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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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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星点点,无风惟余心动。小媛迟迟入不了梦,不禁忘了阿姊“在姐夫家要守规矩”的教训,套上鞋袜偷偷溜出屋去。
夜愈发深了,却瞧不见今夜之月。
缘是云重重。
她蹑手蹑脚,循着灯光攀至姐夫院子的拱门外,一声不响唯独漏出一只眼睛来。
她瞧见罗雨。
姐夫这几个形迹可疑的手下中,小媛一个名字都没问出来。“罗雨”这两个字,亦是她偷听来的。更别提那个连脸都不曾露过的神秘男子了。
每当想起那人,小媛总觉得心头酥酥麻麻的,说不清是什么缘故。上回旁敲侧击问了阿姊,不想阿姊竟笑话她:“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就晓得惦记这档子事了。往后成了亲还得了。”
小媛又羞怯又恼怒,她怎会对着一个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的男子动心思?只不过,那人瞧着身子骨、听他说话那嗓子,料想相貌也不会差到哪去。
想到这里,小媛越发不好意思了。
但她不敢和阿姊说她的意中人是谁。
毕竟正是阿姊同小媛亲口说的:“你姐夫院子里私下往来那些人,通通是些人下人。他们所触碰的,乃是这世上最为肮脏卑贱之事。你姐夫待他们,自是有感激之情,然小媛,咱们是不一样的。咱们待他们,理应敬而远之。”
这世上最为肮脏卑贱之事,又该是什么事呢?
小媛想。
她扒在门前,瞧见罗雨走来走去,像是放风。屋内亮着灯,姐夫大抵尚在同什么人会面。
少顷,门推开了。小媛瞧见戴着傩面具的男子走出来。他同罗雨似是说了几句话,随即回过身要走。
是他!
小媛又惊又喜,正欲上前,却听身后凉飕飕一阵风。她回头,风已吹出一轮弯月,年轻男子优哉游哉坐在墙顶。
月风道:“你同我们首领很熟吗?”
此人亦是姐夫那群见不得光的手下之一。小媛吃了一惊,哆哆嗦嗦发不出声音。
“我奉劝你别去叨扰他,你感觉不出来吗?”月风倾斜着头,一副坐看好戏的模样道,“此时此刻,他的杀气。”
这世上最为肮脏卑贱之事是什么事?
啖人血肉,残人亲者,茹毛饮血,草菅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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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已然分不清黑夜同白天了。不过即便如此,她也不曾悲伤过。只是被掌掴因疼痛而不由自主落下过眼泪。除此之外,倒没什么好伤心的。
她被搁置在书房里侧,她对这地盘倒也称不上陌生。年幼时来过,不止一回。
她反抗了大约四次。
第一次是岑威预备将她放出来,结果被她拿藏的刀子刺伤;第二次是她徒手掰开笼子,不惜脱臼几根手指,只为去偷窃钥匙;第三次是派来的大夫替她将手指头复原,她出卖色相,教那大夫的徒弟放跑她,末了那徒弟被砍死,她被逮住。
第四次最埋伏最久、亦是最接近成事的一次,她佯装乖顺,总算被岑威放了出来,被大多面生、有几个在母亲那见过的婆子押着去梳洗一番,末了送回书房,被吩咐谁都不许进来。
然后在双手颤抖着奉上茶后猝然抽出一把短剑,先指向岑威,另一只手抽出发钗抵住颈动脉。
“想不到你还有余力。”岑威不慌不忙,喝了口她烹的茶。
连日来,她做什么都是下人伺候,动也不动,饭也没怎么让吃。
不好。他蹙眉。
果不其然,还是她往常煮的入口清香,又具雅兴。
岑青音不吭声。
岑威又道:“你说你恨我,为何?”
方才奉茶时,手一直战战兢兢的抖着,可不知为何,如今握着刀与杀意,却又稳起来了。青音静静望着岑威,她望着自己的亲生父亲,道:“父亲,若是杀我能做一国之君,您杀,还是不杀?”
岑威望着她,良久,他阴森森地笑了。
“六,”岑威道,“你现下看着就像个要糖吃的孩子。若是真那么渴父亲母亲待你好,不难,听话便是。你二姐成不了气候,事实如此,只有你嫁给太子方能成事。”
“嫁给太子便是要我死。”
“那你便去死。”岑威冷冷撇下这几个字时,岑青音已然停滞住了。
她清楚的。早已了然于心了,父亲从未将他们视为己出这一点。于他而言,再有用如青音,再鸡肋如其余人,无一不是不配他留情的物件。
只是亲耳听他这么说,却又是另一番滋味。她怔怔地瞧着父亲,刀与钗皆落到地上。前些日子所遭受暴打与囚禁时的痛楚,这才隐隐约约再次浮上来。
她瘫软下去。
然而。
于莫大的无助与悲哀之中,岑青音垂着头,倏忽间,她一点一滴地又想起什么来。
错了。
不该是这样的。
少女埋头瘫坐在地上,却在此时咬牙切齿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我不会死的。”
她仰起头,满面被漆黑的败柳笼罩,白皙的脸庞好如锋利的镜,她支撑地面,刹那间,渐渐地、卖力地起身:“我不会死。父亲。青音已经——”
已经不想再死了。
有人同我说过,要我别再死了。
想吃好吃的点心,喝好喝的茶。想爱人且为人所爱。我不愿死。即便为此要倾尽全力、付出无以数计的牺牲。
她似乎听见岑威淡淡说了声“是吗”,随即便是她旁边刀被踢飞出去。
一介武将的拳头落到了她身上。
这孩子像他。
岑威想。
因而向她动手时,他时常忘记克制。分明是女儿,她身上却不缺暴戾阴狠之气,同其余姊妹兄弟那些不入流的小打小闹不同。岑威心里清楚,他的第六个女儿,即便披着人皮,却是头对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不会有丝毫迟疑的猛兽。
锯掉爪子,便会以獠牙伤人;拔了牙齿,仍会以头抢你。
即便屠戮至中途,说不准也会拿它被切断的脊梁骨去刺向你的咽喉。
仍记得年少时,他也是费了好些力气方才驯服她的。
怎的如今又猖狂起来了呢?
是因着谁的缘故?
门不曾打开过,血腥气如浓云聚集在屋内。
无人知晓,他是何时进来的。
青音浑身止不住地抽搐,血污染遍全身。岑威指关节处亦是鲜血淋漓,猝然回头,便瞧见了他。
岑滞云在不远处林立的藏书间,镇定自若,与岑威抬手见礼。他习惯了来去无声,匆匆如梦,如云,如日月。
“滞云向父亲请安。”岑滞云道。
哇总算写到这里了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二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