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播们》薄暮冰轮

42、小甜甜要奋斗！（一）

　　“嘿，小老弟，我的电影试镜通过了。”郑仙仙神清气爽地对李一笑说道。

　　“哟，好事啊，恭喜恭喜。”李一笑说道。

　　“我请你吃饭啊。”郑仙仙说道。

　　“一定一定，必须得来！”李一笑说。

　　一旁的夏甜雨轻哼了一声，别开了脸。不就是一个试镜吗？她上她也行！可恶，为什么就不是她呢？！

　　“那我们差不多可以开始准备直播了？”李一笑说。

　　李一笑是一个挺有上进心的主播，不满足于自己目前的名气，一直琢磨着要改变直播的路数，在郑仙仙人设崩塌危机的时候，他主动提出帮她做一期视频，因此来到了郑仙仙所在的湖心岛古镇，对这个地方一见钟情。

　　跟郑仙仙混熟了之后，李一笑问郑仙仙借她平时拍摄短视频用的场地，准备在这个充满了古韵的地方搞一下户外烧烤直播，准备邀请一群相熟的主播一起吃吃喝喝聊聊天，可以吸一波粉。

　　郑仙仙是个爽快人，听到李一笑的请求后二话不说就借给他了，还帮他包圆了租借器材之类的开支，让他随便用，别客气，她还主动提出作为特邀嘉宾来客串一下。

　　因为是第一期节目，受邀来的就是李一笑的四个室友，加起来咖位也不如郑仙仙一个人，郑仙仙的客串着实帮了李一笑不少忙。

　　直播进行了三个小时，观众人数比平时多了不少，订阅了也涨了一波，李一笑很满意，准备回去就策划第二期户外直播。

　　直播结束后，秋宁和郑仙仙在一旁聊了起来，夏甜雨在一旁绕着两人转来转去，假装不在意，其实耳朵都竖起来了——这两人怎么回事？她们是什么时候好上的？我怎么不知道？不行，我一定要听听看她们有没有在说我的坏话！

　　郑仙仙说：“……我在考虑转型的问题了，现在直播最好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流量转到了短视频这里，像筷手啊，逗音啊，这种APP的受众已经把直播很大一部分人气拉走了。短视频可以一夜之间捧出一个网红，但是直播却靠长时间高强度直播工作累积粉丝。可以说，在造星这一点上，直播已经输了一筹。”

　　秋宁点了点头：“我的那首《我在喜欢你》，会红起来主要也是因为海量女主播翻唱，作为短视频发布。”

　　“所以我觉得，这种红利吃不了一辈子，到最后总是得转型的，提前转型，总比这条路混不下去转型更有主动权。”郑仙仙说道。

　　秋宁表示了赞同：“你有什么想法吗？”

　　“不算什么成熟的想法，就是一个小尝试吧。你知道我平时喜欢做服装设计吧？大学也是这个专业的，虽然没混出个名堂来，但我还是想试一试。”

　　“不错，以你的人气，却是可以尝试一下自己的品牌服装。”秋宁说，“你想做什么类型？古风服装吗？”

　　“不不不，我已经受够了古风，我想做点流行的。你衣品不错，来帮我做个顾问吧。”郑仙仙邀请道。她看中秋宁的审美和衣品已经很久了。

　　秋宁微微一笑：“我考虑一下。其实比起做产品，我更合适做经营……这二十多年的熏陶还是有些用处的。另外，我也认识不少这一行的朋友，我可以帮你引荐……”

　　“行，你擅长什么就做什么，我们一起搞个创业吧。”郑仙仙说道。

　　偷听中的夏甜雨憋不住了，若无其事地走了上来：“你们在说什么啊？什么服装？什么品牌？”

　　郑仙仙斜睨了她一眼：“对，我要做自己的服装品牌，怎么，你要来当模特啊？”

　　模特！这个可以有！

　　夏甜雨不是没干过模特，她一个女主播，除了直播之外，公司也会给她接一下能赚钱的兼职工作，淘宝模特就是其中一种，因为夏甜雨本身就小有名气，公司给她接的单子价格都还不错，拍一件衣服三百起，公司提成一半，她自己能拿一半，一天拍个三五十件没问题。

　　但辛苦也是真辛苦，她摆姿势水平很一般，需要不断调整，一天十五个小时下来整个人都是虚脱的。

　　虽然干一天顶一周的收入了，但问题是这工作的“求职人员”已经供大于求，想赚个快钱的姑娘多得是，夏甜雨经常几个月才会被分配到一次。

　　所以如今听到可以蹭个兼职，夏甜雨也顾不上郑仙仙和她不对盘了，积极主动地说道：“模特我可以啊，我经常兼职拍淘宝模特的！”

　　郑仙仙瞅了她一眼：“你？拍过这个？”

　　夏甜雨一顿点头：“对啊对啊，我经常拍的，很熟练了！”

　　“哦，行，知道了，简历交上来，回家等消息吧。”郑仙仙敷衍道。

　　“要是风格合适，可以考虑一下甜甜，甜甜工作态度还是没问题的。”秋宁说。

　　秋宁竟然帮她说话了！夏甜雨感激地看着秋宁，好人啊！

　　郑仙仙想了想，倒也没反驳：“行，等衣服打版出来了，我看看合不合适。”

　　&&&

　　“啊……啊……啊……啊啾！”正在吃完饭的夏甜雨打出了一个惊天大喷嚏，坐在她对面的秋宁清晰地看到明亮的灯光下，她的口水化为漫天的唾沫星子洋洋洒洒地落在了满桌的菜肴上。

　　对面佳肴正准备大快朵颐的金锋一瞬间就是失去了胃口，一脸委屈。

　　“你感冒了？”李一笑问道。

　　夏甜雨搓了搓鼻子：“对，感冒停播了！”

　　“怎么感冒了？”韩麦问了一句。

　　夏甜雨开始磨牙，气鼓鼓地瞪着秋宁：“你问她！都是秋宁的错！”

　　秋宁一脸无辜：“是这样的，我和仙仙不是要一起做服装吗？刚打版了一批衣服，甜甜主动要求当模特，就拍了一天的照片。”

　　这和感冒有什么关系？几个直男面面相觑。

　　“大夏天的，你们让我拍冬装，一拍就是一整天，我浑身冒汗啊，妆都不知道花了几次！穿了脱，脱了穿，能不感冒吗？”夏甜雨委屈地说道，“一感冒我就得停播，停播我就要被黑，被黑我就掉粉，掉粉我这个月又没钱了！”

　　“首先，夏天拍冬装，冬天拍夏装都是很常见的情况，其次，甜甜，你也得反省一下，人家主播停播都很正常，为什么你一停播，就有人黑你整容。”秋宁微笑道。

　　李一笑一开始不知道，现在却隐约有点数了。

　　因为夏甜雨实在不是个情商很高的姑娘，甚至可以说，她情商很低。她自恃唱功过人，很是看不起那群靠歪门邪道博关注的女主播，特别是本身唱功不行的那些，她几乎都在直播间吐槽过。

　　大部分粉丝也不是只看夏甜雨一个人，甚至这些粉丝本质上是别人家的粉丝，只是偶尔来她直播间看看，一见她“诋毁”他们心爱的女主播，立刻就路人转黑，时间一长，夏甜雨的粉丝没怎么涨上去，黑粉倒是多了不少。

　　她也知道这样不好，但是每每看着那些靠唱《喵喵叫》这类口水歌大红大紫的女主播，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也忍不住。

　　只要她一停播，黑粉们立刻就会在微博贴吧等地方大肆宣传她去整容了，把暗戳戳搜索自己名字的夏甜雨气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我不就是说过几句整容也挺好嘛！我还没整呢，就被这么黑，我还不如去整了算了！”夏甜雨气到拍桌子。

　　“啊？你别想不开啊！”李一笑紧张地说道，“整容很容易失败的，千万别整啊。”

　　“他们老黑我整容，那我干脆整了吧！那他们以后再说我，也不算黑我了呀！”夏甜雨发表了神逻辑宣言。

　　一旁的秋宁皱了皱眉：“你的五官不合适整容，已经很漂亮了。”

　　又来了，秋宁又这么说！她自己这么漂亮，还夸她，一定是在嘲讽他！

　　夏甜雨一听就来气，愤愤道：“我知道自己长得丑！不用你告诉我！”

　　李一笑听得满脑子问号，秋宁不是夸她漂亮吗？夏甜雨怎么好像听到的不是同一句话。

　　不等李一笑再发言，夏甜雨掏出手机打开虎鱼APP，指着女主播的封面，愤怒地说道：“看看！你们看看！她们一个个眼睛都比我大，下巴都比我尖！你们好意思说我长得漂亮吗？！都是在骗我！！！”

　　李一笑委屈道：“这个也不是眼睛越大，下巴越尖就最好看啊，过头了就变成蛇精脸了。”

　　“我不管！以前我是我们村里眼睛最大、下巴最尖的，现在到了这里，一个个都比我大比我尖，都是假的，假的！只有我的脸是真的，她们都整容！我是我们村第一漂亮！”夏甜雨说着，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一时间被自己蠢哭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嘤嘤嘤了起来。

　　李一笑一脸茫然地看着秋宁，秋宁回给他一个无奈的眼神。

　　夏甜雨又钻牛角尖了。

　　她的出身大家早就知道了，她还拼命隐瞒，硬生生要把自己包装成一个白富美，但是这种事情哪里是她伪装就瞒得过去的。她那糟糕的品味，时不时暴露水平的知识面，还经常说着说着说漏嘴，室友们哪里看不出来。加上和她同村的郑仙仙，早就把这个姑娘的老底都抖了一遍，夏甜雨可完全没有秘密可言了。

　　但是照顾着她的自尊心，没有人提起这一点。

　　眼看着李一笑在一旁抓耳挠腮不知道怎么劝，秋宁对他点了点头，用口型说：交给我。

　　李一笑将信将疑地看着她，想来他也劝不了，还是让秋宁上吧，毕竟还是女孩子更懂女孩子嘛。

　　秋宁虽然平日里喜欢捉弄夏甜雨，喜欢看她气急败坏的样子，但在这种时候，她还是希望夏甜雨能够打消错误的念头。

　　秋宁在夏甜雨的身边坐了下来，夏甜雨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把屁股往旁边挪了挪。

　　秋宁没在意，轻声说道：“我没有开玩笑的意思，甜甜，你真的很漂亮。”

　　夏甜雨还是不信，气呼呼地别过脸不去看她，还用鼻子哼了一声。

　　“你知道你什么时候最漂亮吗？”秋宁问道。

　　夏甜雨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可又没脸去问，只好假装自己不在意，其实内心好奇得要死，像是一百只小猫在里面挠啊挠。

　　“什么时候啊？”一旁的李一笑捧哏了，递了个台阶过来。

　　问得好！李一笑！夏甜雨内心狂喜，给李一笑点了个赞。

　　“你专心致志唱歌的时候。”秋宁温柔地说，“我看过你直播，你闭着眼睛沉浸在音乐里，努力唱好一首歌的时候，最美丽。”

　　“可我就是不红，我再怎么努力唱，唱得再好，他们也喜欢那些唱功一塌糊涂，只会唱口水歌卖萌的女主播！”夏甜雨不服气地说，越想越觉得委屈。

　　“至少喜欢唱歌，唱歌让你觉得快乐。而我，我不喜欢。”秋宁轻柔地说。

　　“你不喜欢？”夏甜雨惊讶地看着她。

　　秋宁点了点头：“是的，我不喜欢。我只是把它当做一件任务去完成，但其实，我并不爱音乐。”

　　夏甜雨一时怔忪，看啊，命运就是这么奇妙，让一个不爱的人得到了一切。

　　她从小就喜欢唱歌，只有一个人唱歌的时候，她才能从痛苦的现实世界中解脱出来。可是她唱得不好，没有人教她，也没有人告诉她应该怎样去唱歌。她只是傻傻地唱着，唱着，一直从小山村唱到了这片繁华世界里。

　　曾经差一点她就要签约经纪公司，去当一名歌手了，却又发现这是个“卖身契”，逃过一劫。签约红星经纪公司之后，她终于有了机会去学习唱歌的技巧，从呼吸到发音，一点点在老师的教导下改正自己根深蒂固的错误，可就算这样，她还是红不起来。

　　最可笑的是，不爱音乐的秋宁一曲成名。

　　而她，默默无闻。

　　沉浸在委屈和不甘心里的夏甜雨，感到眼泪涌上了眼眶，她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大声对秋宁说道：“我最讨厌你了！！！”

　　说着跑掉了。

　　秋宁，呆呆地坐在沙发上，茫然地看着李一笑，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好好的，夏甜雨突然爆发跑掉了。

　　就好像她好心投喂野猫，却被挠了一爪子。

　　李一笑在一旁听完了全程，深深地为秋宁的劝人功力感到着急：“秋宁，你说实话，你平时没怎么跟人说过好话吧？”

　　秋宁无奈地笑了笑：“我觉得我说的不错，不知道又怎么惹到她了。”

　　“你吧，有时候其实不太能体谅人。”李一笑说。

　　夏甜雨正为了自己明明唱得很好却总是红不起来感到不平，秋宁却还要说自己不喜欢唱歌。她不喜欢唱歌却一曲成名，夏甜雨能不生气吗？

　　秋宁愕然：“是吗？”

　　“嗯，你自己好像感觉不到，但你其实挺……怎么形容呢？傲慢？或者说，有种距离感吧。”李一笑想了半天，觉得只好这么说。

　　“抱歉……我……我不是故意的。”秋宁很礼貌地道歉。

　　“不，不是你主观上的。就是很多时候，你有一种很理所应当的感觉，那种很贵族的气质，对，就是那种气质。大家会心甘情愿地帮你做很多事情，你会感谢我们，但这和你感谢帮你送外卖的小哥没什么不同。就是……哎……我说不清楚……就是觉得，我们都没有走到你的心里去。”李一笑抓了抓头发，觉得自己越说越糟糕了。可明明秋宁是个很好的姑娘。

　　可是秋宁和他们不一样，李一笑很清晰地能感觉到。

　　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阶级的差距，大到也许穷尽一生都无法跨越。

　　“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我把你们当朋友的。”秋宁皱了皱眉，开始反省自己平时的行为到底有哪里不对。

　　“我知道我知道，大家都是好朋友，可是……”李一笑纠结了半天，想说韩麦的事情，但又憋了回去，只说道，“我知道，你和我们不太一样。不只是我，韩麦也知道。我虽然是个直男，但是奢侈品的牌子还是认识的。甜甜会觉得这是假包，我可不觉得，你的气质，你的谈吐，你的见识，你的学历，都证明你有一个很好的家庭，和甜甜不一样。你看，郑仙仙想做自己的服装品牌，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人是你，而不是甜甜，因为她知道甜甜帮不上什么忙。甜甜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我想她潜意识里，其实是知道的。她知道她努力一辈子，也赢不过刚在起跑线上的你，所以她才特别对你有敌意。”

　　秋宁静静地听着，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悲哀：“原来我一直以来，都这么差劲吗？

　　“不是差劲，你很好，我知道你真心想把我们当朋友，只是你还没有学会，我们也没有学会怎么和你做朋友。这么说吧，我们都是凡人，可你是仙女啊。仙女就算下凡来了，也不能和凡人一样吃糠咽菜啊，你总是要回到天上去的。哎，我在说什么啊，秋宁你别管我了，我书没念好语文不行。我去看看夏甜雨哈，你早点休息！”

　　说完，李一笑一溜烟地跑了。

　　秋宁在沙发上坐了很久。

　　——你是仙女啊。

　　这句话，并不是一句夸奖呢。

　　连郑仙仙都说不做仙女了，她却还在云端上。

　　“哪来的大小姐啊？”秋宁喃喃地说了一声，自嘲地笑了笑。

　　哪有什么大小姐，不过是一个滚出了家门还放不下架子的假小姐。

　　手机响了。

　　秋宁看着来电显示上的“母亲”二字良久，最后还是接起了电话。

　　电话的两头，谁都没有说话，只有轻轻的呼吸声。

　　“什么时候回来？”许久，母亲问道。

　　什么时候回去呢？秋宁靠在沙发上，看着头顶的吊灯，久久无法回答。

　　“也许，等我混不下去的那天吧。”秋宁说。

　　“你会有那一天的。”母亲说。

　　“那我拭目以待咯。”秋宁说。

　　两人默契地挂断了电话。

　　秋宁扔开了手机，抱着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落地窗外的草丛，夏甜雨蹲在秋千上，李一笑在比比划划地和她说话。

　　说着说着，李一笑竟然变起了魔术，把夏甜雨看得一愣一愣的。

　　夏甜雨被哄高兴了，李一笑给她推秋千，颇有伺候娘娘的太监的风范。

　　秋宁静静地看着窗外，岁月静好之下，是那种挥之不去的孤独感。她的朋友很多，她的朋友也很少。

　　她还是一个人。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草稿的时候秋宁的人物形象不太鲜明，后来改了两稿之后反而渐渐有了形象，特别是后半本的时候。
李一笑还挺敏感的，他能感觉到秋宁和他们不一样，甜甜隐约觉察到了，但是她是个吃了见识的亏的傻狍子，理解不了。
其实在现实世界里秋宁和甜甜很难成为朋友，两人的阶级差距太残酷了，残酷到根本无法实现对彼此的理解，更别说是认同。
但是这是小说嘛！作者大笔一挥，创造了给她们互相了解互相体谅的机会。
秋宁会认同甜甜的，甜甜也会了解秋宁的！
哪怕是无CP，她们也是rio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