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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刀指万丈天 ...

  •   第三天的晚上,李雁行好不容易才从众多的军务中脱身,二话不说地拖着翠翠一起爬到了城墙上面。

      大漠的冬天冷得能冻掉一层皮,而呼啸而过的寒风尽忠职守地履行着这一项任务,刮得翠翠牙齿打颤,一边埋怨地瞪了一眼李雁行,一边又替她紧了紧脖颈上的披风:“将军,你这又是发的什么疯呀?”

      李雁行刚要张嘴,谁知道翠翠这么一开口,嘴巴就停下来了:“将军明明知道自己大病初愈,怎么就老是不懂得照顾自己,也只有我还知道怜惜怜惜您,不然将军看着吧,等您老了,走不动了,到时候不是头疼就是腰酸,有您苦吃的。所以我说,要趁着年轻的时候好好保养,否则——”

      “翠翠,”李雁行嬉皮笑脸,脸皮厚得不为所动,“我知道错了,嘴下留情,嘴下留情,况且我不是有你嘛。”

      翠翠听到这句话,脸色好看了一点。她倒是没有想到李雁行这么快就诚恳地认了错误,所以迟疑了一会儿,才半信半疑地闭上了嘴巴,看上去倒有几分意犹未尽的不过瘾:“好吧,这一次就姑且相信将军了。如果下一次被我再看到您这样不爱惜自己,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虽然您是将军,武功高强,可我翠翠也不是好惹的,要不是……”

      李雁行:“……”

      她好像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早知道如此,她就把顾笙一起拽上来了。
      不管其他怎么样,至少他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李雁行的耳朵都要长茧了,翠翠终于满意地停住了嘴,忽视了她麻木的脸,兴趣盎然地问到:“好啦,将军快告诉我,您在这里发的什么疯?”

      李雁行:“……”

      她拍了拍自己被冻僵的脸,总算拍出了一点儿热气:“等那个、那个、那个……”

      李雁行“那个”了半天,绞尽脑汁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好像也没有告诉自己。最后她想了想,觉得还是返璞归真比较好,直接称呼他的来意更为妥当:“就是那个刺客。”

      “哦,”翠翠恍然大悟,“就是那个被将军诓得晕头转向的傻小子啊。”

      李雁行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是夸翠翠一针见血地透过现象看本质,还是无奈自己在她的嘴里那么得没有威信。

      最后她只能点了点头,附和道:“就是那个小傻子。”

      不是傻小子,是小傻子。

      翠翠扒着城墙上的石头,饶有兴趣地伸出头去,左右瞄了瞄,没有看见一个人影,只看见了漫漫黄沙,扑得她一脸沙尘,满嘴都是,最后只能悻悻地收回了头。

      她扭头看了看李雁行:“将军,您说那个傻小子会不会回来啊?”
      李雁行耸了耸肩,打了一个哈欠:“谁知道呢,说不定已经逃了。”

      翠翠想了想,却忽然一下子着急了起来:“他会不会是想要回来的,只不过半路毒发身亡,最后死在了外面?”

      她又打了一个哈欠,却被翠翠粗暴地合上了嘴,只能回答她的问题:“那就没有办法了。”

      在翠翠困惑的目光中,李雁行看了看城墙的脚下:“这就叫命。”

      命是躲不掉的。

      也是人力无法抵抗的。

      也许有的时候就是在那么一眨眼间,你已经被宿命拉着走上了另一条道路,与你想走的那条路越行越远。

      翠翠咬了咬手指,神情焦急:“那该怎么办呀?”

      李雁行看到她的表情,总是忍不住想要去逗逗她:“你怎么那么关心那个小傻子,要上心也该是我上心吧?哦,对啊,也是,他虽然傻了点儿,可是长得挺漂亮的,和我们翠翠倒是挺般配的。对不对啊,翠翠?”

      翠翠在原则性的问题上毫不退让,知道她嘴贱,白了她一眼,一手掐上了李雁行的脸颊,捏得她嗷嗷直叫:“我是在为将军上心,毕竟是将军想要他,又不是我想要。何况将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嘴上说的情真意切,还上城墙等他,可心里是不在意他的,这个样子只不过是为了找一个乐趣。”

      李雁行无言以对。

      她将自己的脸皮从翠翠的指尖中解救出来,心疼地摸了摸,随后毫无廉耻地装可怜,撅了撅嘴:“你凶我。”

      李雁行生得漂亮,眉眼好看,这么一装可怜,就算翠翠知道她杀人时手起刀落,此时更是在装腔作势,也倒是真的心软起来,还是忍不住伸手替她揉了揉脸:“将军若是不喜欢,以后就不要再嘴贱了。”

      李雁行:“……”

      好吧,翠翠是老大,她说不过她,于是只能甘拜下风。

      她们倒是忽略了一旁的守卫。

      那个守卫听着两个人的“打情骂俏”,忍不住地往旁边挪了挪,努力地保持着距离。

      李雁行不知道,她之前在这位守卫心中立下的光辉形象此时已经被自己破坏得差不多了。

      ……

      天越来越黑,天上的星星越来越亮,大漠中的狂风还是混着黄沙呼啸撕扯,永不停休。

      这就是西北永远不变的景色。
      黄沙,大风,夜色,星辰。

      这里的人来来去去,停停走走,唯有天地之间的一片萧瑟永远不变,充斥着大漠。

      漆黑的夜空之下,蹒跚走着一个少年。

      他面色惨白,双颊却泛着一丝不正常的潮/红,粗喘着气,胸膛激烈地一起一伏,看起来连呼气都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哥舒元背后的伤口又裂了开来。

      殷红的热血沿着他脊背的线条滑了下来。他每走一步路,血就滴下来一颗,最后从远处看过来,他几乎是踩着一条血路走了过来的。

      背上的伤口又痒又痛,痒的时候如同有蚂蚁在细密地啃食着皮肉,痛的时候又仿佛是有人用刀尖戳进了肉里,再生生地挖出一块血肉。

      他连走路的脚步都是虚浮的,眼看就要栽了下去,却又双手撑着死爬了起来,脸上的汗水混着血水一起冲过伤口,痛得他死死咬着牙忍耐。

      这时的他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唯一撑着他走下去的信念就是他要活下去。

      他要活下去。

      他才十六岁,他不想死。

      哥舒成还活着,他的母亲也还活着,他怎么就可以这么去死。他一定要活着,好好地活着。总有一日,他会活到要所有人仰视他,再也不敢轻他,贱他,辱他,骂他。

      所以现在的他不能倒下。

      可是他的心声好像并没有被上天听见,因为在踉跄走了几步路之后,他几乎是绝望地听见了一声狼嚎。

      明明他已经看见了大唐的城墙,就在咫尺之间。

      这种声音他并不陌生。小的时候,他为了混一口吃的,偷偷跑出帐篷,结果碰见了三匹野狼,至今他的胳膊上还留有一个疤,就是当时胳膊被咬穿所导致的。

      当时的他可以一个人打死三匹狼,可是现在他连站都站不稳了。

      那是一匹孤狼,眼中泛着饥饿的绿光,也同样为他所熟悉。这样的狼才是最可怕的,因为它已经没有了退路,所以只能背水一战。
      就像他一样。
      他们都是两匹挣扎在死亡线上的野狼。

      哥舒元看着那匹狼,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形一晃,直接站不稳,跪了下去,双膝“噗通”一声地砸进了黄沙,溅起了一片尘土。

      那匹饿狼渐渐逼近。

      哥舒元却不为所动,一直低着头,一动不动。

      那匹饿狼越来越近,后来直接纵身一跃,扑了上来。

      这时,少年的喉咙中挤出了一声不成人声地嚎叫,死命地咬着牙,也拼命地扑了上去,与那匹野狼纠缠在一起。

      他们扬起了一片片的黄沙,翻滚着,那匹饿狼想要咬断他的喉咙,而他也死死地扼住它的咽喉,不肯撒手。

      这个时候,你死我活,均在千钧一发。

      那匹饿狼的利爪在他的身上抓挠着,掀起了本来已经结痂的伤口,留下了更多的血道子,几乎将他变成一个血人,只有两只琥珀色的眼睛里面亮着近乎疯狂的光芒。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那匹狼挣扎得越加厉害,而少年的力度也越来越松弛,手指越来越没劲儿,终于坚持不住了,眼看就要松手了。饿狼张开嘴,腥臭的獠牙慢慢逼近他,眼看就要一口陷进他的咽喉中了,扯下一块血肉。

      只不过少年还是没有放弃,依旧在拼死着想要躲开狼嘴,却最终还是徒劳,不能避开。

      他甚至都可以闻到死亡的味道。

      那是一种野狼的腥臊,将他整个人环绕起来,几乎要窒息。

      哥舒元血红着眼睛,此时满心上下都是不甘心的愤怒。

      凭什么其他人都可以好好活着,而他就要一个人孤独地葬身狼腹?

      难道这就是命吗?

      他不信!

      这不公平!
      他不信所谓的命,他相信自己还不到该死的时候。
      他还有那么多的人没有杀,那么多的时间可以走下去。

      可是谁能来救他呢?

      血红的狼嘴越来越近。

      可是他依旧没有放弃挣扎。

      可是他已经绝望了。

      就在这一刻,一支箭在夜色中划出了雪白的光芒,迅猛地冲了过来,带着“嗖”一声的力度,死死地钉在了那匹饿狼的脑袋上。
      那头狼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哀嚎一声,便毙于箭下。

      滚烫的狼血溅了他一身,烫得他一个哆嗦。

      这一箭的力道太大了,将狼尸带得向后冲了几步,差点就射/在了他的胸上。巨大的狼尸压在少年的身上,将他压得咳嗽起来,嘴角淌进了野狼的热血。

      只不过咳着咳着,他就忽然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笑,满脸满手是血,脸上又是泪水,口中发出大笑,像是疯了一般不能自己。

      最后他喘不过来气,撕心裂肺地咳了几声,用力抹掉了泪水和血水,睁开了眼睛,看向了那支箭射来的地方。

      城墙上站着的是一个姑娘,穿着在风中猎猎作响的玄色骑装,后面披着的是鲜红的披风,在狂风中高高扬起,不停翻动。

      她有着一张雪白的脸庞,眉眼是子夜的漆黑,神情带着那种与大漠冬天一样冰凉的冷肃,仿佛千尺寒冰,融化不了,眼神像鹰鹫一样锋利,手中的巨弓还没有放下,依旧持在前面,几乎与她一样高,却怎么样都挡不住她的风采,反而加上了一分近乎强悍的美丽。

      那是一种天地都要为此失色的鲜艳。

      她的身边有很多人,又在那里聚起来观望的守卫,有她的侍女,有那个叫“顾笙”的将军,可是此时少年的眼中,却只能看见她一个人。

      他知道那是谁。

      她真厉害啊,怀着这样的念头,他渐渐闭上了眼睛。

      可就是在他迷糊的时候,他依旧可以感觉到一个人将他背了起来,让他的头搭在她的肩头上。他闻到了她的衣领处传来的皂角味儿,清香淡然。那背着他的脊背是那么的单薄,却又是那么的惊奇地令人心安,而那一双托着他的手又是那么得有力。

      就是那张嘴有点讨厌。

      他听到她嘀咕道:“哎呀,好臭好脏,又浑身是血,长得那么丑,真是太委屈我了。”

      少年在朦胧之中费力地睁开了一丝眼睛,在她的耳边喃喃出声:“你他妈就是一个混蛋。”

  • 作者有话要说:  端午节加更,小宝贝们平安快乐,高考学子前途似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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