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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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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便是决斗日,辛巴德一行人在利亚·威尼斯岛逛了一天,发现他们和玛德露决斗的事早已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
“他们对你抱有期待就算了,为什么连我也这么有人气?”
“因为你是魔导士啊,魔导士可是很稀有的存在啊。”
“可他们的大祭司、那个「传说中的巫女」不也是一个魔导士吗?”
“看来你还是有些误解啊……一万人里可能会出一个具有魔法天赋的人,但普通民众平时是不会有机会接触到这样特殊的人的,更不用说可以见识到魔法的力量了。”
“魔导士、居然是一个这么稀有的存在吗?”
“当然了。光是和魔导士决斗这一点就很有噱头了,毕竟大家都想看看魔导士是怎么样战斗的。”末了,某人还是没忍住,化身为大家长训道:“你啊,在拿波里亚的时候就该和我多出去走走的,魔法书什么时候钻研都行啊!不然这么没常识,我不在的话,你被人骗了怎么办?”
“哼,出去……去看你喝花酒吗?”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气氛终于不似白日那般僵硬。白天的不愉快已经在赫尔加一连串的低头道歉消散了,而某人不仅气消了还对这番待遇很是受用。
贾法尔远远走在了前头,边捧着地图边寻找着可以落脚的旅店,连个回头都懒得给他们。
赫尔加直觉认为他好像在生闷气。
“不管怎么样,明天我是绝对不会输的。”辛巴德停下脚步,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几分固执,“我一定会赢给你看。”
……看来他还是在为白天的事耿耿于怀。
至于吗,难不成男人的面子是连同生命一般需要守护的存在吗?
她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而这个小动作正好落在辛巴德的眼里。
见他脸色有转黑的趋势,她赶紧顺毛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相信你明天一定会赢的。”
辛巴德轻哼一声,勉强接受了她的说辞:“比起我,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万一是你沦为奴隶的话又要让我们大家操心了。”
“你都能赢那我肯定能赢,可你输了我能看着你跑去做奴隶么……”她背过脸去,小声嘀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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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三人休整一番后便早早来到了竞技场。
贾法尔只送他们到门前,再往里便是只有角斗士才能踏入的地方。在进去之前,他们不能把私人物品带进去,还必须换上竞技场出借的衣服和武器——当然,只有辛巴德需要这样做。
好在竞技场还算通情达理,她是一个魔法师,那些笨重的甲胄只会影响她的行动,所以她被特许可以穿着自己的衣服上阵,不过身上只能带一根魔杖。
在辛巴德把金属器这类私人物品都交给贾法尔后,他便由守卫领着去往武器库了。赫尔加是第二场的比试,她便没有急着跟进去。
准确地说,是不敢这么快进去。
虽然一路和辛就这么插科打诨过来了,但并不代表她那份不安的心情已经平定了。
“辛!”长长的甬道似乎没有尽头,趁辛巴德的背影还没有湮灭在暗影里,她还是忍不住出声喊了他,“……一定要赢啊。”
她看到少年停下了脚步,转身望着她,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知道他一定又朝她露出那个招牌性的傻笑。
她如此想象着,听他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等会儿见,赫尔加。”
望着辛巴德离去的背影良久,她才慢慢转身看向贾法尔,面色沉肃得吓人。她将手腕上的「通讯之环」摘下,颇为郑重的放在贾法尔手中。
“贾法尔,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什么事?”见她这样,他的语气里也多了一丝紧张。
“辛巴德给你的那只「通讯之环」……我希望你好好保管,最好随时带在身边。”
“而我的这只,请你藏在码头挂着油灯的废弃渔船上。我在那盏灯和通讯之环之间做了记号,它会燃烧着常人看不到的火焰,你拿着通讯之环就能找到它。”
“拜托了,这非常重要。”
这怎么就像交代遗言……贾法尔下意识就想拒绝,但赫尔加紧紧攥住了他的手,他第一次发现赫尔加的手劲原来这么大。
“你还没告诉我这么做的理由。”贾法尔皱眉。
“给未知的未来上一个保险而已,如果可以我还真不想有用上的那一天。”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急切,但话中的内容却让他云里雾里的。
“是发生了什么吗?”他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测,赫尔加这些交待,看起来……就像在提前应对某个危机。
她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犹豫了一下:“为了我们的……王,这是必须要做的事。”
赫尔加的神情太过认真,不似作假,她又一向是不爱开玩笑的人……贾法尔实在没有怀疑赫尔加的理由,既然事关主君,他只能坚定地点了头应了下来。
得到他的承诺,赫尔加舒了一口气。
“谢谢你,贾法尔,谢谢你在这种情况下还愿意相信我。”
“不、不客气啦,举手之劳而已……”
这一次赫尔加真诚得让他感到拘谨。
“对了,忘了还把这两样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
赫尔加小心翼翼地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了两样用布包裹着的块状物递给了他,他接手而过,掂量了一下,硬邦邦的,似乎是两块石头。
“这两样东西,你带不带在身上都行。”面对着疑惑的贾法尔,她并没有告诉他布裹里面是个什么东西。她面色平淡,语气却是凶悍至极:“但要是弄丢了,我追到世界尽头都要把你砍了。”
贾法尔:“……”
他刚刚是犯了什么抽了才会觉得赫尔加真诚。
手上的这两件东西,他可以选择不要吗?
得到贾法尔的承诺后,赫尔加便和另一名等候许久的守卫走进了竞技场。
目送最后一个斗士走入竞技场,贾法尔提着大包小包,默默朝观众席走去……
走在竞技场内部的长廊内,赫尔加的思绪百转千回。
自从那日出门冒险之后,她似乎一直在处于不间断地波折中。除了造出「通讯之环」以外,她就再没时间能造出一个新的具有杀伤力的魔法道具……哎,早知道有今天,她就该想方设法造个大炮端了玛德露的老巢。
在那个破船处设下指引信标、让贾法尔藏匿她的通讯之环,其实是防患于未然。不过她现在是真心希望自己不会有用到的那一天。
随着守卫的指引一路来到了等候室,她结束了自己流转的思绪。
她打量了一下这里,为等候室的条件暗暗咋舌。
这地方名义上说是等候室,可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破旧的牢笼。一道落地铁门深深扎入土里,但铁门不是完全封闭的,笼中的人依然可以看到竞技场上的景色。凹凸不平的墙上、黑硬的泥土边上都清晰可见一块又一块暗红的斑斑痕迹,有一股类似于腐臭的奇怪味道窜进她的鼻间。
她刚因为臭味皱起了眉,然后又有一道浓烈的香味袭入她的大脑。
“玛德露?比试就快开始了,你来干什么?”她面露警惕地望向来人。
“呵呵,真是不乖的孩子,怎么能这么直呼大人的名字呢。”见她面露不耐,玛德露干脆直接引出了话头:“我只是来告诉你一件事,你的对手,和辛巴德的对手,都是同一个人。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你就这么有信心认为辛巴德会输吗?”
“啊呀,我这可不是自信啊。”玛德露不加掩饰地露出了她的恶意,“毕竟,没有人可以从世界上最凶恶的野兽手中活下去呢。”
闻言,赫尔加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玛德露感到满意,她故意软下了语气劝道:“你这双挥舞魔法的手,不应该被粗俗的刀剑玷污,所以……”
赫尔加没等她说完这句话便打断了她:“有什么好玷污不玷污的,我们现在不都站在同一块泥巴上,谁比谁高贵。”
她现在是真的看到这个奴隶商人就烦。
玛德露:“……”
玛德露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过了好一会儿,努力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后,她才艰难从牙缝里吐出了一句话:“你可以选择在上场之前直接认输,我的商会非常欢迎你这样的孩子。”
赫尔加面色不悦,刚想反驳,玛德露又继续抢过话头。
“呵呵,别急着拒绝我。”她恢复了往日那副优雅得令人作呕的表情,盯着赫尔加拿着魔杖的那只手,舔了舔嘴唇,“那个孩子下手不知轻重,万一伤到了你的手,那可就太可惜了。”
孩子?赫尔加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她的意思是,他们的对手,竟然是一个孩子吗?
她的表情成功取悦到了玛德露,离开之前,玛德露捂唇笑着说:“比试快开始了,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考虑。如果你愿意做我的孩子,那么我是不会亏待你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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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试开始了。
辛的对手居然真是一个小孩……赫尔加盯着场上那个孩子,他拿着一把连一个成年壮汉都不一定提得起的巨剑,可怖的腕力和爆发力从那纤细却蕴含巨大力量的手臂上迸发出来。他的打法娴熟而野蛮,让一时轻敌的辛巴德吃了个大亏。
那个孩子,简直——简直就像是丛林中最凶猛的雄狮,生猛地像是要把一切都撕裂。难怪玛德露先前会用“野兽”来称呼这个孩子。
她扒在门上看着,不知自己的脸上添了几分骇然,玛德露坐在观众台上,远远注意到了她的表情,笑意更深了。
等等,这个小孩长得好像有些奇特……她没有见过这个孩子,但她本能地觉得自己应该是认识他的长相的。
标志性的红发和上挑的锐利眼角,以及那强悍的战斗力——她灵光一闪。
“这不是法纳利斯吗!”
法纳利斯的事尤纳恩在村子里和她提到过。
法纳利斯,地上最强的战斗民族,来自烈阳与荒野并存的极南大陆,他们拥有着令普通人仰望的强大躯体与意志力,是被世界公认的天生的战士。
只不过,这个本应耀眼的民族却被烙上了“奴隶”这种耻辱的印记。
过于强悍的力量引人觊觎,在数个世纪以前,法纳利斯他们就成为了奴隶商人们相继掠取的资源。强者再怎么强,在无数心怀恶意的弱者面前也只能遭受挨打。
多讽刺啊,一个民族被人类的贪欲割得四分五裂,他们的故乡也早已不剩一丝流淌着相同血脉的同类。她仍然记得尤纳恩说到这些时,语气里潜藏的丝丝复杂情绪,像是惋惜,像是悲哀,还有她不能理解的一些别的隐晦的东西。
她看向那个孩子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叹息。
然而,在下一秒,赫尔加对他的同情顷刻烟消云散了。
——辛被他一拳打得失去了意识。
辛……输了。
她沉着脸,对这个结果既惊讶又不觉得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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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对手依然是他吗?”
辛黯然退场后,就轮到她上场了,铁门缓缓打开,她刚踏出去,人潮便像是被点燃般沸腾起来。
她听不到那群人在喧嚷说着什么,或许是在给她加油,或许是在让她快点出局。这种野蛮的原始竞技非常容易点燃人性中的兽性,在看客眼中这里不存在生死,只有游戏。
她站在那个孩子的另一侧,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起了手做出战斗的姿态。手中小小的魔杖和对方手中长达五米的巨剑形成了鲜明对比。
比试很快就开始了。
五花八门的一连串魔法攻击下来,有不少都被这个孩子挡开了,但也有不少的魔法给他造成了伤害,甚至砍伤了他的小腿。可他就像是感受不到疼痛般依然攻击着她。她被一招又一招狠厉的攻击打得节节败退,防壁护盾也承受不住皲裂了。
「——再多花样的魔法在绝对强悍的力量面前也只能低头。」
她仓促闪身又躲过一波攻击,风刮过她的耳畔,有谁轻轻说了这么一句话。
穿过岁月的尘隙,她仿佛又回到了提松村的那个午后。有个熟悉的小女孩纠缠着某个人问了许多问题。
“魔法很强大吗?”
“对于许多人来说,魔法的确是一种强大的存在。但真正强大的从来就不是魔法,而是人。”
“你的意思是,只有强大的魔导士才有机会去创造强大的魔法,是吗?”
“可以这么理解。”那个声音含着一丝笑意,“可真正强大的魔导士是不会选择去一味追求同一种东西的,魔法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件变强的附庸品而已。”
“唔,有点深奥。也就是说魔法并不如大家想象中的那么强大吗?”
“呵呵……”那个人细细为她解惑着,“如果让魔导士对垒身经百战的战士,结果可想而知。再多花样的魔法在绝对强悍的力量面前也只能低头——一直以来大家都是这样认为的。可这其中还藏着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啊。”
“记住,当魔导士拿起魔杖时,魔导士也是一名战士,而不懂得运用力量战斗的战士和身经百战的战士之间本就存在着天然的差距,这一点即使是天赋也很难补足。没有身为战士自觉的魔导士注定无法成为强者。所以,我们魔导士追求的强大,不能只靠一句单薄的「魔道」。魔道生于世界,我们要想变强,还需要有看清世界全貌的实力。”
“只可惜,要做到这样,可就不能单靠那丁点天赋,还需要不少刻苦的修行才行啊……”
再一次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尤纳恩所说的那番话,赫尔加的心境变得平和了许多。
她已经知道自己输定了。输在了实战经验不足,输在了那股如同亡命之徒的狠劲,输在了——自己只有徒有其表的才能,而他才是真正的实打实凿的战士。
胜败有常,到底是她还不够强。
不甘与羞愧随着现实的一个耳光狠狠扇来,但并不疼,反而令她耳清目明。观众台上此起彼伏的嘘声与骂声在此刻似乎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她能感受到玛德露的视线如附骨之疽般一直黏在她身上,若是她能抬头看一眼,那一定满是嘲讽。
“你不应该来这里,你不是法纳利斯。”一番交锋下来,那个小孩也开口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我啊,虽然一直觉得辛不靠谱,但他身上还是有很多我值得借鉴的品质啊。”她喃喃低语着,话中含义让人百思不得其解。这个五感极佳的孩子即使清楚听到了她的低语,也无法理解她说的这句话。
“你叫什么名字?”她忽然问。
“马斯鲁尔。”他回道。
他只看到她目光如炬。即使将要面对接下来的失败,可她依然无畏无惧:
“好,马斯鲁尔,你来吧,我已经准备好迎接我接下来的命运了。”
她这么一说,让马斯鲁尔产生了一丝敬佩,他微微点了一下头,然后扔下剑,准备用拳头给这个值得尊敬的敌人体面的终结一击。
在拳风挥向赫尔加的腹部时,马斯鲁尔感觉到自己打破了一层无形的障壁,反冲的力量震得他手臂发麻,接着,他听到了一句不得不让他收起杀招的、让他终生难忘的一句话。
那个声音毫无志气地大喊:“我认输!!我愿意做你的孩子!玛德露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