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画本里都是真的》十方雨肆

5、天上掉下个花易木

　　蓝央很快便发现了自己身上的追踪香。
　　这东西无色无味，若换做个普通人，连是不是沾上了都无法确定，现下即便换成蓝央，在不清楚药理配方的情况下也没办法确保解决。

　　蓝央泡完药浴，将全身行头换了一遍，还是觉得不保险，当即决定战略性撤退——
　　不管那些传闻了，先去找宁无庸！

　　蓝神医没有多耽误，买了马和地图很快上路了。
　　他小时候也跟着师傅去过几趟千机门，之前没什么印象，上路后反倒被勾起了一些回忆。

　　当年千机门上一任掌门病危，蓝央跟着师傅去给他看诊，宁缺作为掌门的亲传弟子一直侍奉左右。
　　宁无庸当年还是个小胖子，人生理想除了做机关便是享美食，蓝央闲来无事，用苍岚谷特有的香叶给他调了包卤料，瞬间便俘获了吃货的芳心。

　　这家伙是难得一见的机关天才，觉得蓝央在大太阳下熬药太辛苦，还给他做了个远程给药炉扇风的联动装置，让他可以坐在窗檐下看着火候……

　　急马跑三天，车行需十日。
　　蓝央赶了几天路，估摸着将那暄王爷甩掉了，远远已经能看到离千机门最近的凤翎城城门。

　　门口有不少人，不知在盘查什么。
　　蓝神医现下略有些草木皆兵，没有贸然过去，跟着歇晌的人绕进了路边林子，又下了小路朝里走了片刻，找到一片极小的山间溪流，这才在树边坐下休息。

　　在玄玉棺中躺了一年，即便醒来后一直坚持针灸药浴，蓝央体质还是大不如前，加之这几日一直在赶路，体力消耗过大，一歇下来便有些犯困。
　　林间静谧，泠泠泉水应和远处的鸟鸣。
　　午后的日光正好，他不知不觉也眯了过去。

　　好似不过片刻，便感觉有什么轻轻拂过自己的额头。

　　蓝央迷迷糊糊间还以为是被风拂动的叶子，鼻尖却隐约嗅到一阵药香——等等？！
　　他突然睁眼，猛然对上另一双眼睛。

　　“哎呀！”
　　“啊！”
　　“咚——”
　　那人似是正要从树上下来，被他吓到后重心不稳，脚一滑直接栽了下来，正正砸进了蓝央怀里。

　　两人狼狈摔成一团，好半晌才各自爬了起来，谁想那人大概是手撑的位置不对，又差点后仰翻进小溪里，被蓝央眼疾手快拉了回来：“小心！”
　　“谢、谢谢。”

　　待两人重新坐好，蓝央才看清对方的样子。
　　这人看起来跟他差不多年岁，却似是比死过一次的自己还要羸弱，像个赶考途中的病弱书生，神色中透着拘谨。

　　两人离得近，那人身上的药味更重了，蓝央嗅到其中的血腥气，忍不住皱了皱眉：“你没事吧？”
　　“没事。”那人似乎在掉下来的时候磕到了鼻子，此时鼻血直流，眼眶里含着泪，瓮声瓮气地再次道谢，“方才谢谢公子，我原本不想惊扰你，实在是……内急憋不住了，抱歉。”

　　蓝央奇怪道：“你在树上干什么？”

　　“睡觉啊，”那人弱弱道，抬头似是看到什么微微一顿，然而只是极短的刹那，便又继续道，“睡在树下若被野兽盯上了可如何是好。”
　　蓝央没注意他的停顿，点头应了声：“好吧。”

　　那人很快止了鼻血，扶着树干站起身，行了个书生礼告辞：“在下花易木，此番打扰实非本意，兄台后会有期。”

　　“在下陆行歌，”蓝央眨眨眼，也跟着站起身，“你要走了？”
　　花易木窘迫道：“额……刚刚说了，在下……内急。”

　　蓝央：“哦，你这么说我也有点，那我们一起吧！”

　　花易木：“……”
　　花易木：“……”

　　蓝央冲他嘻嘻一笑：“不走吗？”

　　花易木与他对视片刻。

　　半晌，终于缓缓换了个姿势。

　　只是细微的调整，他整个人的神色却倏忽变得疏淡起来，开口的音色也不再显丝毫弱势，重复道：“刚刚是在下冒犯。”

　　他面色微白，见已暴露，便不再强忍着，以袖掩面咳嗽两下，露出袖口大片泛青的血色，新旧相叠，明显不是第一次咳血。
　　那鼻血不过是为掩人耳目假逼出来的。

　　他淡淡道：“既然公子已经识破，何不早些离去，免得惹事上身。”

　　蓝央也收敛了笑意。

　　蓝央上辈子长期被关在谷里，即便不是个傻白甜，也实在没有什么江湖经验，能一眼看穿花易木的计划，完全是因为闻到了熟悉的“药香”，判断出花易木身份有异，才打一开始就对他的一举一动提高了警惕。
　　现下看来，这人应是受伤在逃，知道自己身上的药香会引来追兵，打算假作从树上掉落将香味沾到他身上，再跳进河里隐去行踪，想借着蓝央引开追兵。

　　蓝央想了想，弯弯绕绕自己不一定能绕过对方，还不如直接挑明：“你中毒了？”

　　花易木眼神微闪，却没有正面回答：“我并未真正害你——即便我现下有伤，你若想伤我也并非易事。”
　　“谁说我想伤你了？”蓝神医道，“你身上是不是凤翎八毒的云山摛锦？”

　　花易木登时神色一凝。

　　蓝央像是没察觉他目光中的杀意，道：“云山摛锦要用同为凤翎八毒的‘醉枕星河’来解。”
　　花易木眸光微动，眼中杀意褪去大半，点头道：“所以？”

　　凤翎八毒原名凤翎八香，原是凤翎城中鸾铃八榭分别调制的八种奇香，然而这香的毒性太高，知名度远高于原本的香味，久而久之便被大家称为了凤翎八毒。
　　世上能活着闻过这八种奇香的人便已少之又少，能分辨出凤翎八毒分别是何种的人更是屈指可数，更别说要通晓解毒之法。

　　即便是花易木，也仅仅知道这八毒中的每一种其实分别需要对应的另一种来解，却不清楚对应的顺序。

　　然而身前这人却毫无犹豫地报了出来。
　　“醉枕星河可解云山摛锦，之后又需用溪风漾月来解醉枕星河……黛峦屏簇、孤鸿踏影、微雨如稣、画楼笙歌、金樽满酒……”蓝央掰着手指给他数了一遍，突然放慢了语速，“那你知不知道——如果你把这八种毒依次服一遍，就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花易木眼眸微动，似是想到了什么：“你待如何？”

　　既然他能如数家珍地把这八种毒的名称和排列顺序都报出来，想必不是打算告诉自己一句“你死定了”。

　　就听蓝央道：“你死定啦！”
　　花易木：“……”

　　“开玩笑的，”蓝央笑嘻嘻，正色道，“带我过凤翎城，我给你解毒。”

　　花易木深深看他一眼：“成交。”

　　千机门在凤翎城的另一头，要穿城而过，显然要先进城。
　　根据蓝央的要求，两人先找了个地方开始挖坑。

　　花易木：“干什么？”
　　“把你那些香喷喷的衣服埋了啊！”蓝央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一套衣服递给花易木，又掏出一卷白布，“把你绑着伤口的布条也一起换了，凤归梧养着不少鸾铃鸟，隔着十里地都能闻出香味。”
　　花易木道：“好。”

　　他十分豪爽地脱了衣服，蓝央觉得都是男人，也没见怪，抬眼一看却是一惊。

　　凤翎八毒的香味会随着时间变淡，蓝央起初被他身上新鲜的药香误导，以为他是今日擅闯了凤翎城才遭到追杀，现下看到伤，才意识到这人应该是被关了不短时日。

　　花易木全身几乎没有一块好肉，伤口层层叠叠，旧伤还没好全又叠了新伤，明显是被人折磨许久——许多伤口一眼就能看出并不致命，完全是为了故意让人痛苦造成。
　　一道新鲜的箭伤当胸而过，从肩胛骨下直透背脊，那云山摛锦的毒约莫就是淬在了这箭上，周边的血肉已经开始发黑腐坏，看着越发狰狞可怖。

　　然而从刚刚见面开始，这人几乎没有露出什么疼痛难忍的神色。

　　不疼吗？！
　　蓝央自小怕疼，见着这伤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这是……怎么回事？”

　　花易木神色不变，看他一眼：“后悔跟我合作了？”
　　“那倒没有，”蓝央镇定了一下，道，“就是好奇。”

　　苍岚谷一直是中立门派，不然也不会与天穹山庄和玄宸宫都有交情，除非是滥杀无辜的大魔头，其他不论正邪在他看来都是一样的。
　　蓝央自然不介意合作对象的过去如何，顶多不过多留个心眼，知道他若是做了恶事自找的，就不给他治伤了。
　　——解毒完毕，合约两讫，爱咋咋地。

　　花易木见他神情不似作伪，想了想，似乎觉得告诉他也没关系：“我若说是被骗了，你可信？”

　　那必须不信！
　　蓝央心道就你这样都能被骗，自己估计要被卖来卖去好几遍。

　　花易木也无所谓他信不信，只淡淡道：“大概是这世上讨厌我的人太多，难得遇到个示好的，便忍不住想看看他到底想要什么。”

　　他这种态度，蓝央反倒觉得他说得可能是真的了，毕竟花易木与他素不相识，目前被双方利益绑定，也没必要骗他。
　　他忍不住追问道：“他骗你什么了？”

　　花易木淡淡看他一眼：“骗身骗心。”

　　蓝央：“……=口=！！”
　　这么惨的吗？！

---

作者有话要说：　　花易木：骗身骗心。
君亿（十分感兴趣）：咦？说清楚方法好让我学习一下啊！
颜肖：跟你说这种事不要学，结局只有追妻火葬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