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儿》斥卿

1、缘起

　　突然就想写点儿什么。因为我突然想起了鲁迅先生，我在想，当年他写下狂人日记的时候是怎样的一种心情。为什么他会清醒到这种地步？他要呐喊的到底是什么？
　　我的老师们告诉我，鲁迅就是为了唤醒人们麻木的心。于是我接下来很多年都程式化地以此来回答课本或者题目中出现的类似问题。其实我根本不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这样回答。我只依稀记得老师告诉了我当时的社会现状与此有关且证明了这个观点。只是我心里还是不够明朗，为什么社会现状跟鲁迅有关？为什么他要不遗余力地去唤醒麻木的老百姓？凭什么说不讲正义的老百姓就是麻木的？如果不唤醒的话，就那样让他们生活下去，只要他们不觉得有什么，又有什么关系？
　　晚上半夜醒了以后突然有一种很难过的感觉。其实，那也不算是一种难过，也不算是一种悲哀。是一种有些抑郁又希望自己变好的自怜和自信。
　　我好像在这其中领悟到了一些原因。
　　我在想，当时如果鲁迅不站出来的话，老百姓会过得怎么样？
　　街上一派繁华的气象，配上江南特有的黑白色调，氤氲在江南水汽中的整座城市远远看去好像海市蜃楼。街上什么都有，有叫卖的，有乞讨的。偶尔有些乞丐会偷拿卖家的钱和货品，被打骂一番后，街上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这个时候再来一辆官家的轿子经过，锣鼓喧天，街上行人随地跪下给官老爷磕头，随行的士兵严肃地整治市场，这时偷东西的乞丐就派上了用场，士兵把他揪出来又拳打脚踢一番，算是执法了。官老爷满意地点头后示意离开。市场上一些小孩子看到这些吓得缩回了家里，就好像官老爷能吃人一样。可是官老爷和蔼地给了小孩子一些吃食，让他们记住，以后不要做乞丐那样的人，要做就做民族英雄。官老爷离开后，市场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和繁华，小孩子朝着乞丐啐了一口口水，然后开开心心地喊着：“我成了民族英雄咯”跳着也离开了。
　　这样的生活，好像也没有什大逆不道，也没有影响到其他国家的生活方式，客观来说，只要当事人愿意，就没有什么不好的。
　　这样的景象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最近霜儿在找工作。
　　她是个老师，做培训工作的。
　　昨天她参加了一份工作的面试，情况不怎么好。回来后她告诉我，复试的时候她和另外两个姑娘一起的，而且，其中一个姑娘并没有参加初试。复试过程中，另外两个人讲了她以前讲过的指数，竟然连方法都是她发明的。她很震惊，她告诉我，她知道别人能够知道她的想法和经历，但是她从未想过，教育培训机构是会选取那些抄袭者而非她。她还说，面试官迟到了。她讲课的时间低于标准时间，到关键地方面试官就不让她讲了，开始问一些刁钻的问题，不过她都能答出来。她早上出门，家里突然断电了，她怀疑有人在陷害她。她出门后打车，司机突然更换路线，绕远路送她去地铁站，司机还骂了她磨磨叽叽。她到了地铁站，地铁站临时封了入口，让绕路进去。她告诉我，路上她非常清醒地意识到，上次初试的那个女孩子，学了她很多东西，其实那是偷。所以，她心里想着，如果她想着学霜儿自己，那就让她也迟到吧，这样她才能还给霜儿上次她偷走的那部分能量。结果半路，复试微信群里面她说自己已经到了公司等待复试了，此时霜儿内心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颤抖了一下。她并不会故意陷害谁，也不会故意让别人去陷害谁，更不会嫉妒别人而心生怨恨。这个我了解。霜儿告诉我，她觉得人是可以通过意念来伤害人的。就比如，和她一起面试的那个小伙伴就是在发消息的时候心里想让霜儿看见，然后挑衅地说，“霜儿，看，你还没到吧！”之后她又断断续续说了很多事情，我觉得她脑子有病，而且病得不轻。这些事情好像没什么联系呢？
　　看到我的表情以后她很失落，我从没见过她有过那样绝望的眼神。
　　她哭着告诉我，回来的路上，一辆三轮车撞了她，路边的道路维护人员都说没看见。然后她就开始步行闯红灯。她想知道，死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霜儿告诉我，大约来来回回闯红灯的几十分钟里，她脑子里突然想到了，其实死亡也就两腿一蹬的事情，其实车祸是最简单且痛苦最小的死亡方式，如果幸运的话，车速足够快，可能连疼痛都感觉不到。可是来回几十分钟后，有个司机骂她傻逼，她突然意识到，在我们国家，司机必然不可能光天化日之下去撞闯红灯的人。霜儿还告诉我，当周围人都嘲笑她的时候，她心里的愤怒并未减退，她告诉我，她从来不受任何人威胁。后来，她又说自己有了想死的想法的时候，很明显，周围的人都闭嘴了。当她刚想到司机必然不敢撞自己的时候，旁边一个女孩突然告诉别人说，她是装死。她笑了一下，然后又继续说了一些不成逻辑的话。
　　最后，霜儿告诉我，她活了27年，也忍受了27年痛苦，她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我担心她真的出事，就安慰她睡下了。
　　整个晚上我陪着她睡觉，也不敢睡踏实。因为我知道一个人想死的方式有很多种。突然，我又想，难道霜儿就没有自己选择生死的权利吗？于是，我内心的状态从陪着她防止她去死，转变成了，陪着她，成为她在这个世上的一点点安慰。
　　其实，我有点儿理解霜儿的心里状态。她的故事我多多少少知道一些。我是见过霜儿初次接触更多的人的时候的那种恐惧和内心的不安宁的，那段时间霜儿整个人就像被抽走了精气神儿的烟鬼一样，整日恹恹，没有精力。她好像在恐惧着什么，但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在恐惧什么。还是很多年后，她工作了，性格也改变了一些，我问起她，她说，其实那个时候她感觉到周围的人都知道她的想法，即使她不说出来。因此她遭受了周围人的嘲笑，而且把她的隐私当成笑话讲，甚至生理问题被别人说成是水性杨花。我问她这些的时候，霜儿整个人都充满了自信，就好像经历了一番磨难后重生的太阳一样，就连眼睫毛都闪着光。无人可挡。可就在不久后的一小段时间里，我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开始变得没有那么开心了。又隔了几天，她就告诉我这件事情。
　　霜儿告诉我，她知道很多人把她当成神经病，而且她也不会在意这个事情，她说她习惯了。她还说，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理解，切身理解她的感受，即使别人知道她难过时的绝望，也会在她调整过后将内心的怜悯奄奄熄灭。
　　的确，我不是很理解为什么霜儿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但我知道，霜儿并不坏，她的一生从未伤害过任何一个人。只是，她看到了这个社会中的一些弊病，为什么要说出来呢？改变不了这个社会，为什么不去适应它呢？大家都那样去过，不是挺好的吗？彼此和谐安好，也的确是一个不错的生活状态。
　　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到了鲁迅生活的那个时代。而且霜儿的事情和那个时期的那些事情并没有联系，并且，我觉得霜儿说的事情并不靠谱，因为我从不知道有人会知道自己的想法，也从不知道有人可以拿走自己脑子里的想法，怎么可能会有人偷走自己的经历？而且，霜儿内心的不平源于她觉得别人欺负了自己去。可是我并未见到别人欺负她。反而鲁迅所描述的那个时期那种生活状态下的百姓的欺凌是客观的。霜儿向我描述的情况，我并不觉得真的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