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莱姆的忧郁》苏霖

33、来当向导吧

　　明明与热闹的西市只隔了一条街，这栋带花园的两层小楼却微妙的清幽宁静。花园里不知名的花草都抽出了嫩绿的新芽，几朵小花零星点缀其间，一派生机盎然之景。
　　与花园一窗之隔的客厅里，一位头发半白，在这早春时节还披着毛绒披肩的妇人正坐在桌边，和蔼可亲地看着来访的两位客人。
　　“你们是阿尔蒂娜的朋友吧？”她笑盈盈地指挥着自家“女儿”给客人倒水，“这孩子带朋友来家里玩还是第一次呢。”
　　面对“女儿”第一次带回家的朋友，老妇人喋喋不休地讲着自己的担忧，但话里话外对于孩子的关怀谁都能听得出来。
　　在她的心中，她可爱的小女儿阿尔蒂娜是个善良的小姑娘，从小不爱说话，喜欢跟布偶玩，喜欢摆弄植物，常常一个人安静地坐在一边听大家聊天。她胆子很小，连路边突然窜出来的小兔子都能吓她一跳。
　　“我一直担心她在学校里会不会被别人欺负，毕竟这孩子太过内向……”
　　“母亲，您该喝药了。”阿尔蒂娜从厨房走过来，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她等着母亲将药喝完，边将手里剥好的糖果递过去边说：“今天您不是跟隔壁的约瑟芬夫人约好去取上次订做的裙子吗？”
　　“哎呀，我差点忘了。”她抬头看了眼墙壁上的钟，急急忙忙地站起来就往外走，还不忘回过头来叮嘱她：“你要好好陪客人哦～”
　　“我们马上也要去教会学校了。”阿尔蒂娜笑着应下后，送母亲出了门。
　　看着母亲的背影消失在街角，阿尔蒂娜……不，阿尔伯特松了口气，反手锁上了门，也将那清晨温暖的阳光全部拒之门外。他偏过头，看向刚刚母亲坐过的木椅子，那是整个客厅里唯一还沐浴着阳光的地方。
　　“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阿尔伯特本来也没认出她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让海伦帮忙拿完东西就分开的，谁知道刚刚啪啪子在门口意外拽掉了他的假发。这下子连名字都叫出来了，他想装作不认识也不行了。
　　谁知三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房内就响起了脚步声。他听到声响后眼疾手快地抢回假发戴回头上，在扣好的一瞬间，那位老妇人就推门而出，热情地拉着她们进了屋——
　　全程都没有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机会。

　　“……她这是怎么了？”
　　不仅认不出来自己的儿子，还把他当做女儿，甚至说出什么学校之类的。教会学校的话，不是大部分人16岁就毕业了吗？看阿尔伯特这样，少说也有24、5了，再说他都是神使了，还上什么教会学校啊。
　　阿尔伯特仍旧站在门边，浓重的阴影掩藏着他此刻的表情。面对啪啪子这过于直白又唐突的提问，他没有吭声，反倒是海伦打起了圆场。
　　“我们没有打探你隐私的意思，如果不愿意告诉我们的话就当我们今天没来过。”
　　说着就拽起刚想去拿苹果啃的笨蛋史莱姆，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阿尔伯特开口了。那声音低沉安静，透着股显而易见的灰暗情绪。
　　“阿尔蒂娜是我的双胞胎妹妹。十年前，一次学校组织的远足活动里，遇到了魔物袭击。我的妹妹她……再也没有回来。”
　　他的话讲到这里断了一阵，也许是不愿回想，也许是不忍再提。空气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刚刚所见的一切似乎都有了一个合理却让人无法接受的理由来解释。仿佛是拔除她们最后一丝天真般，阿尔伯特努力冷静克制的声线响起。
　　“教会最后找到了阿尔蒂娜的尸体，那是早已被猛兽撕咬过后，残缺不全的样子。母亲只是看了一眼，就疯了。”
　　她不相信自己可爱善良的女儿变成那般残酷可怕的模样，不能接受她如花般的生命还没能绽放就彻底凋零，最不能原谅的，就是身为哥哥的他没能保护妹妹。所以——
　　“她宁愿相信死了的是我，而不是阿尔蒂娜。”
　　她的时间，就跟着心爱的女儿一起，停在了那一天。

　　“对不起，阿尔伯特。”
　　他不再看着椅子，而是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到了啪啪子浅红色的眼。
　　“不必道歉，是我主动告诉你们的。”
　　“不是为了这个。”红发的少女摇了摇头，飞扬的发尾在空中飘舞，染上了点阳光的色泽。
　　“总之，对不起。”
　　阿尔伯特还是不懂她到底在为什么而道歉，但对方那郑重其事的态度他还是感受到了。因为不知道，所以没办法为了谁去原谅什么，只能点点头，表示他听到了。

　　“你们这次来科尔辛，有什么特殊使命吗？”
　　这句话一出，就意味着他不愿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了。这样也好，不管是对啪啪子来说，还是海伦来说，都不太擅长应付那种气氛。
　　“哪有什么特殊使命啊，这个时间点来这里，当然是为了参加圣花祭了。”

　　圣花祭，别名春之祭典，是一个有很多吃的玩的，非常热闹的节日。
　　——这是海伦对啪啪子的说辞，毕竟这只没什么追求的史莱姆只要知道这些就够了。
　　实际上，关于这个节日，有着远比它本身更加深刻的内涵在。
　　圣花祭，圣水祭，圣秋祭，圣夜祭，这按照季节进行的四大祭典，是自席琳神教传教至今，每年必会举办的祭典。但这祭典并不是一年四次，而是一年一次，按照春夏秋冬的顺序，每年举办一次，四年一个大轮回。
　　祭典的主题不同，展开的方式也各异。其中，圣花祭是赞颂神明为大地带来生机，圣水祭是感谢神明净化邪恶给与人间光明，圣秋祭是祈求神明能够为祂的子民带来丰收，圣夜祭则是向神明祷告，希望所有亡者都能够回到祂的怀抱。
　　当然，教会开设这四大祭典的本意是这样没错。但现在，名字未改，形式还在，这四大祭典却早已沦为赫加王国四大公爵和四方教团彰显其实力和手腕的比拼场。南境的圣花祭，东境的圣水祭，西境的圣秋祭，以及北境的圣夜祭，四年一度的社交场，表面欢欣鼓舞歌舞升平，背地里却暗潮汹涌刀光剑影。

　　不，也许对啪啪子来说连表面上的平静祥和都不存在。毕竟圣水祭上，每年都会以火烧魔物作为开场。想来这次南境这边派骑士团去黑暗山脉，估计也是打着同样的主意。
　　以“歼灭流窜在黑暗山脉里的山民余孽”为噱头的，圣花祭开场表演。
　　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如意算盘落空了，肯定还招来了一身腥。
　　黑暗山脉里铺天盖地的可怕“魔物”有多灾难性对这帮人来说根本不重要，在这么严肃的场合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让他们准备了三年的高光时刻变成了他人笑柄，颜面无存才是问题的关键。这么想的话，让没能成功完成任务的阿尔伯特也颜面无存，就是对他最好的惩罚了。
　　当然了，如果他不是三百年来教会最年轻的神使，这处罚想必能严酷几百倍。

　　阿尔伯特看看海伦，又看看注意力还在苹果上的啪啪子，问：“以什么身份？”
　　海伦无语地摇头，反问道：“团长大人，你这问得也太直接了点吧？这样我们就聊不下去了啊。”将自己别国高层人士的神秘演绎得淋漓尽致。
　　“我已经不是团长了，况且我本来就不习惯那种弯弯绕绕的说话方式。”
　　“是吗？那不考虑那些，我们就只是单纯共过患难的朋友了。奥菲利亚？”
　　海伦看了啪啪子一眼，对方回了她一个茫然的眼神。而后她像是得到了什么答案一样回头，对着阿尔伯特说：“我们这次就是来观光的，她从小就没怎么出过门，来长长见识。”
　　“那……祝你们玩得开心。”
　　阿尔伯特终于彻底卸下防备走近了几步，在他母亲那张椅子上坐下，下意识抬手将垂到脸颊边的发丝勾到耳后，海蓝色的眸子在阳光下格外澄澈。那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优雅矜持又风情万种。要不是知道他骨子里是个男人，任谁看了都挑不出错来。
　　啪啪子啃了口苹果，眨了眨眼。
　　她觉得……阿尔伯特穿女装还挺好看的。

　　“你今天不用去工作吗？”
　　啪啪子的突然开口，让海伦颇感意外。一般这种场合下她都是乖乖当个吉祥物，任海伦在那边舌灿莲花，她只要配合演出就好了。
　　是有什么在意的地方吗？
　　阿尔伯特似乎也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愣了一下才回道：“我请了假。”
　　“那可以请你当我们的向导吗？”
　　客厅里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安静，阿尔伯特感觉自己的脑回路艰难地运转，花了好久才接上，理解了啪啪子这句话的含义。
　　“为什么找我？”
　　哦对了，因为这里她们人生地不熟的，也只认识他一个人，这都刚巧遇到了，提出这个请求也不是不可以理解。但敌国的身份横亘在眼前，就算海伦刚才说了他们可以刨除国别论交，但到底心里还是有个坎过不去……
　　然而，纠结的阿尔伯特并不知道，这只史莱姆的脑回路跟正常人完全不在一根线上。她是这么说的：“因为团长小姐你好看。”
　　阿尔伯特：“……啊？”
　　海伦一把拽起她的胳膊就往旁边拖：“借一下隔壁房间。”

　　他觉得自己真的搞不懂这两位北方来的小姐。
　　说她们是情报人员吧，又没有向他旁敲侧击地打听消息。别看他现在不干团长的活了，作为教会年轻一代的领头人，他在教会中的地位能远比他的职位来得更高，接触到的信息自然也更多。
　　说她们是普通的贵族小姐吧，她们的能力也太过特殊了点，都特殊到需要被当做秘密军事武器保护起来的地步了，怎么会让她们这样到处乱跑。
　　前一刻还觉得她们深藏不露满身秘密，下一秒就听见隔壁房间传来的——
　　“嘤嘤嘤你竟然说别的男人好看你不爱我了！”
　　“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觉得他穿女装很好看！”
　　“那还不是一样的吗？你这个没良心的混蛋！”
　　“我错了对不起，海伦你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人，我发誓！”
　　这样的对话。
　　……他还是赶快去换衣服吧。
　　而且，不知为何，现在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她们是被当做秘密武器养大的贵族小姐跟情报人员，因为一见钟情相约私奔到这边来的。
　　真是一点也不严肃的猜想。

　　等他换好了男装走出来，眼睁睁地看着啪啪子望向他的眼神中的光亮熄灭，微妙地松了一口气。他可不想参与这种奇葩的修罗场，有种三观会尽毁的不妙预感。
　　“向导这事，很抱歉我不能答应你们，我接下来有别的事要做。”
　　“这样啊……”奥菲利亚小姐看起来更失落了，可怜巴巴地看了他一眼，连刚刚上翘的眼尾都垂了下去。
　　看起来有点委屈。
　　不，就算你再委屈，我也不会穿上女装给你们当向导的。

　　将两人送到门边，海伦出于礼貌提了句，“替我们向上次见过的团员们问好。”
　　就是这句话，让阿尔伯特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请等一下！”他叫住了走到了花园外的两人，“如果两位今天没有安排的话，可以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啪啪子立刻顺杆爬：“那你穿女装吗？”
　　阿尔伯特咬咬牙，对啪啪子点头，“好，我穿。”
　　啪啪子顿时笑得人比花娇，感动得一塌糊涂。
　　一旁的海伦无语地敲了她的脑袋一下，才问：“去哪里？”
　　“其实有件事想拜托你们。”他走到花园里，与两人隔着篱笆相对而立，神情严肃地说：“几天前从黑暗山脉回来之后，维塔斯和迪莉先后陷入了不明原因的昏睡，到今天也没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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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啪啪子：他真好看！（作为妹子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