具拿到了桌上，这是一套黑玉茶具，色泽透亮，显然是上品，但是仅有一个茶杯，明显的，男子的故事可以喝到浮世茶了。嗯，同时还附带了一个故事呢。
　　老板娘动手泡起茶来，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看她泡茶就已经是一种享受了。
　　老板娘把茶放置在墨亦痕面前，墨亦痕怔楞地看着不知名的茶叶在黑色绣琉璃冰花瓷杯的热水中上下翻滚蕴出暗红色的茶水来，好一会儿才捧着那小小的茶杯缓缓喝起来。一瞬间，他尝到了百种滋味，往事种种一一掠过脑海，不经意间就红了眼眶，有水光在眼里流转。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追捧浮世楼里的浮世茶了，因为人生就如这“浮世茶”一般啊。
　　“那当初在大婚后第二天她为什么不解释？”墨亦痕捧着茶杯轻声问道，似在问老板娘，又似在问自己。
　　老板娘没有直面回答墨亦痕，而是手指轻扣桌面自顾说下去。
　　生于皇家，是她的幸，又是她的不幸。在外人眼里，她是高贵得宠的皇家公主，可是却没有温暖、亲情与童年。落雪的童年印象一直是对着枯燥的书本，和那几个侍候她面无表情的仆人。十三岁以前，她只见过四个人。一个是祭主，一个是祭主的侍童，外加两个伺候她的宫女。她是学过为政之道，处世之道，可关在那高山的十几年里，她懂得更多的是寂寞和冷酷。
　　墨亦痕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已经饿了两天。那时候的她已经失去了记忆，因为历代祭主是不能踏出国门的。落雪虽没成为祭主，但是上任祭主在她身上下了祭术，出国门后她便失去所有能力，包括记忆。她纯粹就是一个初入世的孩子，连墨将军带她回墨府时，她都是怯生生的。可就是这样一个性子单纯的孩子，最后却狠得下手，忍心下毒手杀害皇族、大臣几百号人。只因墨亦痕给了她短暂而又温暖的几个月。东篱皇族对她固然不好，但几百号人，怎能说下手就下手啊。你可曾知道她当初也曾退却过可是你那句一定会为父亲报仇的话，响在她耳边，她怎能退却？是吧，墨将军？老板娘挑眉看他。而且大婚时虽如她愿了，可你却不信她，她再解释还有用吗？
　　墨亦痕握紧了手中的茶杯，惊异的看了一眼老板娘，迟疑道:“我，我没想到，她……”
　　未待他说完，老板娘笑意盈盈地接下去:“你是没想到你一句话的力量有那么大，她会为了你一句话不顾一切吧？！”
　　墨亦痕搁下茶杯，满脸悲痛，不知所措。
　　“你没想到的事还多着呢。落雪当初从外城跳下来是没死，可是她生产后不久就死了。”老板娘慢悠悠地又吐出一句话。
　　墨亦痕唰地一下站起来，对老板娘吼道：“不可能!你刚刚不是说东篱祭主活了五十年吗？她怎么会那么快就死！”
　　老板娘眉毛都不挑，轻淡道:“你既然都说她是祭主了，她大可以推算出未来几十年内会发生的大事与对策，再让人定期去拿对策，谁怀疑？他们需要的不过是她的对策罢了，祭主在否又何妨？”
　　墨亦痕颓然坐下，两眼无神，口中喃道：“不会的，不会的……”

　　“哦，顺便再告诉你一点，她就是因为推算耗尽心力，推算出你仅有几年寿命，生产后身子虚弱想带着孩子去见你，最后死在半路上的。你以为两国对战沙场就能逼着见到她，却不知她在大荒历年6351年，你们成亲的那年就不在了，那时候你还在为“保皇派”奔走吧。她要的从来就不多，七夕节日，她许下的愿除了找到家人外，还有想和你在一起幸福生活一辈子。”
　　墨亦痕颓然松肩，靠上身后的椅背，那直了多年哪怕是在现场上面对强敌的时候都不曾弯曲的背似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打击，一下子弯了起来。似不敢相信自己怨了那么多年，又恨了那么久的人，最后却还是因自己而死了。
　　是啊，怎么会就这么死了呢她该高高在上做她的东篱祭主，然后看尽自己的笑话的,不是这样吗？怎么会都反了，乱了呢
　　半晌他才抬起头，颇为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孩子呢？”
　　老板娘轻笑:“她生了龙凤胎，女孩么，生下就夭折了，男孩么，在雪山之巅下封印着。”
　　墨亦痕惊异地望向她。
　　老板娘叹道：“墨将军，你都因执念数千年没投胎成为‘鬼妖’吸食天地精华而存活着，身为祭主的她怎么会没点本事护自己的孩子呢，嗯，虽说还是死了一个。 ”
　　闻此言，墨亦痕激动地跳起来想拉老板娘确认,不过被老板娘不着痕迹的避开了他的手。
　　“你是说，孩子，我和阿雪的孩子还活着？”
　　老板娘点头，墨亦痕得到肯定的答案，又惊又喜，又哭又笑道：“阿雪，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孩子……孩子……”
　　老板娘看着眼前这个神情憔悴但相貌仍旧英俊的男子？在心中叹道：谁能想到当初那个雷厉风行的墨大将军竟成了这样，当真是岁月弄人啊。
　　“我要去找孩子，对，现在就去。”说着墨亦痕就往外跑去。“将军等一下。”在快到门口时老板娘叫住了他。
　　墨亦痕不明所以地停下转头看着她。
　　只见老板娘右手掌心幻化出一只白玉兰花簪，然后把玉簪递交与他，说道:“这是解封印之匙。”
　　墨亦痕接过玉簪，怜爱地抚摸着，半晌抬头：“不知老板娘与阿雪是何关系？”眼神冷冽,恍若当年战场上无敌的战神归来，似要问个所以然。
　　老板娘被他凌厉的眼神镇到，顿一会才轻笑:“交易关系。”
　　墨亦痕还想再问，却被老板娘不耐烦打断：“好啦，管那么多干嘛，赶紧去把那孩子救出来吧，冰封了一千多年呢。”
　　墨亦痕看了看玉簪，想道，也罢，还是去救孩子吧。“等等，”就在他提步时老板娘又叫住了他:“把茶喝完再走。”
　　他顺从地接过茶杯，一口一口慢慢饮完杯中茶,这次他尝到了一丝甘甜味。他看了看老板娘,抱拳道：“多谢！”
　　老板娘接过茶杯，点头，叹息，迟疑道:“好好对那孩子，还有她最后一句话是：亦痕，我爱你。”
　　墨亦痕脚下一个踉跄，扶住门框，这次眼中的水光终于落了下来，“我知道，我该知道的。”缓了一会后朝老板娘点头，挺直腰板尔后朝着门外大踏步而去，脚步坚定而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