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播们》薄暮冰轮

82、大结局（十一）

　　秋宁站在酒店房间的门外，房卡就拿在她手里，她却迟迟没有刷开房门。

　　几分钟前，她的母亲江婉刚刚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你的父亲心脏病突发，住院了。”江婉说道。

　　“……情况怎么样？现在在哪家医院？”秋宁立刻问道。

　　“你关心吗？你真的关心吗？”电话那头的江婉发出了一声冷讽的笑声，“你从来不关心别人，你只关心你自己。”

　　“……”

　　“一个多大的笑话啊，已经传遍了圈子，所有人都知道，我江婉的女儿，不但离家出走当了个丢人现眼的主播，还亲手揭露了父亲在外面包养小三，公司选秀黑幕，把你爸气得心脏病住院，我现在出门都恨不得捂住脸，秋宁啊秋宁，你可真是了不起。”江婉冷冷地说道。

　　“没有人揭露出来，这些丑闻就不是丑闻了吗？您不去质问制造丑闻的人，却来质问揭露的人，您不觉得，自己本末倒置了吗？”秋宁反问道。

　　江婉被噎住了，她意识到自己说不过女儿，便开始转换策略：“你知道要平息这些事情，要花多少人情多少钱吗？！”

　　“行的端做得正，这些人情这些钱，都是可以省下来的。”

　　“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要做的是解决问题！”

　　“您想怎么解决？”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呼吸声：“这个世界上，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要么解决问题，要么解决提出问题的人，不过是这样而已。”

　　“什么意思？”秋宁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一千万和一套别墅也许打动不了你，但是总能打动你的朋友。秋宁，你可以去问问你的好朋友，她是愿意拿着钱从此不用为了生计发愁，还是愿意跟着你玩一场注定失败的游戏。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玩得起。你的朋友，已经拿着钱退场了。”江婉意味深长地说道。

　　电话挂断了，但是江婉的话却不断地萦绕在秋宁的耳边。

　　果然……

　　秋宁早就猜到了，她的父母总会对夏甜雨下手的，只是她不确定，夏甜雨的选择。

　　她平生第一次这样忐忑不安，她想要相信这个姑娘会抵御住魔鬼的诱惑，和她一起并肩作战，可是内心深处，她还是忍不住怀疑——她会动摇吗？

　　这不是一万两万一百万，绝大部分人对千万级别的数字没有一个切实的概念，一千万足够普通人摆脱为了生活而工作的状态，进入另一个层次里。一千万的本金，哪怕根本不懂理财，这个人也都不需要再忍受3%-5%的利率，进入私募基金领域之后，这笔钱会以10%甚至更高的速度增值，而且是复利，不到六七年的时间就能够翻一倍。只要不误入歧途，一生都不需要为生活担忧。

　　拿钱走人，从此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这对一个出身贫寒的姑娘来说是一个多么可怕的诱惑。

　　江婉言之凿凿地说她收下了这笔钱，也许……

　　秋宁打开了房门，夏甜雨正站在套房客厅的窗口，眺望着天空。

　　今天早上是个难得的大晴天，下午却阴云密布，没有下雨，却刮起了恼人的大风。

　　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夏甜雨回过头来，秀美的脸庞上有一种决绝的坚定。

　　“你回来啦？”她的脸上拧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毫无生气。

　　秋宁的视线瞥向放在沙发旁的行李箱，它已经被打包好了，甚至站起来了，仿佛下一秒她的主人就会带上它走向一个新世界。

　　“你要去哪里？”秋宁冷静地问道。

　　夏甜雨张了张嘴，从喉咙里挤出干涩的声音：“我要回家了。”

　　“秋宁，我们都应该回家了。”她说。

　　秋宁的手不自觉地攥成了一个拳头，她的胸口顷刻间被这一句波澜不惊的话语捅穿，那狰狞的疼痛让她禁不住蹙起了眉。她几乎以为自己也遗传到了父亲的心脏病。

　　这一刻，她恍惚地闻到了背叛的血腥味。

　　不要说，不要问，不要指责，她只是做了一个绝大部分人都会做的选择。

　　可是那股尖锐的痛楚让她抛开了所有的矜持和教养，让她失去理智。

　　“我妈，来找过你了，对吧？”秋宁死死地盯着夏甜雨的眼睛，质问道。

　　夏甜雨哆嗦着嘴唇，低声说道：“阿姨……阿姨希望你回家。”

　　“所以你就擅自给我做好了决定？在你拿了我妈的钱之后？”秋宁感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愤怒激烈的情绪中熊熊燃烧。

　　一瞬间，夏甜雨好似被人扇了一巴掌，她的脸色涨红，没有否认，而是咬牙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你回家，当你的大小姐，我也回家，拿着钱过我自己的人生！我不管这个选秀公不公平，我也不想唱歌了，我只想去过你已经过腻了的生活！”

　　秋宁上前几步，直逼夏甜雨，她脸上那冰冷肃穆几近杀意的神情，夏甜雨从来也没有见过。有一刹那，她以为秋宁会给她一巴掌。这种没来由的恐惧让她后退了一步，整个人都贴在了窗户上。

　　秋宁停住了脚步，在她目睹夏甜雨脸上那显而易见的惊恐之后。

　　她情不自禁地感到悲凉——夏甜雨竟然以为她会对她动手。

　　“你真的确定，要退出？不后悔？”秋宁问道。

　　她几乎要向满天神佛求救，乞求一个她渴望的回答。

　　可是现实却是如此冰冷，她听到那个平凡庸俗却因为梦想和勇气闪耀着勃勃生命力光芒的姑娘说道：“我不后悔。”

　　这一刻，曾经深深吸引过她的那团光芒火焰，熄灭了。

　　打动过她的那个人，让她改变了的那个人，骤然之间，泯然众人。

　　“钱，比理想，比名誉，比尊严，更重要吗？”临走前，秋宁问道。

　　这是她能问出的最刻薄的问题，也是她最刻薄的指责。

　　“大小姐会在乎牛排几分熟，可是一个挨饿的人，是不会在乎地上的面包干不干净的。”夏甜雨是这样回答她的。

　　她是在乎，无比的在乎她的面包。

　　但是她想说的是，如果朋友比她更需要面包，她愿意让给她最好的朋友。

　　对她来说，她更在乎她最好的朋友，所以她选择沉默。

　　就像江婉说的，秋宁值得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而她，她不配。

　　夏甜雨走了，她拖着那个快比她还要巨大的行李箱，吃力地在铺满了地毯的酒店过道间行走，她走进电梯，离开酒店。

　　秋宁站在刚才夏甜雨站过的窗台边，看着窗外的马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夏甜雨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她的眼前，她拖着沉重的行李，走向几百米外的地铁口。

　　哪怕拿到了一千万，她还是在不值得的地方克扣自己，花上几百块打车去机场，对她来说完全不值得，还不如再买一个假包。

　　不凑巧的是，北京起了大风，她不幸地逆风行走，头发被吹得一团糟，她一手捂着头发，一手拉着行李，顶着可怕的风压艰难前行，像极了在粗糙舞台上表演的拙劣小丑。她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这份可悲变得更加可怜。

　　秋宁一直看着她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她平静地从酒店套房的客厅书架上抽出了《了不起的盖茨比》，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翻开书本。

　　开篇菲兹杰拉德是这样说的：

　　在我年纪还轻，阅历不深的时候，我父亲教导过我一句话，我至今还念念不忘。

　　“每当你觉得想要批评什么人的时候，你切要记着，这个世界上的人并非都具备你拥有的那些优越条件。”

　　秋宁把这句话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翻到了末页，念出了那段她能够背诵的话：“我们继续奋力向前，逆水行舟，被不断地往后推，直至回到往昔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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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了不起的盖茨比》大家应该看过电影吧？小李子的那版，其实原作写得更刻薄，但是写得很美很伤感。
我们秋宁，很快会明白的！毕竟这么ri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