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兽饲养守则》余音灯笼

4、第 4 章

　　入夜。

　　宿听抱着枕头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发呆。
　　如果说白天的青见山只能说是有些奇特的话，在夜幕降临的时候，此处不似人间一般的景色才真正地显露出来。

　　白天笼罩于石林之间的云雾已经消失不见了，漫天繁星在天穹中缓缓流转，如同一条长长的光带一般。银白色的月光铺撒而下，和白天的灿烂金色不同，而是把一根根高大的石柱覆上了一层淡淡的月色。
　　比石柱更高的是一根淡蓝色的光柱，被主管从手心里输送过一点妖力后，在宿听的眼里，白天覆盖于那处的迷障已经消失不见，如同星屑光芒组成的高大光柱也彻底显现了出来。

　　淡蓝的色彩从远处的地面开始，直指天穹，其越远处的颜色越淡，却未曾消失，仿佛真的能够联通天地一般。

　　普通人类是看不到它的。
　　那是连接人界和妖界的通道所在之处，辉光从通道处的湖水中投射而出。

　　在被游梦带到员工宿舍后，宿听已经看过入职手册了。
　　青见山，人界和妖界通道的青见湖所在地，特设青见山特别管理办事处，处理往返两界人士事宜。
　　具体负责范围包括通行证签发，通道定期围护，出入境物品检查和非法入境者抓捕等等，通俗一点来说就是人妖两界之间的海关。

　　直到这时候，宿听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进了个什么不得了的地方。

　　比起在妖怪堆里工作的事实……
　　宿听垂下眼睛，搓了搓手中一片卵圆状的青嫩叶片。

　　她自己也是个妖怪。
　　如此一来，从小很多奇怪的事情倒是得到了解释，而且等到真的缓过劲来之后，三观碎裂的冲击性.事实似乎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只是……

　　宿听满脑子乱想，不知怎地就忆起了父母“大学都毕业了，什么时候能让我们老两口子抱上大胖孙子孙女”的殷殷期盼。

　　“……”
　　宿听瞥一眼手里的树叶，又隔着帽子摸了摸头顶，感觉日了狗。
　　虽然百解并没有直接点明她的本体是什么，但不管怎么想，她本体应该都是某种植物。

　　中学生物课堂上老师“雄雌同株自花授粉”的教导还历历在目，虽然不知道她到底属不属于这个种类，但是说不定……她能够自己结个果，努力一下？
　　妈妈在老家的阳台上养了不少花，也许只要种子什么的撒进去，洒洒水，施施肥什么的……

　　噫，画面太惊悚，实在不敢想。

　　宿听越想越离谱，好在没等到她的脑洞飞到天上去，敲门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等待了片刻后，游梦端着一杯牛奶走了进来。

　　“冷静下来了？”游梦显得有些关切。

　　宿听从枕头里抬起头来，有些机械地点了点头。
　　在亲眼目睹了自己的头上长叶子之后，面前的知心姐姐其实是条蛇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心大程度直接上升了好几个数量级。

　　“那就好。”
　　游梦抿了一口牛奶，犹豫再三后在宿听对面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对了，我的房间就在你左手隔壁。”她说：“有什么不习惯的可以来找我。”

　　再三确认过宿听没有白天那般的过激反应后，游梦这才松了口气，并同时再一次佩服主管到五体投地。
　　是了，那位主管虽说性格有点难相处，而且浑身的气息让办事处大部分妖怪都有点怕他，但能力确实是一等一的，自从他走马上任以来，通道这边已经有好几十年没有出过大的纰漏了。

　　安心下来后，游梦不免有些好奇起来：“主管有没有告诉你是什么类型的妖怪？”随即又疑惑地指了指宿听头上的帽子：“还有你来的时候好像没戴帽子，大夏天的戴这玩意干嘛？”

　　宿听沉默半响，抬头幽怨地看了游梦一眼，并默默摘下帽子。

　　“刷啦。”
　　没有了帽子的阻隔，一大丛嫩绿的叶片立马铺散而下，瞬间盖住了宿听的大半张脸。

　　“我发芽了。”
　　而且糟糕的是她还不知道怎么才能收回去。

　　从自己的角度看，宿听看不太不到她目前是什么样子，但她很肯定，现在的她在游梦的眼里肯定像极了一个拖把精。

　　游梦：“……”

　　果然，游梦明显是没想到回有这一出，先是一楞，接着就是一口牛奶差点喷出来。

　　她呛得直咳嗽，却不忘笑得超大声。
　　“噗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咳！！！”

　　宿听面无表情，心中万马奔腾。

　　游梦又笑又咳，过了好一阵子才堪堪缓过神来，最后还是在宿听的眼刀子下才摆正了颜色。
　　“所以说，你一点都不会使用妖力？”

　　宿听被这个突然的问题问得愣了一会，咬了咬下唇，缓缓摇头。
　　不是如何使用的问题，从更根本上来说，连妖力到底是什么她都不太清楚。

　　当然了，从主管握住她手，头上长出青青草原开始，有很多东西还是变得不太一样了的。
　　譬如来的时候很多一片雾气的地方她能够看清楚了，譬如定睛往看去的话，会看到有很多五颜六色的光点在身边晃来晃去之类……
　　而当宿听试探性地准备触碰这些光点的时候，它们却在接触到指尖后就弹开了，好似是被什么东西阻拦一般。

　　在接触到的瞬间，宿听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很舒服。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双手撑着下巴听着宿听的形容，游梦表情越来越奇怪，她眯起眼睛盯着宿听看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打断了宿听的话：“等等，你说你看到了‘很多’光点，到处都是？”

　　“……有什么问题吗？”虽然不知道游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宿听的直觉告诉她里面一定有问题。

　　“你知道我们妖怪是怎么修炼的吗？”游梦反问。

　　这一下把宿听给问住了。
　　宿听抿着唇思考了好一阵子，才试探性地问：“吸收天地日月精华？”
　　书里似乎都是这么写的，草木鱼虫吸收天地精华几千几万年什么的，然后啪叽一下，就成精啦。

　　让宿听没有想到的是，游梦点了点头：“是的。”
　　“你看到的那些光点，是天地精华……这是我们妖怪的说法。”
　　“如果按人类那边把这个叫天地灵气。”

　　如今的人界并不是一个天地灵气丰富的地方。
　　和妖界始终充沛得像不要钱的灵气不一样，人界这边的天地灵气会周期性的变化，如今的几百年正好处于低谷。

　　听说人类那边管这类变化叫做“气运”，一套一套的麻烦得要命。

　　毫无疑问地，长达数百年的灵气低谷这给人类那边的修真人士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据游梦所知，人类这边现在还在玩修真的，要么就是少数几个保留着芥子空间的家族，要么就是掌握了一套是汇聚天地灵气的方法。

　　青见山是沟通人界和妖界通道所在的地方，比起人界的其它地方灵气确实要充沛不少，但也远远到不了“很多”的地步。
　　游梦闭上眼睛，稍稍感受了一会周围的灵气，随即又摇摇头。

　　果然，她这边感知不到太多。

　　一般来说，植物类型的妖怪在感知天地灵气上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虽然献祭了化形所需的时间和难度，但在成功化为人形之后的好处还是实打实的。
　　……所以她才不喜欢和植物类型的妖怪说话，简直太打击蛇了。

　　办事处里也不是没有别的植物化形的妖怪，私下里游梦也曾和坐对面的木天蓼精探讨过，但对方的回答也不像宿听这般的“天地灵气到处都是”。
　　新同事的本体可能不简单。

　　游梦这边低着头想事情，看对方的表情，宿听也不太好意思再去打断，一时间，宿舍里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当中。

　　打破沉默的是窗外的一阵呼啸之声。

　　等到宿听望向窗外的时候，只看见一道银光划过天际，其中隐隐约约地还传来龙吟之声。
　　银色的光影极快，几乎是一个瞬间就消失在了夜幕当中，宿听揉了揉眼睛，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对此，游梦倒是显得波澜不惊：“常有的事情。”
　　她端着杯子踱到窗边，俯身往窗外看了两眼，又补上了一句：
　　“那是主管出去抓偷渡客啦。”

　　宿听：“？？？？”
　　这和想象中的抓偷渡客一点也不一样。

　　……行吧。

　　“至于你。”游梦转过身，指向宿听：“虽然我也不太清楚你怎么不会吸收天地灵气，但既然能看到，也许你可以试试闭着眼睛，想象它们进入身体会怎么样。”
　　对于妖怪而言，这本应是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的事情，游梦本人也早就忘了她当初到底是怎么学会吸收天地精华的了。

　　它更加接近于一种本能，是连百解主管都没有办法去刻意教授的东西。
　　想来主管也觉得在宿听意识到自己是妖怪的事实后，会无师自通使用妖力的吧？

　　宿听很乖地听从了游梦的建议，在对方“慢慢来，不要着急”的安抚声中闭上眼睛，开始感受身边摇曳着的光点。

　　被光点包围着的感觉很舒服，柔软而又温暖，就如同躺在蓬松的被窝当中一般。

　　让人不由自主地就开始有点犯困。
　　也就是在这样昏昏欲睡的当口，宿听开始感觉到那些光点不再一触碰到就会被弹开，而是开始融入她的身体。

　　慢慢地，慢慢地……

　　终于……
　　宿听成功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