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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番外一 桓文楚楚(1) ...

  •   楚楚在河边发现了一个男人。
      陈家村附近有一条大河,平日里村中人都在河边盥洗衣服,饮水灌溉,那天天都黑了,楚楚临时要用水,加上阿娘身子不爽利,抹黑去打水,结果就看见石滩上一个人影,全身的血,衣裳破烂不堪,她仔细探了探鼻息,瞧着人还活着,跑回家让阿爹把那人背回了家。
      陈父平日里以采药为生,渐渐地就和大夫混熟了,也懂点医术。替桓文擦干脸后换了身衣裳,让他暂时歇在他们那屋,陈母则和楚楚住一屋。

      桓文昏迷了两日多,到第三日才动弹了下手指。
      陈家人连忙煮了药,他闻到药味吃力的撑开眼皮,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正关切的看着她,他动了动嘴,楚楚没听清,贴近了问,“你说什么?”
      立马转回头喊,“阿爹,他醒了!”
      陈父打起帘子进来,看了眼桓文,“楚楚,盛药去。”
      楚楚低下头对他笑了笑这才起身。

      她端了药进来,因为烫只用几根手指捏着碗沿,陈父在和他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陈父扶着桓文起身,从背后揽住他,楚楚小心翼翼地端着药碗过来,拿起木勺舀起一勺黑漆漆的药,放在唇边吹了吹,喂到他唇边。
      桓文勉力吞下,他身上全是伤口,稍微一动就疼,楚楚忙塞了一个枕头在他腰后。
      “我叫……沈文。”他母亲姓沈,他不好直说名讳,随口便取了一个。“还未问恩公和娘子姓名?”
      “什么恩不恩的,我姓陈,陈大牛,这是我女儿楚楚,那天你冲到石潭上,就是楚楚看到的。”
      “多谢楚楚娘子和陈先生搭救。”他挣扎着就要起身行礼,楚楚手忙脚乱地阻止他,不料按住了他的伤口,桓文不禁痛呼出声。
      楚楚吓的连忙缩回手,连连道歉,他猛咳了一阵挨过疼痛才平息下来。
      小山村里没什么忌讳,陈父替他换药的时候楚楚就在一旁搭手,他的伤都是剑伤,被水泡发之后肉都向外翻了起来,看上去尤为可怖,陈父小心揭下草药,换上新捣的药。男人动起手来不免粗手粗脚,楚楚见他忍的额角都是汗水,拿过麻布替他擦下汗水,又推开陈父亲自给他上药。
      她的动作很轻,很温柔。桓文想到自己母亲沈氏,在他年幼的时候沈氏也是这样照顾他的。只可惜,她如今不在了。
      “你是哪里人?”
      “我是江东人,到蜀中来做生意,不料路遇劫匪,不仅掳走钱财还要害我性命,我跳了崖,被冲来这里。”他母亲出自吴兴沈氏,身边的丫鬟多从沈家陪嫁而来,桓文听惯他们的口音,学起来倒不难,骗一骗这儿的村民足够了。
      果然楚楚深信不疑,“江东?那离这里好远呢。”
      陈父原还以为他是什么仇家寻仇,听他这样说,再看这一身伤和桓文所说的都对的上,顿时放下了戒心,“这儿劫匪一向猖狂,官府也无人管,幸好我们村子偏僻,劫匪找不到这儿。”
      “这么偏?”
      “进来的路不好找,没个熟人带进不来,要到外头去不骑骡子得走好几天。”
      “哦,与世隔绝的,住着倒也没有烦心事。”
      陈父点点头,吩咐楚楚一会儿再煎一回药,他出去采药了。
      楚楚坐在边上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她年纪不大,常年待在陈家村里,只有陈父外出卖药时偶尔跟去外头玩几天。也因此,他说什么话楚楚都相信。
      “江东有什么好玩的?”
      “吴歌很好听。”
      “你会唱吗?”
      桓文摇头,“那是歌女才会唱的。”
      “哦。”楚楚有些失望。
      “我只会两句。”
      “怎么唱?”
      桓文想了会儿起了调,“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他早唱偏了,这首曲子是叔父养的一个侍妾唱的,祖父在时一直觉得吴歌是靡靡有亡国之音,桓府上下没有人敢在祖父面前唱吴歌。“唱的不好。”他看向楚楚,“都是情歌,我也不知道怎么唱。”
      “吴地的歌女都是如此委婉的吗?”
      他想了想,点头称是。
      “我们都对着山唱,唱越响越好,对面的人听到就会回应。”楚楚双手分着自己长发的尾端,乌黑顺滑的青丝像瀑布自她肩头泻的下,倾盖如云。
      桓文笑而不语,不论是吴歌还是她们这样的唱法都是难登大雅之堂的。

      桓文就这样在陈家住下来,他失血过多但并未伤及要害,从山崖上跌落之后落入水中,折断了腿,加之陈父给他用了草药,好的很快。
      伤筋动骨三个月,陈家人不让他多干活,楚楚每日在家中挑水做饭,翻晒陈父摘来的草药,时常会和他说话。
      陈父向村里人借来一根拐杖,给他拄着,桓文靠着拐杖晃到院子里。
      楚楚在劈柴。
      她的力气很小,不粗的一根树枝要劈好几刀才能砍断。
      桓文拄着过去,示意她让开。
      他单脚跳着放下拐杖,楚楚连忙扶他坐下,断了的腿叉开放在一边,拣出一根最粗的,手气刀落,树枝就分成了两半。
      桓家以武功起家,他自小习武,劈几根树枝不在话下。
      楚楚看了她一会儿便去翻晒院子里的草药,药材在空中弥漫着一股草药香。
      光洒在他身上,暖洋洋的。
      桓文听着鸟鸣,慢慢放缓了劈柴的速度。他从来没有过过这样的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地之间好似只有这一方小院。原来人还可以这样的活着,他开始明白阮先生所说的信仰,他想要看到的天下就是这样的吧?
      没有战乱,没有烽烟。

      楚楚及笄已经一年,只不过陈家村位置偏僻,便是托人做媒一时半会儿也难寻得好亲事,加上陈父实在舍不得她早早让她嫁出去,这才拖到如今。
      这一日同村的牛婶突然造访。
      牛婶拉着楚楚絮絮叨叨的说些闲话,桓文坐在小院里听她们讲什么采药、播种、收成之类的事,绕了好半天,牛婶握住楚楚的手神神秘秘地道,“我有个侄子,就是与你小时候一块儿玩过的那个大墩子,还记得吗?他如今发达了,在县里做油库吏,是个肥缺。”
      楚楚笑着回道,“我怎么还记得!”
      “他可记着你呢,这回我上县城瞧他,他问我说,‘婶儿,楚楚定亲了没?’我就晓得他的意思了,我说‘没有,陈老汉哪里舍得’。楚楚呀,我这侄儿是个好的,靠着自己钻营谋了个油库吏的肥缺,到底和官搭上边了,虽然样貌差了些,可多瞧几眼,也能瞧顺眼的。”
      楚楚才知道她的意图,一下子红了脸支支吾吾地不敢回话,桓文打量她的神情,见她心虚地瞥了自己一眼,又连忙低下头去。
      他虽还未成亲,房中也有两个通房,这般神情还有什么不明白。

      晚上楚楚和陈老汉说起这件事,陈老汉拧紧了眉头,“你觉得怎么样?”
      楚楚把脸埋在饭碗里,“我都不记得牛婶的侄子什么样了,小时候那么大个墩子,不太好看。”
      言下之意,是不太情愿。
      陈老汉搁下筷子,“等我去卖药材的时候打听下。”
      楚楚闷着应了一声,她偷偷觑桓文,见他面上没什么神情,恹恹地拿筷子戳着碗里的鱼肉。

      晚饭过后陈母早早的将楚楚唤入屋内,母女两个躺在一块谈心事。
      “牛娘的侄子配你倒是不错的。”
      楚楚不大高兴,“我不想!”
      “你是看中沈公子了?”
      “没有。”
      知女莫若母,陈母看着她,“楚楚,你跟阿娘说实话。”
      楚楚不肯说,羞涩的低着头,不敢看她,陈母自然明白她的心意,“沈公子弱冠年纪,又生的这副好相貌,即便没有妻室,也早就定下婚约了。”
      “阿娘你不问,怎么会知道呢?”
      “那好,改日阿娘就私底下问问他。楚楚,他那样的身份,不是你的良配。”
      “他哪样的身份?”
      “他那日穿的衣裳袖口用的是蜀绣,只怕不是江东来的商人。”
      楚楚的眸光黯淡下去,“嗯。那——他会是什么人?”
      “什么人不知道,总之,与你不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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