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0、刀指万丈天 ...

  •   少年来到主营的时候,李雁行正在给李晏然写奏章。

      看到她的样子,他忽然一下子皱着眉头,别开了脸:“女流氓!”

      李雁行十分纳闷,低头认真地审视了一下自己,确定自己既没有袒/胸/露/乳,也没有光天化日之下裸/奔,怎么就有伤风化了?她不过是披下了头发,穿得外袍稍微有些松松垮垮而已。

      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最后她只能将他的一惊一乍归功于……
      好吧,归功于什么她也不知道。

      她停下了笔,招了招手:“过来。”

      看到墙上挂着的马鞭,少年十分不情愿地一步又一步地蹭了过来。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他看上去有些僵硬,局促不安,开口问到:“你在给谁写信?”

      “皇帝,”李雁行合上了奏章,“今天表现不错啊。”

      他又翻了她一个白眼,看得她怕他就此把眼珠翻不回来了:“还不是因为你太弱了。”

      李雁行觉得自己又克制不住想打人的冲动了,连忙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既然你觉得我弱,那咱们两个比划比划怎么样?”

      少年眼中跃跃欲试,飞快地答应了下来。

      唉,这个孩子就是记不住教训。

      结果他就被修理得很惨,牙都快被打掉了,导致从此不得不接受李雁行的铁血教育。

      “手臂要直。”李雁行用刀柄捅了一下他的肩膀,毫不留情,“你是没吃饭还是怎么的。”

      少年瞪了她一眼,龇牙咧嘴:“你在我准备吃饭的时候就把我拉了过来!”

      她像是没有听见一样,继续非常开心地装聋作哑:“马步扎得要稳,下盘要牢,不然——”

      李雁行一脚踢在他的膝窝上,将他踹得趴在地上吃了一嘴的土:“你就被人打到了。”

      “李雁行!”少年气得跳了起来,“你这叫公报私仇。”

      她吃惊地挑了挑眉,没有否认:“不错啊,都会说成语了。”

      于是她再一次成功地把他气得一脸通红。

      她也没有再继续讨嫌下去,将刀重新塞回了少年手中,让他摆好了姿势:“哎,你现在没有名字了怎么办?”

      少年不理她。

      李雁行也不在意,继续一个人熟练地自说自话:“要不然我给你起一个怎么样?”

      “你?”少年终于有一点反应了,十分不屑,“就你?”

      “我怎么了?”李雁行非常好为人师,“俗话说,三人行必有我师,这里就两个人,那肯定文化多的那个人是我。”

      少年的手指痒了痒,十分想一刀戳过去。

      “让我给你起一个吧,起吧起吧,”她持之以恒,继续骚扰着专心练功的少年,“我还没给人起过名字呢,就当是我教你功夫的报酬了。”

      最后少年不堪骚扰,烦躁地挥出了一刀:“随便!”

      李雁行立马喜笑颜开,在那里开始苦思冥想起来:“既然你是我的徒弟,那就跟师父姓,不过分吧?你本来叫哥舒元,要不继续叫李元好了?”

      他摇了摇头:“我不要再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她看着他聚精会神的侧脸,本来还想调侃两句,现在觉得自己还是认真一点为上策,免得他晚上悄悄潜进她的房间剁了她。

      李雁行瞅着少年抿起来的嘴唇,以及他看着手中那把刀时眼睛里的火团,觉得十分赏心悦目,莫名想起了李恭之曾经对她说的一句话。

      人在世间,什么都可以少,唯有一颗辨别对错的心不能少。

      “你就叫知非吧,”她开了口,“李知非。”

      少年停下了挥刀的动作,看着她,第一次倒是没有横眉竖眼,反而看起来若有所思:“知非?这是什么意思。”

      李雁行转了转手上的护腕,这是李恭之传给她的:“我的父亲曾跟我说,希望我明事理,知是非,守对错,懂利害。你生在突厥,只不过现在又身在大唐,势必是要比他人过得艰难一点,可是我想要你心中有一条底线。世间万物并不是非黑即白,可是我希望,在你每做的一个选择中,对的能比错的多,白的能比黑的多。”

      “当然了,”她又恢复了嘴贱模式,“你不想叫李对错或者李利害吧?”

      少年不知道是第多少次瞪了她一眼。

      他好像就只会瞪眼睛和翻白眼两个动作。

      哦,对了,他还会骂她“泼妇”,“流氓”,以及“混蛋”。

      这些全都是他的强项。

      虽然表面上冷眉冷眼,少年心中却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李知非。
      就是讨厌跟她姓。
      看她救过他的份上,就这样吧。
      好像也不算差到哪儿去。

      “喂,”他叫出了声,李雁行回过头,“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她笑了笑:“这是我父亲给我取的名字,至于意思嘛——”

      “是大雁飞起来时的行列,也是兄弟的意思。”

      “所以,”她忽然搂过了少年的脖子,“你就不要抵抗了,乖乖做我的好兄弟吧。”

      少年挣扎了一下,发现没能挣脱,于是恼羞成怒地随她这样了,脸颊通红。

      讨厌死了,谁稀罕做你的兄弟。
      ……

      长安城。

      李晏然坐在养心殿内,文案上面摆满了数不清的奏章。

      离李雁行离开长安也只有半年之久,但他已经消瘦得越发明显,脸颊苍白如雪,凹陷进去,手指纤瘦,甚至头顶的黑发中可以看见一根银丝。

      他近乎神情麻木地抽出一张奏章,翻了开来。

      每天都是一样的,没有任何改变。

      他活着,行尸走肉。

      他不去后宫,不去碰那些女人,只是日复一日地将自己耗在养心殿内,与无穷无尽的奏章为伴,试图麻痹自己。

      对他来说,没有李雁行的长安城,每天都一样是在下着雪,即使进入了夏季也是一样。

      外面的世界生机盎然,可是他的内心一片荒芜。

      自从她走后,这座宫殿里不再有她的音容笑貌,再也不能听见她的笑声调侃,再也看不见她舞刀时的英姿飒爽。

      统统都没有了。

      他不会武功,甚至有些文弱,可是他还记得在十六的那一年,李雁行想要教他使刀,却不小心让他划破了手指,流血不止。那个时候的李雁行满脸着急,五官皱了起来,最后脑袋一抽,直接将他的手指放入口中,嘬了一口。

      这么做完之后她一脸无赖地看着自己,脸上洋洋得意,知道他无可奈何。那个时候皇宫里的桃花正好开了,他们站在桃树下面,他弯下腰,轻轻吻上了她的嘴唇。

      李雁行走后的有一天,他又去看了一眼那棵桃树,却发现它已经枯了。

      而树下也没有那个一身少年打扮的少女了。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第一次明白了孤家寡人的意思。

      原来这就是当皇帝。
      坐拥江山无数,身后美人成群,身前朝臣下拜,可就是没有他想要的那个人。

      他好似拥有这个国家,却拥有不了她。

      如果可以的话,他怎么不想将她不管不顾地留在身边,只有她一个人,倾其所有地去爱她。

      他爱李雁行。
      说起来简单,可是他知道,他从来没有像爱她一样去爱过别人。

      可是不可以。

      他是天子,肩上被抛上了整座社稷的重负。

      他爱她,可是他们却不能被允许在一起。

      李晏然的身后是无数的世族。

      他被他们操控着,不能爱自己所爱,不能做自己想做,无法实现自己的抱负,只能无奈而沉默地当着一个听话的傀儡。

      作为一个听话的傀儡,他只能娶了那些女人,因为他知道世族忌惮李雁行一脉。如果他不成亲,只是守在她的身边,那他们必定会对她下手。

      他们不会允许天子身边再有一个强大的助力。

      而那个时候的李雁行才只有十几岁。

      世族权大,无所不能。

      所以他们天各一方,一个守在孤苦寒冷的西北,一个被困在金碧辉煌的皇宫内,不得相见。

      可是他是那么的想要看一眼她的脸,哪怕在梦中也好。

      可是她从来不肯入他的梦一次。

      她是不是怪他?
      他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只能平静而麻木地枯坐在宫内,等候着她的消息。

      “陛下!陛下!是武平将军的奏章!”苏全安苍老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李晏然的眼睛里忽然迸发出耀眼的光芒,背都坐直了,像是忽然一下子活了过来,几乎语无伦次:“在哪里?快给朕,快给朕!”

      他几乎是小心翼翼、颤着手地打开了她的奏章,看到熟悉的笔迹时不禁露出了一个微弱的笑容。

      她的字还是那么丑。
      真好。

      他珍惜地看了下去,一个字又一个字,速度缓慢,生怕就这么一下全部看完了。

      奏章里面写到她已经抵御了前来攻城的突厥,让他不要担心,说自己可以为他永远镇守边疆。

      李晏然忽然大笑出声,看向苏全安:“你知道吗,雁行她做到了,她做到了!”

      苏全安也笑着随他点了点头:“老奴知道。”

      可是在李晏然看不见的地方,他悄悄抹了一把眼泪。

      这是陛下在半年里第一次笑。

      李晏然继续向下读了下去,知道她收留了一个混血的少年,想要与他请罪,说是希望将那个少年培养成下一任的西北守将。

      他笑了。

      李晏然怎么可能怪罪李雁行呢?
      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会竭尽全力地去给她最好的。

      可是渐渐的,他的笑容转淡了。

      她在信中从来不提他一句。

      李雁行的奏章中每一个字都恭恭敬敬,不差一丝礼数,可就是再也不见他们之前的亲密,只有疏离。

      他还记得,十五岁的李雁行笑眯眯地趴在他的龙椅旁边,假装一本正经地在给他呈上来的奏章上画猪头,而他在一旁含笑看着,偶尔还指点她一下猪耳朵的画法。

      只不过现在她的信中每一个字都是写给他的,却又不是写给他的。

      李雁行已经不会再爱他了。
      不论她现在还喜不喜欢他,李晏然知道,她都会开始试着不喜欢了。

      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李恭之死后,无非就是他一个人了。

      看着看着,他的眼中忽然就弥漫出了一阵潮湿的水痕。

      “雁行……”,他捂着脸,近乎痛苦地弯下了腰,呜咽出声。

      苏全安在一旁看着,满目悲哀。

      他们两个人,这辈子有幸相遇,却总是奈何情深缘浅。
      情深,缘浅。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