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39.得失离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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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久以来，卡尔都从未想象过门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当面前的两扇铁门缓缓滑开的时候，他不知为何忽然有种古怪的冲动，想要掉头就跑，仿佛那里面关着更加穷凶极恶的怪物。
然而很快，一股清凉的风就从门缝中吹了进来，使得始终萦绕鼻端的沼泽气息稍稍淡了些。从越来越大的缝隙中，卡尔清楚地看到了一条宽阔的大路，两边还像模像样竖着围墙，深褐色的路面在不远处一拐，不知通往什么地方。
“我只是看看，只看一眼。”卡尔在心里着魔似的想着，忍不住迈步走进门里，脚下的枯草沙沙作响，在寂静之中格外刺耳。
一道门，两个世界。
卡尔每走一步，这种悄然从心底冒出的想法就更加强烈一分：他现在正接近两个世界的临界点，当跨过之后，就再也没法回头了。
而在遥远的庄园中，约瑟夫凝视着画面上正一步步走进大门的卡尔，一动不动的身体几乎快要变成石头。他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然而微不足道的疼痛不足以与眼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相比。
约瑟夫竟说不出，此刻自己是更希望卡尔调头回来，抑或是暗自期待他继续向前，永远离开这个该死的地狱。这两种矛盾的想法正在他脑海里拼命争斗着、厮杀着，然而约瑟夫的神情却依旧平静，甚至是冷淡。
旁边的两个求生者看上去都比他激动得多。
“快跑啊！监管者马上就要追过来了！”一个人紧张地咬着自己的指关节，看着卡尔一步步失魂落魄似的慢吞吞往前走，几乎快要急疯了。
另一个则狠狠握着拳头猛挥：“白痴，快往前冲啊！”
这是长久以来求生者们第一次直面胜利，纵然其他人心中多少会有些异样的滋味，但他们毫无疑问都希望自己这边的阵营能有人赢，哪怕只赢一场。
因为那代表了希望。而眼下他们正缺这种东西。
“搞什么？快走啊！”有人忍不住大喊出声，急得差点跳起来。
因为这时卡尔停下了脚步。在那条无形但却存在感强烈的界线前，他终于逼迫自己停下了脚步。寂静的风中，卡尔清楚听到自己的心脏正疯狂地跳动着，两条腿却有如灌了铅一般，沉重的无法后退半步。
“你在等什么？难道你真打算离开，留下约瑟夫一个人在这里吗？”他的心里有个声音在大喊。
卡尔立刻对这个声音表示赞同，但当他想要后退时，却有另一个声音冒出来，小声耳语：“难道他一个人下地狱还不够吗？拖着你一起，你以为他会为此感到高兴？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清楚，这种疯狂的事情总有一天会结束。而拖得越久，结束的时候就越痛苦。”
“我不会再次离开他，这是承诺。”卡尔咬紧嘴唇，终于努力往后退了一步。
“承诺难道不就是用来打破的吗？”那个声音飞快地狡辩，如同甜蜜的毒药，“这次的情形和上一回可不一样啦，你仔细想想。”
上一回……上一回在湖景村的时候，约瑟夫曾抱卡尔到地窖口，给他离开的机会。卡尔当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但此刻他心里也同样清楚，情况的确不再一样了。
约瑟夫这时不在身边。
游戏规则已经改变了。
“想想，你现在离开的话，就可以毫无风险地永远记住他。”那个声音循循善诱，“可如果你将来被淘汰了呢？你和他就会忘记彼此。嘭，什么都不剩了。”
卡尔额上不禁渗出了冷汗。淘汰，这个恐怖的字眼无时无刻不以沉重的分量压在他心上。
“也许你这个月不会被淘汰，也许有人比你还弱。”那个声音唏嘘道，“但总有一天会轮到你，你再清楚不过。”
是的，总有一天会结束。任何事情都有结束的一天。卡尔能感到自己被蛊惑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动摇。曾经坚定的信念似乎已经被无形的力量渗入，变得千疮百孔。
“所以你还等什么？走，快走啊。”那个声音催促道，“他会理解的，不是吗？约瑟夫会理解的。他爱你，所以才会放你离开，对此你心里一清二楚！你知道他也希望你能离开，他一直希望你能摆脱他独自生活！”
卡尔喉咙里不由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他感觉头痛欲裂，当下意识回头的时候，监管者蹑手蹑脚靠近的身影顿时僵住了。
在卡尔的目光扫过来的一刹那，蜘蛛当即便不敢再上前一步。这个撞了大运的求生者眼下站的位置十分刁钻，她如果直接动手的话，很难保证对方被打倒之后会不会顺着冲力跌到界线那一边去。
毕竟，那是她永远也无法企及的地方。庄园中冰冷的规则将两个世界隔开，哪怕是监管者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求生者扬长而去。
可她如果不采取行动，这个犹豫不决的求生者就会随时往前跨一步，让她输掉这场该死的游戏。
蜘蛛的义肢无意识地敲打着地面，仿佛紧张到不受控制地抽搐。她咕哝道：“你走运了，你走大运了。”又过了一会儿，她开始觉得自己简直是备受折磨，“你要么滚回来，要么就滚出去，一直站在那里是在向我炫耀吗？”
“……或者你想去救你的同伴吗？”监管者忽然眼睛一亮，“他还在狂欢之椅上，现在你有足够的时间去救他！我保证在你救下他之前决不对你出手！”
卡尔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门内的游戏场，刺目的红光距离很近。的确，他可以试着去救慈善家，虽然注定不会成功——也许他只要再后退上几步，监管者就会打破承诺对自己动手。即便她信守承诺，卡尔明白自己和慈善家也没有任何机会离开狂欢之椅附近的天罗地网。
“我现在就退出去，你可以随时去救你的队友。”蜘蛛说着竟然真的一路后退到了门外，渐渐地看不见身影，也听不到动静。
卡尔嘴唇动了动，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庄园内，看着这一幕的约瑟夫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有多久没有呼吸。他曾以为一次次亲手伤害爱人是世界上最疯狂的事情，直到这一刻。
——如果卡尔离开，他就永远无法再见到卡尔。
——如果卡尔留下，他就要眼睁睁看着卡尔再受一次伤，甚至被送上狂欢之椅。而卡尔承受这一切痛苦的唯一原因，将是自己。
这个世界如此疯狂，这个地方把人变成疯子。当蜘蛛退出大门的时候，约瑟夫终于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他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观察室。外面昏黄的夕阳刺痛了他的眼睛，约瑟夫迎着落日余晖大步将噩梦远远抛在身后。
“他不会离开的。”
“你怎么知道？这个该死的地方把人逼疯，他也许已经承受不下去了。没人能一直承受下去。”
“情况还没有糟糕到那个地步。”
“所以应该等到他彻底崩溃的那天吗？这就是你想看到的？为了让他留下来陪你，你就打算亲眼看着他在这个地方变得面目全非？”
“这是他欠我的！”当这个隐藏在内心极深处的声音咆哮出来的时候，约瑟夫几乎感到一种强烈的自我厌恶。
为什么不能就这样心甘情愿当个自私的怪物呢？为什么那颗心明明已经不再跳动了，但却仍会迟疑、犹豫？
约瑟夫曾对卡尔说过，湖景村那回将是自己惟一，也是最后一次心软。而现在，他明白这句话不过是聊以自|慰，甚至连自己都无法欺骗。
只要他还爱着卡尔，就无法让那颗心永远变得冷硬下来。
约瑟夫记不起来自己在这种近乎疯狂的状态下都干了什么，但当头脑逐渐冷静下来的时候，他发觉自己站在卡尔的房间中。
傍晚橙红色的霞光铺满了整个房间，此地卡尔留下的生活痕迹仍旧鲜明。桌上是他随手放在一旁的备用口罩，几枚阿司匹林散落在边上，还有几本书凌乱地堆在床头。房间的另一边，那只大衣柜的门也没有关牢。
约瑟夫下意识地走近衣柜，轻轻拉开。
卡尔当然不会躲在衣柜里面。
那件他曾经穿过的“驱魔人”不知何时从挂杆上跌落，正凄惨地堆在衣柜下面。约瑟夫弯腰将衣服捡起，然后慢慢抱进怀里，衣服上挂着的短剑隔着剑鞘戳着他的胸口，然而约瑟夫完全没有注意。
也许卡尔已经离开了。
也许他会为了留下，咬牙承受了那种非人的痛苦。
约瑟夫低头将脸埋在衣服里面，他一生经历过的无能为力的时刻有许许多多，但没有哪一次这样让他绝望。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让他们走入这样一条险恶的命运之途？
终于，约瑟夫重新站了起来，他将“驱魔人”挂回衣柜，然后轻轻阖上柜门。几声鸟鸣使庄园显得更加寂静，窗外最后一丝光亮正在被黑暗吞噬，约瑟夫在桌边缓缓坐下，开始等待。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39.得失离散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