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疑犯自救指南》神俏

96、自相残杀局·三

　　两人的尸体在半个月后才被找到，在一桩主人一年才回家一次的度假别墅里。
　　主人家正在哈尔滨避暑，完全没有作案的可能，只可能是外来人入室，占用这个地方困住了两个女孩，并且拼接水泥板形成密室。这些水泥板别墅里本来就有，是原计划翻修用的。
　　主人家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痛心疾首，决定以后再也不回来住了，“六千万呢，啧啧，可惜了。”拍卖掉也行，不过出过这样的案子，价格肯定会被压得很低。
　　两条人命，一件六千万的废宅，事情却不了了之。
　　A大生们却震怒了，同校生不停死去，人心惶惶，整个社会都因此产生不小的震荡，这种震荡并不是政治意义上的，而是文化意义。一个恶性的连环凶杀案带来的恐慌性震荡不亚于末日的流言，人们猜测这个凶手会杀光整个学校的学生，人们猜测她随意作案却阴谋深沉会威胁整个城的美丽少女，人们猜测她是那个越狱的精神病人，人们猜测她根本不是人类是深渊里爬出来的魔鬼……
　　“森梦回”的名字彻底被“龙之魔女”所取代，成为新一代的都市传说，就像曾经的开膛手杰克、杀人魔于涟。
　　曾经差点被爱的关月接受了记者的采访，提起“一抹惊红”，有心的民间画手设计了一个二次元形象，给凶手画上了红色的斗篷，以及藏在阴影里的美丽面容，勾唇笑着，眸子焕发着幽光。
　　……
　　森梦回找到那副在网上疯传的画，仔细端详，指着凶手脸上的流泪痣，惊喜道：“画的还挺像的诶，估计是看着我的照片画的吧？”
　　SOSAD无语，“你已经丧失了丧失了生气的功能吗？”
　　“欸，那种事情都无所谓啦，习惯就好。”森梦回以浑然不在意的语气道，“对了，你这儿有没有数位板啊？”
　　SOSAD想了下，“有。”他作为电子类产品的发烧友，怎么可能没有电子画板，只可惜他绘画天赋极其有限，很快就将之被放进杂物箱了。
　　“给我给我！”森梦回一副很兴奋的样子。
　　SOSAD懒洋洋地应了声，给她找出了数位板。
　　森梦回亲自给那副二次元像上添加了泪窝，使得阴森的凶手多了份猫样的可爱，像只游历人间偶尔捣蛋的少女猫妖，她望着成功点点头，“这样才完美，这画手一定是没见过我笑。”
　　……
　　夜宴听说找到苗小猫尸体的时候，他是不相信的，他疯了似得抓住通报者云原的领子，“你胡说的对不对？你在咒她对不对？早就希望她死了，她死了你才好和苏若水在一起！”
　　云原生气地试图推开她，“你在胡说什么？”
　　夜宴思绪混乱，语无伦次，“你就是希望她死……是不是你干的？是不是你？！”他冲着云原怒吼，眸子里都是火一样的光。
　　云原气笑了，“我为什么要杀她？她现在是我的女朋友，没错，我的确是个gay，我需要一名妻子为我做遮掩，现在都还没结婚呢，我为什么要杀她？”
　　“对……”夜宴喃喃自语，松了手，颓然地坐下，可紧接着他又站起来，“不可能的，这是恶作剧对不对？前几日肯定是她偷偷跑出去玩儿了，那丫头喜欢画画，应该是去哪儿采风了吧？还有动漫社的秘密活动？你们在开玩笑，想要测试一下我对她的在意程度是不是？”
　　他做着各种自我安慰的猜测，云原却沉默而沉肃地望着他，“夜宴，接受现实吧，她都已经要被尸检了，法医会查出……”
　　云原的话还没说完，夜宴已经跑开，他去了市公安局，结果被告之尸体在辖区的公安局里，夜宴又去了分局。
　　警察见他模样焦虑又悲伤，汗流浃背，头发被风吹得凌乱，模样狼狈不堪，知道他应该是个很在意死者的人，同意他去看尸体。
　　尸体还没有被解剖，保持着被浸泡了两周后的模样。
　　夜宴看着苗小猫的尸体，整个人都木了——他没有表情，没有动作，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那双为人称道漂亮桃花眼失去了光泽，讷讷地注视着苗小猫发烂、腐臭、肿胀无比、完全变形的尸体。苗小猫生前只有八十斤，现在她成了一百三十斤多斤的大胖子，好好笑，可没人笑得出来。
　　法医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太难过了，我们查出死因，将凶手绳之以法的。”
　　警察拉了拉他说：“该走了，尽早解剖，尽早还原事实的真相。”
　　然而那些夜宴都听不见了，起初他听见了一声锐利的似乎能划破耳膜的蜂鸣声，接着归于寂静，此后，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极致的寂静——
　　他听不见声音了。
　　仿佛宇宙爆炸的瞬间，明明观测者能看见冲天的火光、扩张的世界、巨大的冲击性，然而，听不到声音……因为宇宙真空，没有声音传播的介质。
　　夜宴的心理世界随之失去了某种介质。
　　人们以为他会因此狂叫发疯，却没想到他会从此将自己锁入内心的囚牢，不言不语，变成沉默的雕塑。
　　……
　　“还是不想出来吗？”微生涵问道。
　　夜宴沉默地坐在微生私人诊疗沙龙中心的沙发上，姿态刻板，像个由乐高拼出来的假人。
　　面对这般棘手的情况，微生涵不慌不忙，莞尔，轻声道：“那么就让我进入你……内心的世界吧。”
　　这么说的时候，微生涵仿佛是个巫师。
　　微生涵不是巫师，不会魔法，还没有超能力，但他的催眠让夜宴相信对方真的能走到自己的心理世界中来。
　　微生涵像个筑梦师那样开始在夜宴的心理世界里构建一个小世界（类似于梦中场景），“你的世界，很复杂呢……有过去……有未来……他们都堆在一起……”
　　微生涵的语速很快，每个字都提供了病患反应的时间，他通过这些下意识的反应来推断自己说的是否正确。
　　夜宴对于“复杂”“过去”“未来”“他们”“堆”这些字眼都有反应，准确率如此之高，还亏了微生涵提前做的功课。
　　虽然不过是一句话，却浓缩了大量信息以及治疗师的试探意图。
　　微生涵了解过夜宴的履历，并通过跟云原、白澄等人的交谈知道了许多的细节。
　　微生涵感受到夜宴这个人身世的神秘与行为的矛盾点——这种矛盾并非自相矛盾，而是与环境之间的矛盾，仿佛他之前来自另一个世界，所以格格不入，言行举止常常予人错乱之感。
　　微生涵观察到夜宴的细微反应之后，微不可见地笑了笑。
　　夜宴这算是突发性精神病，俗称“自闭了”。“自闭了”是现在网络上的一个笑梗，存在无数表情包，但这放到精神科的现实，就变得一点都不好笑了。
　　病患将自己与周围的世界切断了联系，即接收不到外界的讯息，也传递不了自己的信息，建立起了心灵的孤岛，与世隔绝。
　　这也不是自闭症，自闭症属于发育性障碍，起病于婴儿期，如果有人说一位成年人得了自闭症，那纯粹是开玩笑，或者对此症认知不足。
　　说个恐怖点的，精神分裂的晚期病患，会感觉到自己被“溶解”了，身体化为了分子，与环境融合，自己从世界上消失……当体会到了这种感觉之后，患者会彻底失去自知力，切断与周遭的联系，再无法与世人做任何交流。
　　苗小猫的死给夜宴造成了巨大的刺激，现在他基本处于“溶解”状态。
　　可就算“溶解”了，微生涵依旧能将他的灵魂从空气中拽出来，因为夜宴的大脑没有收到任何损伤，潜意识还是能接受讯号的，只是潜意识一般无法上达表意识，因此病患便无法对讯号做出明显的反应。
　　微生涵继续道：“这些你都认识……但是他们……不全认识你……”
　　微生涵又猜对了，夜宴对这些话都有反应。
　　在夜宴的内心世界走入了一位穿白大褂的成年男子。
　　白大褂左顾右盼，看见了周围魑魅魍魉，似人非人，似鬼非鬼。
　　夜宴的心灵缩影自抱成球，所在包围圈里。
　　不远处有一只素白的死猫。
　　白大褂跟夜宴搭话了：“猫怎么死的？”
　　现实里，夜宴开口了，这是苗小猫死后他第一开口，他说：“被我……害死……”
　　微生涵：“你怎么害死她的？”
　　夜宴断断续续，讲了一个离奇的故事。
　　说是离奇，其实也只是在现实世界的范畴内显得离奇，若是放到网文小说的世界里去，那就稀疏寻常，毫无创意了。
　　微生涵一字不漏地听完，并不做任何判断，而是问了一句话：“那么，你到底是谁？”
　　夜宴沉默了许久，张口，用诡异柔媚的女声道：“我是——苗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