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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斜阳只送平波远(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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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案几。
左手是尚需批阅文件,右手是冰凉的墨水钢笔。眼睛扫过熟悉醒目的黑体标题,短短十来个字,脑袋却反应迟钝,读来读去读不明读不透。那钢笔按在空纸点来点去半天竟也吭不出一画。他顿时冷眉怒目,恼火之极,一把将白纸揉成雪球扔了出去。
那雪球像是存心气他,竟被一阵破窗狂风重又吹回,硬生生砸在他鼻梁,继而落到案几跳了两跳又滚了两滚,老老实实停在他指缝。他气焰霎那冒高七丈,抓住它,先是前按,接着后压,不是左捏,就是右拧,把它揉成实实一团,随手一撂。那东西准确无误飞过窗户,没他准许便消失无踪。他瞧见后腾地跃起,却是不及,座下的太师交椅却是仰翻在地,啪地一阵惊天动响。
那响声仿佛也惊飞了几里之外的山涧群鸥。
青黛忆起书上曾言“世上之所以有野马与养马之说是在于待马如同待人,需要交心”,于是,闲来无事便在这荒郊野地跟马交流起来,想这马原是林亦之属下驯养的,便一句“林亦之那混蛋”两句“林亦之那恶魔”三句“林亦之那杀千刀的”寻找共鸣,仿佛林亦之也曾对那匹马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大恶极。而说到动气之时,竟忘记身在何地,气腾腾地一脚下去。那马随之前腿腾空,仰天嘶鸣。她直吓得眼睛一闭,抱紧马脖,哇啦啦乱叫。
“喂,没事了。”耳边突然冷冷一声男音。
她恍然一惊,睁开眼眸,只见一个骑着黑马的青年男人已帮她稳住了马橛。那人穿戴颇有北方韵味的斜襟长棉袄,边棱边角皮毛缝制,一条暗灰结实棉绳勒住裤腰,青茬胡须从彪悍两鬓一直蔓延到嘴巴四周:“谢谢先生出手相助!”
“老三,好了没有?咱们还要赶路!”不远处又是一句狮狼大吼。
青年人寻声抬头,音大如雷:“就来。”说罢松开她的缰绳,凌空一鞭,飞驰出几米开外。
她这才发现,前面百米,四个背影魁梧的彪汉穿有同样衣裳,策马快鞭,似赶急路,又瞧那留下的新鲜马蹄一路延伸到脚下两侧,又从两侧汇聚到身后,再从身后蔓延到曲回弯转的泥巴路,不由凛然一震,断然清楚那四人是方才从她身边骑马过去的,而她竟茫然不知,毫无察觉。
离开汴京城已有一个时辰,这荒野左是不高不矮的丘陵,遍山灌木杂草,右是低矮一尺洼地,稻茬丛生,一场大雪还未来得及垦殖。
亦不知走了多久。
大路渐宽,杂草渐浅,丘陵也渐矮,三岔路口横空冒出一间茅草房屋,屋前横了面“茶”字大旗,旗下摆着四五张八仙桌,五六个客人已让腰围白布裙的店家边是忙乎沏水,边是冲里屋叫着:“孩子他娘,有客。”
一个挽髻妇人掀帘出来,白瓷碗先摆到空桌,沏了碗茶,方过来帮她将马拴到一旁木柱。那木柱并不空闲,四条缰绳都是相同的油亮粗麻。那缰绳套住的黑马亦是健硕肥壮,足以与她的那匹“上等好马”媲美。她稍微一怔,不禁回过头向吃茶的客人们望去,压制不住的心跳直盯着一桌四人,穿戴北方棉衣,静默端茶碗水。
掏了张银票塞进妇人手里,她冷静自持,笑着打听:“大姐,这里距最近的城镇还有多远?我想趁天黑前找家客栈。”
妇人摊开银票一看,赫然眼大口圆,喜不胜收,殷勤道:“小姐,你想去哪儿?”
“江南。”
“江南可是军防重地?”
她淡笑:“我丈夫在江南当差。”
妇人一愣,忙将那银票退了回来,顿时骨软三分,谄笑道:“太太有事直说一声便好,何必见外。若是想去江南,走左边道儿便可,半个时辰就能到五里镇,镇上有家来福客栈,是我兄弟开的,太太只要说是三岔口的春妞介绍过来,他自会好生招待。”
她将银票又塞进衣袋,浅浅谢过,没稍坐停留,便牵马离开,只是途经那四人身边,依然瞧见桌上八个馒头稳若泰山,未有烟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