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包]冰合井泉月入闺》绯缺落

6、第六章

　　回到中州王府时，日头已微微偏西。王府的下人们训练有素，见到包拯，皆恭敬地称一声“包大人”，显然庞统早已吩咐下去。包拯心中并无半分喜悦，这“大人”二字听在耳中，只觉沉甸甸的，像是无形的枷锁。

　　庞统将他送至暂居的院落门口，便借口有事离开了，并未再多言，仿佛宫道上那几句意有所指的话只是包拯的错觉。

　　包拯站在院中，看着虽不奢华却处处透着精致的亭台楼阁，心中那份不安愈发清晰。皇帝突如其来的“信任”，庞统难以捉摸的态度，还有对良儿超乎寻常的关注，这一切都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正缓缓向他收拢。

　　“爹！”包念良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小家伙像只欢快的小鸟般跑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本翻开的书，“您回来啦！宫里头是什么样的？皇帝陛下凶不凶？”

　　看着儿子亮晶晶的眼睛，包拯暂时压下心头的阴霾，摸了摸他的头，勉强笑道：“皇宫很大，很肃静。陛下……不凶。”他顿了顿，转移了话题，“良儿在看什么书？”

　　“是王爷给我的，讲边疆风物的，还有地图呢！”包念良兴奋地指着书页，“爹，你看，这里就是辽国，王爷说以前他就在这里打仗……”

　　庞统……包拯的心又是一沉。他才住进王府一天，庞统就已经开始用这种方式影响着良儿了。边疆、战争、辽国，这些词汇无不指向那个与庞统有着一模一样面孔，却命运迥异的男人——沈良。

　　“良儿，”包拯蹲下身，认真地看着儿子，“王爷……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包念良歪着头想了想：“王爷问了我很多关于娘的事，还问我记不记得小时候的事……爹，我小时候的事，您再跟我说说好不好？我娘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包拯喉头一哽。关于包念良的母亲，那位在悬崖下救了重伤的他，并在他恢复记忆前给予他温暖和照顾的善良女子，他心中只有感激和愧疚。

　　她因难产而过世，临终前将尚在襁褓中的良儿托付给他，只含糊地说孩子的生父姓沈，早已不在人世，希望孩子能远离纷争，平安长大。包拯感念其恩，又怜惜良儿身世，便将其视若己出，取名“念良”。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沈良的过往会以这种方式，再次逼近这个孩子。

　　“你娘……她是个很善良、很坚强的人。”包拯避重就轻，将孩子揽入怀中，“良儿，记住，无论别人跟你说什么，爹都会在你身边。”

　　父子俩正说着话，王府管家引着一名身着四品官服、面容精干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包大人，开封府尹公孙真公孙大人前来拜会，说是奉旨送来案卷。”

　　包拯一怔，公孙真？他立刻想起那位远在庐州，心思缜密的好友公孙策。真是巧，都姓公孙。他收敛心神，起身相迎：“有劳公孙大人。”

　　公孙真态度颇为客气，甚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恭敬：“包大人客气了。陛下有旨，让下官将近日几起案子的卷宗送来，供大人参阅。案情复杂，开封府能力有限，至今未能破案，还望包大人鼎力相助。”说着，让随从将厚厚一摞卷宗呈上。

　　包拯请公孙真入内稍坐，粗略翻看了一下卷宗，眉头越皱越紧。案件果然不简单。短短三个月内，京城接连发生了三起官员离奇死亡事件。

　　一位是年迈的礼部老侍郎，死于书房，初步断定是突发心疾；一位是兵部的年轻员外郎，夜间坠入汴河溺亡，疑是失足；最后一位则是御史台的一位御史，在家中暴毙，死因不明。

　　单看每一件，似乎都有合理的解释，但凑在一起，尤其是发生在京城要员身上，就显得极为蹊跷。更让包拯心惊的是，这三位官员，看似分属不同衙门，互无往来，但卷宗中隐约提及，他们都曾在不同场合，对当朝国舅爷、庞太师一派的某些作为提出过异议。

　　“公孙大人，”包拯合上卷宗，面色凝重，“这三起案子，开封府可曾发现什么共同之处？或者说，有无明确的线索指向何人？”

　　公孙真苦笑一声，压低了声音：“包大人明鉴。下官也不是没有怀疑，但……现场处理得极其干净，几乎找不到任何他杀的证据。而且，涉及的人物……背景深厚，没有真凭实据，下官也不敢妄加揣测。陛下将此案交给大人，想必也是希望借大人之能，查明真相，以安朝野之心。”

　　包拯明白了。这不是普通的刑事案，而是很可能牵扯到朝堂最高权力斗争的漩涡。皇帝让他来查，一方面或许是确实信任他的能力，另一方面，恐怕也是想借他这把“快刀”，来搅动眼下这潭深水，甚至可能是想看看，他包拯如今，究竟会站在哪一边。

　　送走公孙真，包拯对着那堆卷宗，陷入了长久的沉思。庞统将他推回京城，皇帝将他置于案前，他仿佛成了一枚棋子，被放在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之上。而他的每一步，不仅关乎自己的安危，更可能影响到身边的每一个人，尤其是良儿。

　　“爹，您又要开始查案了吗？”包念良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小手抚平包拯紧皱的眉头，“就像以前在庐州那样？”

　　包拯看着儿子天真无邪的脸，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他必须谨慎，必须尽快理清头绪。他不能让自己，更不能让良儿，成为这权力博弈中的牺牲品。

　　“嗯。”包拯将儿子抱到膝上，轻声道，“良儿，这几天爹可能会很忙，你要乖乖待在王府里，不要乱跑，尤其……尽量不要单独和王爷待太久，知道吗？”

　　包念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在门外通报：“包大人，王爷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包拯心下一凛。庞统此时找他，会是为了案子，还是……又为了良儿？

　　他安顿好包念良，整理了一下衣袍，随着侍卫向庞统的书房走去。他知道，从他踏进京城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必须走下去，在这迷雾重重的京城里，为自己和良儿，走出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