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人格]遗照》羊笔笔羊

43、43.最后一夜

　　再次输掉游戏的时候，卡尔除了有些沮丧之外也没有很意外。他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有些抽筋的小腿，然后捡起手边掉落的分数单看了一眼。

　　【伊索·卡尔（入殓师）】
　　合作+2
　　勇敢+2
　　冷静+1
　　倒霉透顶-2
　　总分：3

　　卡尔不由烦闷地揉了揉头发，然后从床上跳下来去洗澡。他有些意外这会儿约瑟夫竟然不在他房间里，毕竟这已经成了他们之间某种心照不宣的惯例，几乎从未有过意外。

　　难道是约瑟夫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吗？卡尔匆匆洗去身上的尘土与鲜血的时候忍不住胡思乱想。因为最近约瑟夫来看他的次数似乎越来越少，几乎只有他参加完游戏才会露面。然而这一次连游戏结束时他都不在，竟然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缺席了。

　　卡尔忍不住皱着眉，没意识到自己正用毛巾使劲把身上搓得通红。

　　也许唯一值得高兴的是暴风雪终于停止了肆虐。已经是深夜，明亮的月光正从窗中洒进来，外面的雪地在朦胧的月下呈现出一种晶莹的白色，十分美丽。但不知为何，卡尔并不喜欢这样的雪景，甚至隐隐有些反感。他站在窗边默默地注视了一会儿，然后拉上了窗帘，把外面那令人不安的景象拦在厚重的帘子外。

　　也许今晚约瑟夫不会来了吧，就像……就像那时一样。

　　最后，卡尔独自坐在已经生起火的壁炉边上，伸直双腿把脚靠近火堆，捧着一本书看了起来。通常约瑟夫在的时候他会难以集中注意力，或者换种说法，每当约瑟夫在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其实都集中在约瑟夫身上。

　　在这种安静的夜晚，带着一点疲惫看看书其实也不坏。

　　而在另一边的监管者庄园，约瑟夫正在卧室中耐心等待着游戏结束，然后默默打开相机，拍下了一张相片。

　　相中世界是黑白无声的，也是完全静止的。约瑟夫径直走了进去，沿着完全寂静的走廊向着卡尔的房间走去。

　　时间已经永远凝固。

　　他伸手推开了门，然后一眼看到坐在壁炉边昏昏欲睡的卡尔。他的男孩似乎刚洗过澡，正一手撑着下巴，目光落在一本搁在膝盖上的书上面。那双灰色的大眼睛微微眯着，露出像猫一样的神情。

　　约瑟夫轻轻关上身后的房门，走了过去，然后在卡尔坐着的沙发旁缓缓跪下。身旁的壁炉中，原本跳动着的火焰像是一幅立体的画似的挂在那里，显出某种超自然的神秘。

　　“嗨，伊索，晚上好。”约瑟夫低喃道，他抬起头望着卡尔的脸，然后伸出手指描摹熟悉的轮廓。

　　相中世界的卡尔一动不动，他只是奔腾不息的时间流中的一个不起眼的小点，没有灵魂、没有生命。

　　但却是约瑟夫全部拥有的。

　　同一地点的相中世界之外，卡尔拿手背擦了擦突然有些痒的脸颊，忍不住小声打了个哈欠。身后壁炉中的柴火燃烧发出的噼啪声不时响起，还有其他房间中求生者偶尔的交谈声隐约传来，是欧利蒂丝庄园的常态。

　　每当这个时候，卡尔就不再怀疑自己是否能一直呆在这里，一直呆在约瑟夫身旁。这种安宁的氛围使他感到安心，一个没有那么多世俗烦恼的、与世隔绝的地方，也许对于卡尔而言是再好不过的归宿了。

　　更何况还有约瑟夫……

　　卡尔的意识渐渐被拖入无边的寂静中，他手中的书慢慢从膝盖滑落，跌在地毯上的时候发出沉闷的声响。在跳动的火光中，卡尔微微低垂的脸庞被照得通红，睫毛轻轻颤动。

　　“嗨，伊索，晚上好。”他模模糊糊听到这个声音，但明白自己其实在做梦，因为约瑟夫今晚并没有过来。

　　也许他该去找找约瑟夫。就在脑海中模模糊糊闪过这个念头时，卡尔的意识其实并不清醒，但这个想法就像小锤子一样不断敲在他的心上：
　　快去找他，不然可就永远也找不到了。

　　“约瑟夫！”

　　卡尔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心脏不断重重锤击着胸膛，额头的血管正突突直跳。他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脚边跌落的书被他不留神踢了一下，远远地滑了出去。

　　“约瑟夫？”卡尔不确定地叫了一声，但没人回应。他微微握紧双拳，急促的呼吸渐渐缓和了下来。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毫无意外，卡尔的目光不死心地扫视着一览无余的屋子，然后又大步走过去推开浴室的门。

　　没有别的人，约瑟夫并不在这里。

　　相中世界。

　　约瑟夫正懒散地靠着沙发，后脑轻轻枕着卡尔的大腿。他在和卡尔说话，虽然对方永远无法作答，但约瑟夫仍旧乐此不疲：
　　“我记得你曾经说起过，很喜欢瓦姆达河畔的风景。我也很喜欢，那年我们的确在瓦姆达度过了几个美好的傍晚。”
　　“也许下一次度假还可以去那里。”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德拉索恩斯家其实在那里有一栋宅子？那是我的一位远方表亲的遗产，据说那家人在闹鬼的古堡中遭遇了不幸，于是那里荒废了很久。所以上次没有带你过去。”
　　“但是，我曾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捱过我此生最黑暗的日子。”
　　“那些日子里，我相信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你了，卡尔。但你最后还是出现了，那么出人意料。”
　　“这应该是我的运气吧。但不是你的。”
　　“惟一值得庆幸的是，好运也许已经用光了。这不是坏事，卡尔，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我们只能接受上帝的安排。”
　　“就像我得了这个该死的病，一辈子困在欧利蒂丝庄园里一样，这是我的诅咒、我的命运。而你的命运与我不同，你脚下的路指引你走向了别的地方。”

　　约瑟夫拉起卡尔的一只手，低头亲吻，然后他抬眼看着卡尔，不需要任何画笔便已经将他永远地刻在了心头。

　　相中世界之外。

　　卡尔已经重新坐回了沙发上，但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在书页中的那些字上。心里有些事徘徊不去，使得之前那种安宁的氛围烟消云散。

　　他忽然站了起来，大步走到衣柜前，拉开衣柜门。

　　“驱魔人”正挂在最显眼的地方，静静地挂在那里，一动不动。卡尔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身衣服，心中总有种古怪的感觉。

　　夜更深了，连隔壁偶尔传来的人声此刻也已经静了下来。外面静悄悄的，几天前持续不断的风声终于停止了，雪夜静谧得几乎让人不安。

　　“啪”的一声，卡尔下意识地扭头，然后才意识到是某块木头爆了一下。他又把头扭回来，瞪着“驱魔人”，心脏的跳动并不如他脸上的神情那样平静。

　　终于，卡尔伸手取下了驱魔人。黑红相间的衣服拿在手中有种冰凉的质感，那柄短剑斜斜挂在胸口，剑柄镶着的红宝石在火光下呈现出血一般的颜色。

　　“我喜欢下雪的日子，因为下雪的日子让我想起你。”
　　“试试，穿上你就是驱魔人了。”

　　卡尔摩挲着光滑的皮革，忽然一件件脱掉身上的衣服，然后将“驱魔人”穿在了身上。他怀着一种近乎敬畏的心情做这一系列动作，仿佛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在推动他。

　　然而当卡尔在镜中看到自己时，却不由打了个寒颤。他轻轻握住剑柄，仿佛忽然闻到浓郁的血腥味，但很快便明白那是错觉。

　　欧利蒂丝庄园的求生者们已经纷纷入睡，然而卡尔仍旧清醒着，之前的倦意不断袭来，但又很快消失。他走在寂静的走廊上，缓缓朝着那个不该接近的地方走去，靴子在地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

　　必须见到约瑟夫，卡尔走下楼梯的时候又一次想道，必须见到他。

　　他的喉结轻轻滑动了一下，伸手按在冰冷的大门上。门的那一头就是监管者的地盘，幸运儿曾说过，那是求生者的禁地。

　　卡尔微微用力，门竟然真的没关，悄无声息地划开了一条缝。

　　里面的黑暗倾泻而出，伴随着一股奇怪的、腥咸的味道。卡尔用力吞咽唾沫，踮起脚尖走了进去，努力睁大双眼想要看清周围的环境。

　　似乎，和求生者那边很像。他此前曾来过，但走的并不是这条路，而是直接从约瑟夫卧室的窗子里翻进去的。

　　卡尔尽量屏住已经有些沉重的呼吸，一步步往里走去，蹑手蹑脚地朝约瑟夫的房间溜去。如果这个时候遇到别的监管者，会有什么下场不言而喻，而那些奇怪的监管者也许也不像求生者那样按时睡觉。

　　轻点、再轻点……

　　一只手忽然从一旁伸出，抓住了卡尔的手腕。卡尔吓得浑身一个激灵，瞪大眼睛转头，却看到了先知，以及先知肩上的役鸟。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只役鸟身上的毛似乎有些炸开了，正不耐烦地那嘴给自己梳毛。

　　卡尔惊讶地看着先知，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走。”先知却拉了拉他，不让卡尔继续往监管者的住房深处走，“先离开这里。”

　　卡尔呐呐道：“可我……”

　　“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先知似乎有些不耐烦，但也许只是错觉，他用力拉着卡尔往门口走，“先回去，那里面很危险。”

　　卡尔踉跄了一步这才不甘地跟上，他们一直走到求生者那边接近楼梯的地方，先知才停下来。

　　他回头看着卡尔，用低沉沙哑的声音对他说道：“卡尔，恐怕你有麻烦了。”

　　“什么？”卡尔心中涌起一阵战栗，以为伊莱会说出什么跟约瑟夫有关的话——他失踪了、他出事了……

　　然而先知却说：“明天你又有一场游戏。”
　　“月亮河公园，小丑。”

　　这一阶段结束倒计时：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