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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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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家子起了个早,宁夜换上了新制的衣物,又让人梳了个便于活动的简单发髻。一家人用完早餐后,宁敬武上朝,李杏娘便带着一双儿女准备出发了。
“踏雪,有日子没出门,憋坏了吧?”伸手摸摸爱马的鬃毛,宁夜给它喂了一截萝卜,“待会出了城带你好好跑跑。”
宁昼也凑过来摸摸:“这才几天踏雪就胖了这么多,嘿嘿,待会阿姐肯定要输了!”
宁夜瞥了眼一旁弟弟的白色爱马惊雷,哼了一声:“要说胖,哪匹马比得上你的猪雷?”
宁昼气得跳脚,对着宁夜登上马车的背影抱怨:“阿姐!不要这样说惊雷,他会伤心的!”
惊雷嚼着萝卜,傻呵呵发出一声怪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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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慢慢吞吞,晃晃悠悠,宁昼不耐烦地掀了几次帘子,出声抱怨:“娘,我怎么觉得这几天京城的人变多了啊?”
李杏娘气得拿涂了丹蔻的食指尖戳他:“你这小子书都读到哪里去了,过几日就是春闱都忘了?”
“对哦!”宁昼一拍巴掌,恍然大悟。又挠着脑袋笑,“嘿嘿,反正我是武将家的儿子,书读得差些也不丢人。”
李杏娘气极反笑:“你这小子,还嫌不够丢人?真是好生厚的脸皮子!”
宁昼继续耍宝:“嘿嘿,脸皮厚才好呢,娘戳着都不疼,我再多练几年,最好刀枪不入!”
这下连一直安静坐着的宁夜脸上都露出了几分笑意,伸手敲了他脑袋一下:“别闹了,好生坐着。”
看宁昼立刻乖乖坐了,李杏娘又笑:“好!你姐姐回来可算有人制得住你了!让你再不听娘的话。”
不听话?宁夜立刻一个眼神斜过去。
宁昼扯着她的袖子直喊冤:“哪有?阿姐你信我,我可听话了!顶多就是挑挑食,打打架,气气先生……什么的。”
把宁夜气得又敲了下他的头。
好不容易出了城,马车的速度也总算快了些。宁昼嫌马车里憋闷,频频掀帘子往外看,催着宁夜下车和他赛马。
宁夜本想着再陪母亲多坐一会,却听李杏娘也笑着撵人:“行了行了,吵得我头都疼了,夜儿你就和他去骑马吧,叫我清净一会儿。”
宁夜应下,姐弟俩下了马车各自上了被拴在马车后的爱马,宁昼厚起脸皮耍赖,不等宁夜坐稳便率先冲了出去。
“这小子!”宁夜摇头,无奈低斥一句,打马跟上。
自回京以来有日子没有好好活动过的踏雪一声高昂的嘶鸣,迈开了健壮的四肢飞奔了起来。
宁夜知道踏雪这是兴奋劲上来了,也不刻意控制它,把缰绳在手腕上绕了一圈,压低身子任由它撒蹄飞奔。
踏雪追逐着惊雷离开了平坦的官道,踏上了林间小道。这惊雷虽说看着胖了些,但也是难得的好马,跑起来速度并不慢,再加上宁夜本也无意非要和自家弟弟争个高低,因此两匹马你追我赶,齐头并进。
宁昼很快也把比试抛到了脑后,左右看看忽然对宁夜喊道:“阿姐!跟我来,带你去个好地方!”
不等宁夜询问,他便打马迅速钻进了一片林子。本还有些担心母亲,想着得回大路上的宁夜也只得跟上。
林子里的树木高大稀疏,倒也不耽误骑马,宁夜远远追着弟弟,约莫一炷香的工夫便出了林子。
一出林子,眼前豁然开朗。只见眼前一大片开阔桑田,田边是整齐的屋舍,田间屋内许多女子进出忙碌。
“这是什么地方?”宁夜问道。
“是三哥……是贤王殿下名下的产业,明月绣庄用的绸缎有些就是从这儿来的。”宁昼解释道,跳下马从一旁的桑树上摘了个半红不黑的桑葚扔进嘴里,酸得直皱眉。
宁夜点头,好笑地看着他龇牙咧嘴的表情:“所以你说的好地方就是有酸果子吃的地方?”
“才不是!”宁昼脸上泛起红,连忙反驳,“这边种的是桑树没什么意思,那后面可种着一大片桃林呢,眼下正是花期,我想带阿姐去看看,阿姐不是最爱桃花了吗?”
原来如此,宁夜点头:“你有心了,只是这是贤王殿下的私产,我们怎么好冒昧前往。”
宁昼不在乎的摆摆手:“没事没事,我常来,她们都认得我的。”
确实,他的话音刚落,桑林里便钻出一个中年女子,一见宁昼便满脸是笑:“小将军来啦?您来得倒是巧,殿下此时正在桃园中呢,知道您来了必定欢喜,您快过去吧!”
宁昼点头笑答:“这倒是巧,我这便过去。”
宁昼转头,笑嘻嘻对宁夜:“既是殿下在,阿姐总得去见一见,不然岂不是失了礼数?”
宁夜想想也是,之前进宫却未曾向皇后请安谢恩已是不妥,眼下既到了贤王近前却不拜会似乎于礼不合,左右有弟弟在旁,也不是孤男寡女单独见面,应当去一趟。
看宁夜点头了,宁昼再次翻身上马,领着宁夜绕过桑田,不多时便见一片桃林映入眼中。
最盛的花期已过,但桃花依然灿烂,枝头还依稀可见一些青嫩可爱的果子,另是一幅景象。
下马穿行几步后,立刻有侍卫迎上,与宁昼也是十分熟稔的样子:“昼哥儿,老远就看见你了,可巧今天和殿下碰上,殿下在后头煮茶赏花呢,来,我领你过去。”
宁昼笑嘻嘻地拍他肩膀:“有劳有劳。”
跟着侍卫在桃花林中穿行,不过片刻,眼前便出现了一小块青砖铺就的空地,空地上置有软垫矮桌,一个披着大氅的瘦削身影正盘坐在软垫上,手上似乎在摆弄着什么。
“三哥!”宁昼先是喊了这么一声,而后又在宁夜的瞪视下迅速改口,抱拳行礼,“……宁昼见过贤王殿下。”
“呵呵,咱们阿昼什么时候这么讲起礼数了?”那人放下手中杯子,抬眼打趣道。
“嘿嘿,还是讲点礼数好,省得我娘说我。”宁昼挠头,向贤王介绍,“这是我阿姐。”
宁夜正准备福身行礼,贤王却先开口道:“宁校尉,久仰大名了。”
他称呼的是宁夜军中的官职。
宁夜微微一惊,抬头,正撞上一双漆黑明亮的笑眼。
敌人,同袍,长辈,天子,王公贵族,夫人小姐,沉浸于杀戮中癫狂的人,痛苦的伤者,无声息的死人,宁夜与许多眼睛对视过,却从来没见过有人的眼睛能这么漆黑,这么明亮。
不过微微一惊,她很快回过神来,身体却已经自顾自地抱拳行礼,只得硬着头皮道:“宁夜见过贤王殿下。”
贤王指指一旁的矮桌软垫让姐弟俩坐下说话:“不必多礼,阿昼与我十分亲近,宁校尉不嫌弃的话便也唤我三哥吧。”
“岂敢如此称呼殿下。”宁夜立刻出言拒绝。
宁夜恭谨地低着头,因此错过了贤王脸上一瞬的失望,只听得他依然温声道:“是了,宁校尉还比我年长两岁呢,该是我称呼一声姐姐才是。”
这更是不行,宁夜再次拒绝:“殿下身为龙子凤孙,怎能与臣下互称手足。”
“不过是没外人时私下称呼,有什么打紧。”贤王咳嗽了几声,低叹,“莫不是让我一直叫宁校尉吗?”
宁夜拗不过,又不敢让这位药罐子王爷动气,只得认了:“殿下随意便是。”
贤王轻笑一声:“如此最好,夜姐姐和阿昼这是去哪儿,特地来瞧桃花的么?”
宁夜只觉手臂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不着痕迹地抚了抚:“本是陪同家母前往净月庵中拜佛还愿,看天气不错所以和阿昼出来跑马,不想打扰了殿下,还请见谅。”
“说什么打扰,左右我这病痛缠身的也没有一人独处的时候,有人一块说说话品品茶还更快活些。”贤王苦笑一声,从小陶炉上取下茶壶倒茶,“我不喜欢茶叶的苦气,这是用嫩竹叶,桃花和桑葚烹的,两位尝尝。”
“多谢殿下。”宁夜接过侍女送上的茶碗,轻抿一口泛着淡淡紫红的液体,一点酸甜和竹叶的香气,也未品出什么好来,但还是客气道:“很是香醇。”
她这边拘谨着,宁昼倒是坦然自在,自顾自地灌下一碗茶水,又从矮桌上拣了两块点心吃,边吃边闲聊:“三哥倒是会躲懒,眼下京中正忙着春闱的事吧?”
贤王点头:“是忙些,不过我这幅身子你也知道,春日里越发咳,所以告了假歇息。今日好些,趁着桃花还没凋谢,出来散散心。”
果然是病体,这一串话说完,贤王又捂着嘴咳嗽了几声。
眼看他一张苍白的脸因咳嗽染上不自然的红,宁夜出身劝了句:“殿下身体不适还是该多多休息,春日里风大,吹了风更不好。”
贤王点头:“多谢夜姐姐关怀,好在这处桃林风倒是不大,老待在府里也实在憋闷,出来逛逛我倒是好些了。”
这还是好些了,那严重时得是什么样?想起这位殿下活不过二十五的传说,宁夜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纵是天潢贵胄,没有一副康健的躯体,也实在叫人心生同情。
喝下两杯茶水,尝了一块点心后,宁夜向贤王告辞:“殿下,我姐弟二人离了官道许久,家母恐怕担心,也该回去了。”
贤王点头:“自是不能让夫人担心,两位慢些骑马,我便不送了。”
宁夜规矩地拉着弟弟行礼:“多谢殿下款待,宁夜告辞。”
眼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桃林中,贤王放下茶碗,盯着宁夜坐过的位置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