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曈色》Candy唐

33、原点

　　宇文昼从书房出来才发现安曈已经到家了。“今天回来这么早？”他笑着问。“啊？”安曈魂不守舍，愣了半秒钟才含混地又应了一声。宇文昼看了看时间，才下午三点钟。“我没去上课……”安曈不会撒谎，可也没有说旷课的原因。宇文昼看出端倪，便没再追问下去。
　　“今天就留下吧，我已经让人把书房收拾好了。”昼故意装出随意的口吻试探。
　　安曈把刚替昼从干洗店取回来的衣服挂进衣橱，听到这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点了一下头。昼几乎有些受宠若惊，一时高兴起来，同孩子般坐立不安。安曈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一下。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嫌弃自己的人只有宇文昼了。脑海里冒出早晨那一幕，不由得鼻子一酸，差点露出马脚来。
　　晚上，宇文昼在灯下翻阅一本专业周刊，安曈在厨房里收拾餐具。碗筷在水槽里发出的轻微碰撞声让他感到很踏实。过了一会儿，厨房的脚步声消失了，从浴室的门后传来水流的声音。一切就跟从前一样。二十分钟后，安曈打开了浴室的门，昼侧耳听着，经过卧室门口的时候，那脚步声明显迟疑起来。
　　“安曈你过来一下。”宇文昼装作不知道他就在门外，故意提高了嗓门，促使安曈下定决心。
　　安曈推门而入，沐浴后的清香混合着身体的潮气弥散在空间里。他将昼的轮椅推到床边，再把他移到床上去。昼顺势抱住了安曈，安曈挣扎了一下就放弃了，安静地趴在昼的身上，神情疲倦萎顿。昼抬起那张苍白的脸，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我爱你。”他喃喃地低语。可是，他没有听到安曈的回答。他的心一紧，一股钝痛充溢了胸腔。他紧抽了两口气，用一如既往的温柔对待怀里的人。安曈抬起疲惫的双眼望了望他，用支离破碎的语句承诺，“我们，能跟从前一样，对不起，我会努力去做的……”
　　昼的胸口又是一堵，可他还是维持着一贯的微笑。他不想让这个认真的孩子看出自己有多伤心绝望。安曈不明白需要努力才能维持的感情早已变质了。昼的手在安曈的衣服下面抚摸那纤瘦的身体。由于昼左腿的膝盖不能用力，安曈一反常态，变得非常主动。
　　“安曈……”
　　安曈抬起头来，双唇殷红。他误以为自己弄疼了宇文昼，漆黑的瞳孔带着些许惶恐。昼微微仰起脖子，安曈单薄纤细的身体在黑夜里透出的光晕，苍白，不堪一击，美丽而羞怯。昼□□，心尖如同被拂尘扫过，痒痒的，欲罢不能。他攫住那两只苍白瘦弱的手腕，捏得紧紧的。安曈吃痛，不由得低吟了一声。
　　那样的表情，那样的声音，也曾撩拨过另一个人的心弦吧？昼心痛地想着。说不在意都是假的，他并没有高尚到那种地步。聪明的安曈从他阴晴不定的眼神里也察觉到了什么，表情一刹那间有些惶恐。
　　“对不起，”安曈咬了咬下唇，含含混混地说道，“不过，我和他之间没什么……”说到这里，浓密的睫毛覆盖了漆黑的眼眸，双眼一下子变得黯淡无光，“那时他也刚和女朋友分手……”说到这里，一股酸涩直冲脑门。孤单，是的，这是唯一的解释。所以，才能那么快就爱上另一个人。安曈在试图令宇文昼信服的同时，似乎也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仅仅是太孤单了，仅仅是心血来潮。
　　可自己差一点就当真了。
　　差一点就¬——
　　但是，不可能。尹轩不是那样的人。
　　似乎陷入了一团迷雾中，他眼睛一涩，只觉得经历了一场幻梦，懵懵懂懂，如今才算是跌回了现实。不知为何，他隐约觉得事情还会变的更糟。
　　深夜时分，宇文昼只觉眼皮沉重，可还是没有一点睡意。安曈背朝着他，蜷缩在身旁。方才一番激烈的爱欲，透支了体力，此时早已沉沉地睡了。他伸手将身无寸缕的安曈拨至自己的怀中。安曈的面孔朝向了他，残留在脸颊上的那两行清泪毫无预兆地映入了眼帘。昼一下子呆住了，心底随即被腐蚀开两道深深的沟壑。他急速地抹掉了那两行泪水，像是要掩盖掉什么证据。睡梦中的安曈发出一声含混的□□，鼻翼微张，眼角又涌出两颗大大的泪珠，不知梦到了什么，竟伤心得哽咽起来。
　　昼瞪着双眼，过了好一会儿，安曈才平静下来。昼松开紧拥着他的双手，躺在床上盯着头顶的天花板。此时，身旁的安曈突然一个打挺，猛地坐了起来。“怎么了？”昼也被吓了一跳。安曈喘着气，什么也不说，从表情上推测一定是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我去给你倒杯水。”宇文昼坐起来，正要起身，安瞳已经恢复了常态，“我自己去。对不起，吵醒你了。”他止住了宇文昼。昼只淡淡地惨笑着摇头，没有言明自己其实一直都没有睡着。安曈也不再说什么，起身下了床，套上衣服离开了卧室。房间只剩下宇文昼一个人。膝盖有些刺痛，似乎是在提醒他方才有些过火了。他转头望向安曈离去的方向……
　　安曈冲了个澡，方才的噩梦还在脑海里徘徊不去。他从浴室出来，走到昼的房间门口听了听，里头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想了想，掉头回到了客厅。时钟的指针指向了凌晨两点，他颤颤巍巍地拿起听筒。号码早已烂熟于心，可按下去的每一个键似乎都有千斤重。他心惊胆战地拨通了号码，响了足有四五声，就在他没有勇气再继续等待，打算挂断的时候，电话通了。
　　“喂？”那头传来一个女孩子慵懒的声音，安曈的胸口被狠敲了一拳。
　　小幼一手拿着把自己吵醒的手机，一手又推了推尹轩，可睡着的那人还是不醒。一个显得过分紧张以至于嗓音都有些发颤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膜。“我，我找尹轩。”
　　“他睡着了，我叫不醒他，你有事吗？”小幼看了眼床头的闹钟，语气里透出了明显的不解。
　　“唔，他在家就好了，没什么，对不起，打搅了。”安曈急匆匆挂了电话。
　　小幼不愿意再摸黑回自己的房间，直接找到尹轩床上空出来的一处地方，倒下便睡。另一头的尹轩散发着浓烈的酒气，熏得小幼一骨碌又坐了起来。目光无意中瞥见床头搁着一张表格，她拿起来，用手机的微弱灯光看了两眼，像是一张申请表。
　　小幼记得曾听尹轩提过学校有一个公费留学的名额。想到这里，她把申请表收进抽屉，穿上鞋子，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躺下，临睡前她迷迷糊糊地冒出一个念头：哥哥该不是跟女朋友吵架受刺激了吧……
　　安曈瘫倒在沙发里，暗暗舒了一口气。方才的噩梦还盘旋在脑中挥之不去。逼真得如同亲身经历一般。梦里尹轩从摩天轮上一头栽了下去，惊诧而愤恨的表情依然记忆犹新，而更令他心惊胆战的是把他推下去的人正是自己。这个梦意味着什么？难道他的心底希望尹轩消失掉吗？不，那不可能！这个可怕的想法让他突然间崩溃了。他伤心欲绝，蜷缩在沙发里抽泣，可又不敢太大声，害怕被听到。他不想惹昼伤心。
　　痛苦的事情只要自己一个人承担就好了。他天真地这么认为。
　　而此时的宇文昼正从卧室门的缝隙里注视着安曈耸动的双肩。他本要去拉门把手，见此情形便转而悄无声息地退回了房里。他的脑海里冒出许久之前曾对安曈说过的话——
　　“……我不会把你一个人丢下。以后即使你想要走，我也不会轻易放手……”
　　昼有些迷惘。自己投入了如此多的感情，放手绝非易事。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绝无法体会这种矛盾和痛苦。他这才懂得了鸢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自己拒之门外，却还放下骄傲和自尊试图挽回他们的关系。可他毕竟跟鸢不同，安曈的痛苦让他有一种深重的罪恶感。
　　桌上的电脑发出轻微的声响，昼茫然地转向书桌，这么晚了，谁还在给自己发邮件？他点开信箱，信件是艾佳发来的，他一阵激动，连忙打开来。艾佳发过来一个链接，询问这个链接的访问密码。他一眼就认出链接指向的是那个部落格。豆豆也许在整理小鸢的东西时发现了这个属于他们两个的部落格。但部落格被鸢设置了密码，她无法进入才会发来邮件索取。
　　昼的手指在鼠标上轻触了十几下，最终还是点开了那个链接。浏览器自动转向部落格。按照惯例，提示输入用户名和密码。他叹了口气，关了浏览器，而后把密码写在电子邮件里，发送给艾佳。
　　艾佳从一大推横七竖八打包好的书籍中间穿过，而后回到桌前坐下。宇文昼很快回复了邮件，她故意忽视了信中那些渗透着关心的字句，直接将密码输入提示方框，浏览器跳动了一下，没有进入部落格，却提醒密码错误。她不解地哼了一声，这一次索性直接从邮件中复制了用户名和密码。浏览器跳转着，跃出来的画面依旧是密码错误的提示。艾佳正要再试，刚刚按下键盘的手指猛地又缩了回来。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宇文昼不可能骗自己，他不是那种人，在这一点上艾佳非常肯定。她看了看手表，离天亮还有三个多小时，但她已经等不及第二天早晨了。她从包里翻出手机，拨通了程渭南的电话。电话很快接通，那头的声音意外地很清醒。
　　“小佳。”他总是这么称呼自己。艾佳暗自苦笑了一下。
　　“对不起，这么晚打搅你。”她很快说明了自己的意图。程渭南几乎不假思索地应允下来，破解一个密码对他来说简直是不值一提的小忙。艾佳松了口气，转而又寒暄了两句，这才挂断了电话。
　　房间里乱糟糟的，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艾佳把堆在床边的书挪开，倒进床里。虽然身体累得不行，可大脑却在莫名的亢奋下完全没有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