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魔之子》东吴一点红

1、（结局一）槙日生日快乐

　　初次见面，是在乙绪二十四年的冬天，十二月十一日。
　　在哑仆的引导下，真曳跨过一重又一重紧锁的宫门，沿着迂回狭窄的回廊，来到了禁宫深处一处小小的院落。
　　院子虽小，却布置得很精致，小桥、流水、花圃、亭阁应有尽有。院子中央的大树下，蹲着一名身着华服长发披散的小小少年。听到铁门落锁的声音，他回过头，人偶般可爱的脸上，一派纯粹的天真无邪。
　　“这是父皇新送来的玩具吗？”
　　“呜呜……啊啊……”哑仆伸手来回比划着，从喉咙里发出含混的音节。
　　“唉？是这样呀。”明明是相当混乱的表述，少年却很快理解了哑仆的意思。他以手托腮，思忖片刻，盯着真曳道：“是神官大人送来的人呀，我叫辰绫，你呢？”
　　“回殿下，奴婢名唤真曳。”
　　“真曳、真曳……我喜欢这个名字。”少年轻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猩红色的眼瞳微微弯起，露出一个可爱的笑，“过来，真曳姐姐，以后我们就好好相处吧。”
　　一边说，少年一边转身站起，朝真曳招了招手。真曳沉默着走到近前，按少年的指示弯下腰，将小小的少年整个抱起。独属于孩童的暖香、伴随着一股淡淡的腥味，在温软的身躯嵌入怀中时飘过鼻端。随着少年拖曳在地的衣摆收回悬空，遮掩在少年身后鲜血淋漓的一具犬尸骤然出现在真曳眼底，也似乎是直到这一刻，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萦绕在少年身周的，是挥散不去的血腥味。
　　这就是神官大人所预言的、不祥的真魔之子吗？
　　她恍惚想着，麻木地从怀中掏出手帕，仔细拭去了沾染在少年面颊的一点血渍。
　　这就是，真曳与辰绫的初见。

　　辰绫是当今圣上的第七子，也是圣上最宠爱的宓妃唯一的孩子。
　　他的降生曾给整个深宫与朝堂带来莫大的震动，但所有这些，都因为神官的一个预言，在之后的十余年里被刻意淡化，消弭无踪。
　　年迈老朽的神官为大昶贡献过三次预言。前两次，他分别用一双眼睛与一条腿为代价，预言了一场足以动摇国之根本的内乱，和一次来势迅猛的洪水。第三次，他献出了自己的声音，得到的启示，矛头却直指尚在襁褓中的那名男婴。
　　那是，会带来灾祸的，不祥的孩子。
　　当时，尽管神官携众弟子在御阶之下整整跪了三天三夜，圣上依然没能狠下心处理掉这个得来不易的孩子。他将辰绫藏在了深宫，对外则宣称孩子体弱，早已夭折。当不问世事退隐归乡的神官得知事情真相时，辰绫已经长成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小少年。
　　也罢，这想必也是天意。
　　神官在静室中坐了三天，出来后，他以手执笔，给御座上的帝王写了一封信，并叮嘱自己的弟子真曳亲自前往送信。圣上看了信后大为震怒，但身为一代明君，他最后还是采纳了神官的意见，将名为婢女实为杀手的真曳亲手送往了爱子辰绫的身边。
　　监视辰绫，保护辰绫，并在必要时杀死辰绫——这就是真曳的使命，同时也是神官与帝王双方妥协让步的最终结果。
　　由于特殊的身份，在内院中，真曳什么杂活也不需要做，唯一的任务就是跟随在辰绫左右，从旁监视。辰绫早慧，似乎对此早已明了，但却表现得丝毫不在意的样子。他身边的仆人，除了一群哑仆，早些日子还有一条狗，但那狗因为咬伤辰绫，已被他就地斩杀，是以，除了哑仆和定期前来教导功课的先生，真曳是辰绫身边唯一一个能与他交流的人。
　　辰绫显得对真曳的到来很是欢迎。大多数时候，在真曳面前，少年表现得天真烂漫，纯真无邪，让人根本没办法和预言中冷酷残虐的真魔之子产生联想。只有极少数时候，他才会暴露出隐藏在甜美外表下污浊的内在，做出一些在真曳看来邪恶得近乎恐怖的事情。
　　初见时斩杀爱犬的画面算一件。但最令真曳动摇的，是少年对待背叛者的方式。
　　不知是何缘故，少年似乎天生便有辨别他人谎言的能力。在辰绫面前，真曳向来沉默，如非必要，她时常接连几天不说一句话，偶尔应答，也只是嗯嗯哦哦几句，因此，直到在内院呆了整三年后，她才发现少年这一特异禀赋。
　　只是，在仅有哑仆与真曳的内院，这个技能毫无用武之地。
　　直到多年后，辰绫的老师给他上了一杯茶。
　　由于上茶时表情异样，少年状似无意地问了先生一句，先生推说是被茶烫了手，辰绫却一眼看出先生是在说谎。面对先生的狡辩，少年的解决方式，是命哑仆制住先生，强灌先生饮下了那杯毒茶。
　　见血封喉的毒/药几乎是立刻夺走了先生的命。
　　事后调查出的结果是，先生被人以家人性命作威胁，无奈之下，才往辰绫的茶中投入的毒/药。
　　那是从辰绫三岁开蒙教导他至今的先生。真曳从头到尾旁观了整件事的发生，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给先生灌下毒茶时，辰绫的脸上还能保持微笑。
　　也许，真魔之子就是这样的东西吧。
　　辰绫的本性就是邪恶的。从头到尾。
　　如此安慰着自己，真曳敛眸，强迫自己在少年又一次投入怀中时，如以往一般，轻轻将他瘦弱的身躯搂住。
　　“真曳，我只有你了……你不会骗我对不对？”
　　“……”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只是一个旁观者而已。
　　在暗杀命令下来前，她只要守在一边就好。而当必须杀死辰绫的时刻到来，她该怎么办？
　　“真曳？”胸前的衣襟被人揪紧。同一时刻，真曳感到喉咙也仿佛被人抓住了一般，呼吸困难。
　　恶魔也会感到悲伤吗？
　　刚刚还微笑着亲手赐死了良师的少年，唯独在她怀中，啜泣着流下了眼泪。
　　偏头凝视着少年埋在自己肩头的侧脸，真曳迷惘了。
　　她最终也没有给他答案。
　　【这边开始结局一】
　　先生的毒杀事件，仿佛只是拉开了一场暗杀的序幕。
　　自那以后，来自各派势力的杀手，源源不断从小院的各个角落涌现。
　　虽然对外宣称早夭，在深宫中，辰绫的存在却并不是什么大秘密。即使是个在外人看来死去多年甚至根本不存在的皇子，仅仅因为皇帝的疼爱，在陪伴辰绫长大的十几年里，一桩接一桩的暗杀从来不曾断绝过。
　　但它们从没出现得如此频繁。
　　从定期传来联络的师兄那里，真曳了解到，事态之所以演变成这样，是因为圣上病了。
　　年轻时南征北战平定内乱，给圣上的身体留下了无法治愈的损伤。即使经过多年的调养，随着年龄的增长，龙椅上的帝王依然不可避免地迅速衰弱了下去。这天下，是时候换一个主人了。
　　为了铲除威胁，皇子们与背后的势力纷纷行动了起来。
　　即使有皇帝派来的暗卫暗中接济，应付着层出不穷的刺杀，真曳依然逐渐感到力不从心。
　　偏在这时，师兄带来了一个令她无措的消息。
　　“行动吧，真曳。”自小一起长大的师兄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头顶，面露哀伤，“帝星黯淡，大乱将至，师傅让我告诉你，是时候了。”
　　“……”
　　真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回答师兄的。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小院。
　　真曳是神官从狼嘴里捡来的孩子。
　　她本来应该死在那个大雪封山的夜晚。她是个没有未来也不该有未来的人。老神官对她视如己出，所以，她也将老神官的话奉如圣旨。
　　她知道，刺杀七皇子后，自己也肯定会被盛怒的帝王杀死当做陪葬。从多年前自师傅手中接过信的那天起，她就对死亡抱有了觉悟。
　　那么……为什么会动摇？她究竟在害怕什么？
　　“真曳，你今天很没精神，怎么了？”辰绫很快发现了她的异样，出口询问。
　　“……”她知道她不应让他起疑。可她不想骗他，于是她保持着沉默，躲了辰绫一个下午。
　　是夜，真曳抚摸着藏在袖中的淬毒匕首，听着内室沉静的呼吸声，睁着眼在床上躺了许久。
　　为了贴身保护辰绫，在少年晓人事前，她和辰绫是同榻而卧的。在少年长大后，她的睡榻被转移到了寝室外，但与辰绫的卧榻，也不过隔了一扇木门而已。
　　他现在睡得很熟。动手吧。
　　毒很猛烈，在他感觉到疼之前，一切就已经结束了。他会平静地离开人世，而她，则会紧随在他之后……
　　动手吧。
　　真曳深吸一口气，从床上坐起，轻轻推开了通往内室的门。
　　几乎是在踏入门内的一瞬间，她感觉到了不对劲。
　　有人！房里有第三个人的气息！
　　有人比她提前一步，避开了巡逻的暗卫，闯入了辰绫的寝室。
　　多年养成的习惯让她下意识掏出了匕首，警戒着黑暗中的一切。
　　能够悄无声息地潜入，对方是高手，要立刻喊人吗……不，她究竟在想什么，已经结束了，她的护卫任务，既然有人要动手，她为什么不坐享其成呢？这样，至少她不用亲手将刀刃刺入辰绫的身体。
　　是啊，已经结束了。辰绫会死，她也是，就在今夜……就这样结束吧，在今晚，让一切终结。
　　仿佛察觉到了真曳的迟疑，黑暗中的刺客静待了片刻，忽然开始行动。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了床边，比夜色更漆黑的匕首划过微不可见的一道弧线，径直向床上沉睡的人当胸刺下——“哧”，刀刃没入血肉的声音响起，床前的黑影还未来得及露出得手的笑，便感到胸前一凉。
　　“呜……你……”
　　看清眼前的一切后，他瞪大了眼睛，口吐鲜血，不甘地倒了下去。
　　她究竟，在做什么……
　　“当啷”一声，刺死了黑衣人的匕首自掌心落下。真曳低头，看着直扎进自己心口的黑刃，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真曳？……真曳，你怎么了！”打斗的动静惊醒了床上的辰绫，耳边传来一阵焦急的呼唤。
　　是啊，她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替辰绫挡下那一刀？
　　好疼啊……胸口好烫好烫，是什么毒这么猛烈？头好晕，呼吸困难，连意识都快丧失了，她这是快死了吗……
　　可是，居然头一次觉得，死亡是这样快乐的一件事。
　　“真曳，你睁开眼睛啊……真曳！”
　　再见……辰绫。
　　……
　　后记：乙绪三十五年夏，重明帝薨，太子即位，国号隆显。同年九月，藩王并起，天下大乱……四年春二月，重明帝七子于石城迎寇，秦王败，没于阵，饶安、东光、安陵三县顽抗，烧七千余家，死者万五千人……秋八月，兵临汾城，永王率众来降，尽皆坑杀……隆显八年正月乙卯，元帝崩。庚寅，重明帝七子即皇帝位，大赦天下，追女真氏为后。帝性暴虐，嗜杀戮，以杀为政，残莫大焉，诛戮不忌……二十九年戊子，帝崩于东堂，年五十六，葬武平陵，谥夷，庙号肃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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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请忽略我胡诌的半吊子文言文（严肃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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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我的基友槙日生日快乐
再忘记你的生日我就是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