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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章8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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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仲儿有绝对的理由相信——
这胖子、姓商的胖子,绝对很可能甚至百分之一百的是在忽悠她。
可问题关键竟在于,偏偏这人所提出来每一道说辞,她自己翻来覆去却莫名其妙就找不到了驳回去的理由。
“……”
还能怎么着呢?
老老实实地跟着呗。
这天不出意外,又随这没脸无耻的该死胖子连串串逛完了小秦淮街。从那戏琴琵琶伴着酒意浓浓,和许多裹着脂粉的女人香里钻了出来。摇摇晃晃在人潮拥挤的钟楼下走过。
宋仲儿终于忍不住了。
“商叔、叔,我以为你能知我家现在状况,能帮我爹他脱出困局,能救我爹他…”所以这才随你一同过来扬州的啊!
她皱了皱眉,不经意吸了下鼻子。
顿时满脑子都像被那晕晕乎乎,走起路来直打摆子的臭屁胖子身上的酒味儿,给倒灌了满肠。
“嗨,这不,都是男人,谁还能少了谁不成?”
商无边虽说讲话上有些含糊,可那心里头却自认为自个酒量杠杠的,再来十斤也不差!
低头看眼迫不得已整个肩膀连同脑袋一起,都借给他当走路‘柺棍’来使的半大小破孩。嘴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你小子,可也别光想着一心思抗拒。”
“先前我们那伙儿里头,也就有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小鬼。刚出来时,也是端着满脸清白无辜的一张脸。可自从被我给拉出去灌倒三回五回的…你猜猜看现在怎么着?”
“还不是给小爷我磨到服服帖帖的?!”
胖子大笑出声。“所以啊,也别什么事儿都提早说到太满。容易,容易吃亏的…嗝。”
一口酒气喷来,相隔三丈多远的路人瞧见,都紧赶着离他远远儿的。
出德义门,往中轴大道上走。
远远看到有队重甲武装的兵将往这边过来。
那领队伍的将军宋仲儿也正识得,据说是这南国一等一的铁血王侯,武安侯。
亦正是与这胖子一同合伙将她从临郡江宁家中,连哄带骗地带到这扬州城内…臭不要脸…之二!!
“宋…你们怎在这里?”
武安侯东门丹带着他的一帮手下过来时,就见这无耻胖子,光天化日竟又一副醉醺醺的死鬼模样。
自己鬼混还不说,连人家小孩也给捎带上……
这不摆明着是要祸害他们南国下一代的朝阳花朵的嘛?!
东门丹心恼了。
东门丹看不下去了。
便撇开一众部下,径直打马,往这边过来。
引得周边行人纷纷侧目。
“嘿,老丹,你怎么…出来啦?”
商无边人浑脑子可却不浑的。眼看他东门丹只朝着宋小孩问,不高兴了。
非得横插一杠挤上前来,“这般兴师动众的,又去、逮你们老大他啊?带我一个!”
“听得本郡郡丞请求,下南山剿匪去。”
东门丹声线冷淡。“反倒是你,既同等身为随扈。公子本人迟迟未归,你竟还敢恬不知耻光天化日反倒在此饮酒作乐?”
“剿匪??”
胖子的关注点却在另外层面。“剿哪家的匪?都做什么丧尽天良惨绝人寰的恶毒事儿了?”
竟也劳驾得动你东门侯爷亲自出马?
这,稀罕事儿啊?!
“据说是前段时间有那太平乱党张胆劫狱,连带放出州府狱中所在押的一众死囚…”
一路打马再出南门,走在这条有点熟悉的官道上。商无边喝到醉醺醺的酒意,也就醒转过来不少。
听东门丹随口道:“这扬州、江宁、三化一带的交界之地。当地人称‘灵净山’上,似乎自从前朝时开始,就一直有那么一群来来去去,斩草不断春风又生的流寇。”
“去年扬州全境洪涝灾后,听闻说新换过了任土匪头子,也确实有老实过不少。可谁曾料想,他老实是归老实。这老实下去,却只为谋这一出始料未及的炸牢劫狱…”
“这事现如今在州城中传开,结合有那‘天灾将至’的许多流言,更是扰到临近州郡心惊胆战,不得安生。”
在旁副将郭宇接话补充:“所以啊,我们侯爷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就接下这活儿…”
“郭宇,你臀部伤好了么?”
同为副将的郑光一脸冷漠警告他道。
“……”
郭宇闭嘴了。
商无边却托起来下巴,若有所思的样子。
“炸牢啊…”
“听说在你们南国,这等匪祸之事,必定是要报请国君亲自御审的?”
“确实如此。”
东门丹难得点头。“这三地郡府也曾多次集结精英,联合平剿。奈何那灵净群山地处偏僻,易守难攻。又有少则百人、多则数千的江湖混徒时常添驻,原本就成一方的极大祸乱…更是令人愤恨头疼。”
“那侯爷打算如何平乱?”
料定他胖子一脸诡异的坏笑,准是心底还不知道憋着什么样坏水儿。
东门丹一声冷哼,“自然先以武力威逼,使其震慑。以命门相挟,逼其恐惧。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尔后假意安抚,使其松懈。趁其不备一举歼灭。不出三日,我包管教他灵净山头平平坦坦清清静静。”
商无边:……
这人好可怕!!
……
灵净山每逢朔日,原则上除在山门处备守几队小兵之外,全员人等都必须参加每月一次例行的例会。
这月的例会却意外有些不同的。
因为他们灵净山头——
又要、换、老、大、啦!!
夏汀浔手端托盘,上盛一方金花大喜艳色的红绸巾帕,一脸茫然站在这名为‘大王殿’的偏殿门前。还有些缓不过神来……
她是谁,她在哪儿,她为什么要站在这殿门口??
答案显然都明摆着的。
原本以为他某人武学造诣多少不低。
至少走路上遇到个什么乱党出没恶徒行刺之类的,自保能力不在话下。
可就实际看来,她还真是太太太过低估人家了。
日前一场‘拜山头’式的对殴。这厮毫不夸张以一对打上百,竟还能给他赢了,他赢了,赢了。
规矩如此,上任当家的大老王牛哥,当场赔礼道歉,自降小弟。
今日,便是这灵净山头,新一任当家的‘即位’典礼。
“妹子你怎还杵在这呢?”从殿内匆忙走出来位瘦瘦高高的中年男子。“这里头大哥他们可都急着等着得要赶时间的呢。”正是先前那尖嘴猴哥。
夏汀浔默默错开半步。
僵硬着脸,仍挤出三分真诚勉强笑了笑,“哎哎,晓得晓得。”
猴哥他走的匆忙,似乎被人吩咐过,还有要事去办。
夏汀浔捧着木托进了大殿,入目,险些给她腿脚一抖溜倒在地。
见那向来张狂粗糙的土匪殿内。从昨日起,就一帮大老爷们粗的联合起来左右折腾。洒扫除尘,淘换贴福,里里外外红红火火地张罗一番。
就连窗格梁间也都趁兴缠绕上了红绸喜布,实在宛如……
洞房花烛夜的婚室。
那恰巧坐于镜前束发整装的某人他转过脸来。
夏大姑娘一个没忍住:“噗…”
险些竟憋出了笑声。
“……”
君浩脸黑了。当下甩手将他原本都罩在肩头的大红外衫,一扬就给丢出去了老远。
急到近旁胡乱拉来充数,负责打理送嫁(bushi)的煮饭婆子,连连叫唤着说:“哎哎,这穿上多俊俏的小郎官呢?还是咱们山头从祖宗爷开山时就传下来的,当家你可不能乱丢呢!”
衣服确是好衣服,料子也用的相当讲究。
可关键在于它颜色和款式。再配上那一顶红艳艳的大盖头……
“像什么?”
“像是…村头地主家的傻闺女张罗着要准备出嫁的。”
夏汀浔背过身去,尽量让自己笑到不那么跟鸡打鸣一般。
“哈哈哈哈咯咯咯…其实也…挺好看的啊?”
凭良心说,这人的一张脸面,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完完全全就都长在她的审美观上。平日里多随性也瞧得潦草些,可若细细打量下来……
“嗯!好看!!”
甚至还颇有些惊艳呢!
夏大姑娘给出满分十分的一百二十分评价!!
“……”
随手扔掉这件也不知是山头前前前几任‘大当家’的私人恶趣味儿。再瞧眼前已经笑到两边肩膀来回抖颤着的夏大姑娘,君浩撇过脸去。
问那在旁站的二把子手:“你们这东西,一定要穿的么?”
大老王牛哥如今算是屈居二把手的交椅,做起事儿来,倒也绝对的不含糊。
依旧手头捏着厚厚一叠子说话稿。他笑了笑,有些憨厚,也有些实在的认真答道:“那当然肯定必须的啊!”
“这大红披挂喜气洋洋的规矩,据传还是前朝咱们祖师爷开山时候留下来。甭管是谁,上来咱们山头,但凡想坐上这当家的位子,上阵头天,免不得要发发喜气儿的…”
“那为啥偏偏是件女装?”
“这个…祖师爷她其实是位侠女。”
“……”
屋内一阵沉默。
半晌,“你先前穿过的?!”
君浩目瞪口呆,吃惊反问。
“……”
大牛哥:………
你这该叫我能怎么说呢???
欲哭无泪。
解决的办法其实也还很简单。
大牛哥他不是已经有过一回经验的嘛。那这等子事儿,它有一…肯定也就还会能有再二再三再四五六七八…乃是堆积如山,无穷无尽的嘛!
于是君浩微微一笑。
于是那年,本就苦哈哈被人挤掉‘当家之位’的大老王牛哥。
再次披红挂彩,头遮红盖,走在这条…没有回头的…不归路上。
前山,正堂。
一众小弟兵们各分两派,混在一起闹闹嚷嚷,经过轮番几回的‘热烈’探讨。终于撤去红帐双囍,换回棍棒刀架,张罗出来个合适像样的场面。
江湖人,走江湖道。
多半不大介意些许得失不快。短短不过一日半的功夫,这先前山上‘老人’,和此番加入的‘新人’,便都打作一团称兄道弟起来。
有先前管事的两位:一位名唤方明,正是先前同众人一道陷入牢狱、后又专程为这大老王牛哥等带人劫牢救出的麻杆少年;另一位被称赵二狗的,则是这山的狗头军师。
此番轰轰烈烈的一场炸牢劫囚,除却有那永昌教的卢观堂主‘倾情’支持。据传,背后正是由他全程控场。
终于搪塞过去被逼女装亮相的尴尬情节。
“人才啊,这山果然个个都是人才呢。”
细细将这山上各位成员名录,及其他光辉事迹记载看过不下三遍五遍。君浩搁下书册本,若有所思的样子。
夏汀浔这会难得偷闲,信手摸来二三瓜果,斜倚在粗木立柱后。听他在跟这山各堂口上的领队头头们,分席列坐,商议杂事。
“嗨,这有什么人才不人才的,当家的太过高看咱们了。”
列位第三、那位单眼毒龙果真也是敞亮人。先前分明还像是个不甘人下的,现下倒一口一个‘当家’叫的爽快。“这若不是朝廷通缉给逼得紧,谁人愿意就此两手空空地上山成匪?”
“旁的不提,这成天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晚上睡觉,他也都不舒坦的呐?”
“就是,就是。”
身后有小弟也在齐声附和。
君浩险些就哭笑不得了。
这帮土匪混徒…
灭了可惜,用了又不是,思来想去,还真有够棘手。
索性暂且抛开,另提起件相对来说比较要紧的事儿——
“听说这山先前劫狱炸牢用的那批火器,都是从隔壁堂主卢观那边借来?”
“是啊,当家。”
接话的狗头军师赵二狗。
听他提及:“咱们这山头荒凉贫弱。往年过冬,没米没粮的,光靠着打劫路人,大过年的,年年都给大家伙儿们能饿死在山上。近两年来,靠着这山头又黑又恶的虚名,反倒多亏有他卢堂主不时遣人送来救济…”
“只是江湖多传,那永昌一教暴虐凶残,阴险狡诈。”
君浩就此提出质疑:“咱们山上、兄弟们又并非绝对良言难劝,十恶不赦之徒。怎就…偏偏要遂了他永昌教的支使?”
“往年不过些许米面粮草,咱们便下山去胡乱折腾上一番,将就着搪塞过去也罢。”
“可这回却是不同——”
退居二把子手的大老王牛哥也在摇头叹气。
“这事在我,若非王大哥他们急着讨我出狱,也并不会去犯险至于如此!”
在他身后,瘦弱无力的麻杆少年,方明站出来身。
“新当家的,若是担心官府不日势必集结重兵来讨伐,不如…”少年咬了咬牙,下定了狠心。“索性干脆、兄弟们都顺了那卢观堂主他们的意思…”
“左右大伙都是能活一天赚一天的命了。还怕他个鸟大官呢?”
“干脆反了他便是!”
当即便有不少头目表示赞同。
“怕什么,不如遂了那卢观的邀请,兄弟们一同都往他永昌教去!”
“听说他们在那边待遇还挺不错,有什么朝九晚五,上六休一,三餐补助…”
“不光卢观堂主,据说有他们幕后的少主…哎,就那位小何少主,何家的、元禛少主。听说过咱这山的事儿,非得跟那卢观下过死命令的,诚心诚意,目的就想着招揽咱们呢!”
“这元禛少主可不得了啊,若非他爹两年前被当今这位给那啥…的下去。人家依旧堂堂正正的太子爷呢!”
偌大的厅内。
许多小队头们,你一言,我一句。说得个热热闹闹。
最后得出结论——
反正咱们山一窝的土匪,跑也跑不掉。
朝廷左右都得罪死了。
倒还真不如是顺势而为,一同弃了这破落山头,入了他永昌叛教。
管他天下归谁,反正爷们得活!
反正爷们就得活!!
“我现在可算知道了,什么叫做所谓:处在水火,官逼民反…”无奈抬手揉着额角。
君浩低低长叹。
身不由己啊身不由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