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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走了一阵,丁师父却一直行路,步子不急不缓,却不曾说话,也什么都不问我二人。阿显回了回头,见已走得远了,走上几步略与丁师父并肩而行,道:“丁师父,我叫王显,这是我哥哥王修,我们从湘西来。”
      一路沉默固然不妙,但我不知阿显这样贸然开口自报家门好是不好,心中也有些突突。丁老师父瞧了瞧他,微一扬眉,“哦?”了一声,笑道:“湘西,这么远。”
      阿显点点头,道:“只因我们仰慕您老人家威名,十分想与您学刀法。”
      丁师父道:“你倒是直白。”
      阿显憨憨地笑笑,道:“我不喜欢绕弯子,我想您也不喜欢的。”
      这小子一向比我会说话,比我得人心。凡是我懒得说,也总是他去打交道。我在一旁瞧着,果然发现丁老师父并不反感,甚至是有些喜欢阿显的。那时我还不嫉妒他,直到很久之后我才明白,天底下永远没有一碗水端得平的事。
      我们跟在丁老师父身后走到山上,视线一片开阔,见此处是个平旷的演武场地,两旁放着兵器架,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皆有。中央有间大厅,丁师父从武场中走过,进入厅中坐下,我与阿显微微一顿,亦举步迈入厅中。
      厅中供奉着戚将军画像,丁师父坐在中央,我与阿显心中忐忑,一左一右并立原地。
      丁师父打量了我二人一阵,终于道:“你二人会使刀的,身手也不错,为何千里迢迢跑来拜师?”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还有一山高。”这次是我说的,其实这些话阿显也说过,只是直到刚刚我才真正明白。
      丁师父眯起眼,道:“你二人从前以何为生?”
      这次我们俩一时均有些语塞,原因大家心知肚明。丁老师父没再追问,道:“若真是诚心,带艺投师不是不可,只是入我门中有几样规矩你们不妨听听,想好了再来拜师。”
      阿显面露喜色,忙道:“您说。”
      “从前我是边军刀法教头,不知有多少人学过我的刀法,但他们都不算我的徒弟。想当我的徒弟,这第一件事,就要改了姓丁。”
      阿显与我对望一眼,互相换个眼色,点了点头。阿显自是无所谓,他本也不知姓什么,这个姓是随我姓的。至于我,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姓王,反正我也没见过我爹。你就是你,姓什么叫什么都还是你这个人,我也不是那迂腐的忠臣孝子,只是略微有些奇怪。
      阿显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若肯收我们为徒,这个我们自然愿意。”
      “好。”丁师父点点头,道:“第二件事,不管你们两人从前是干什么的,入我门中日后学成,不得倚强凌弱,为非作歹,更不得伤天害理。”
      阿显郑重点头,保证以后不再做那些事,我心中却有些不服。恃强凌弱的事本来我也不屑做的,至于什么是天,什么是理,恐怕老天爷袭击都说不清。但转念一想丁师父都五六十了还能再活几年,总不可能一辈子看着我,功夫成了我做什么谁还能管得了呢?
      “第三,也是最要紧的。”丁师父神色肃然,万分郑重道,“我丁门刀法,源自戚家刀。戚将军一生保家卫国,抗击倭寇,乃我大明大大的英雄。以后不管你们本事厉害也好,不如人也好。戚家刀后人纵不能除暴安良,也绝不可卖国求荣,通敌叛国。”目光凛然生威,在我与阿显面上扫我。瞧得我一个激灵,抬头望见戚将军神像,亦郑重点头。
      半晌,丁师父点点头:“好。”忽向内唤道:“文昭。”
      片刻,内堂走出一个男子,二十五六年纪,走出来见到我与阿显,微微一怔,但也没有多看我们,走到丁老师父身边,行个礼道:“师父,什么事?”
      丁老师父笑道:“师父要收徒弟了。”
      那男子颇为惊讶,向我们望过来,上下打量。只听丁老师父道:“你带他们好生安置,过几天择个好日子。”交待两句,走出厅去。
      丁师父走了,阿显露出笑容,正要与那男子说话,那男子道:“你们跟我来吧。”转身走进后堂。
      我们跟进去,只见堂内四周摆放着书架,上有不少书籍。墙上挂着几幅书画,中央有张书桌。穿过后堂,走了一段,只见东首有间宅子,离那宅院不远另有一排小屋。文昭带我二人走近,道:“以后你们便住在这里,拜了师之后每日早晨去东宅向师父请安,饭也在那里吃。要打水宅内有井,后山也有水。要出山同师父或者我说。这屋里许久没人住了,须你们自己收拾收拾。少时我让管家送些应用被褥来。”
      阿显道:“有劳了,多谢师哥带路。”
      那人看了阿显一眼,不易察觉地微微皱眉,似乎觉得这声师哥叫得太早,但也没有说话,略一点头,转身离开。
      阿显松了口气,推开门瞧了瞧,又走出来瞧了瞧余下的五六间,道:“哥,除了放杂物的,这四间都空着。”与我挑了相邻的两间住下,面上犹带兴奋神色:“想不到丁师父真的答应收我们为徒了,哥,你高兴吗?”
      我笑了笑,阿显也笑,又嘀咕道:“我瞧师父人很好呢,倒是师哥严肃得很,不好说话。”
      我道:“近乎没套成还吃了闭门羹,以后也长个记性,别拿谁都当自己人。”阿显不懂,好说话的未必是真好说话,那文昭对我们确实也不可谓不客气,只是面无表情,显然是对待外人。
      不久有一老管家送来应用之物,甚为和气:“我们一家在院中伺候也有十年了,老爷叫我张伯。委屈二位少爷今后住在这里,缺少什么便与我说。”嘱咐了些事情,交谈片刻,阿显与我谢过,便回内宅去了。
      我们各自回屋收拾,到了中午,我出门找阿显道:“嗳,下山一趟。”
      阿显躺在床上,似是方安置好了屋子,见我进来,道:“哥你要去哪?那文昭师兄说了我们出去要跟他招呼的。”
      我好一阵没好气:“不是还没拜师么,现在就这么听话了?”
      阿显也咧开嘴笑了,起身道:“嘿,拜了师可真得听话,以后可不能这么随便了。”

      我们自后山小路下山,回到昨日的镇上,阿显望着一间间的铺子,道:“哥,你说师父答应收我们为徒了,咱们好歹是不是该置办件拜师礼物?”
      被他这一提醒,我微微一怔,继而亦觉他说得有理。但所剩银子本就不多,况且我这回本来是想带他去医馆的。
      阿显见我不说话,道:“怎么了哥?是不是咱们没钱了?”
      “你自己看。”我将革囊伸过去,阿显翻开,见还有几块碎银子,道:“还好还好,哥,你说我们买点什么好?”
      我瞧着他,略一犹豫,拿回革囊道:“这个再说吧,先去抓药。”
      我依昨日打听的找到了据说是此处最好的刘氏医馆,听说这刘郎中医术高明,且甚有仁心,很想领阿显去看看。到了医馆尚有两三患者,等了一个时辰,有小童唤我们上前。我对郎中略说了下他往常病情,阿显伸出手去让大夫号脉。
      郎中把了片刻,又问了问他平时情形,道:“这位小公子时常咳血,实乃肺气不足,日后要多加保养,不可剧烈活动,亦不可大喜大怒。”写了方子,让阿显随童儿前去抓药。
      阿显起身走开,大夫见我坐在原地不动,略有奇怪,我略一犹豫,压低些声音问道:“大夫,他这病到底如何,您可否与我说实话。”
      刘郎中见阿显走远,看了看我,神色亦有些沉重,低低一叹道:“阁下疼惜兄弟,令人感动。只是令弟先天肺经有亏,又不得调养,这病只怕难以根治。”
      “那可有性命之忧?”
      刘大夫摇摇头道:“性命倒是无碍,只是……”
      我心中一凛,道:“您但说无妨。”
      刘大夫叹了口气,道:“只是这病或要跟他一生,且难享天年。”定是见我面色苍白,又开解我道:“老朽医术微末,所知有限。来日若能寻得名医为他时针开方,或许能医好,阁下也莫太过悲观。”
      我点点头:“多谢您。”

      从医馆出来,天色渐暗。阿显将药交给我,我看着他手上的药,道:“怎么这么少?这药很贵么?”
      阿显道:“这药不贵,可我想着不是还得给师父买点礼物么?”
      我恼火起来,抬手给了他一脑瓢忽然喝道:“买什么买。”转身要再回医馆。
      阿显捂着脑袋,喃喃道:“哥你怎地忽然生这么大的气?哥你等等我……”
      路上阿显还是与我分说,拜师不好两手空空,拦着我再回医馆。正僵持时,有两个人从街上走来,一前一后,却是我的“师父”丁白缨与丁翀。
      我心中一紧,忙拉阿显躲进医馆,好在丁白缨没看到我们。阿显吓了一跳,道:“哥,怎么了?”
      丁翀似乎听到声音,向医馆瞧了一眼,正对上我与阿显目光,步子微微一顿。丁白缨本就面有不悦,似乎见她停留,皱眉道:“翀儿,走啊。”
      丁翀收回目光,应了一声,急忙跟上丁白缨。我松了口气,走出去,见丁白缨走远,隐约听到她们说话。
      “真不知爹爹今天是怎么了,看上那人什么……”
      阿显也走出来,小声道:“哥。”
      我看着他,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道:“饿不饿?哥带你吃饭去。”
      找了家整洁的饭铺进去,我将剩下的碎银拿出来,道:“做点好吃的来。”想了想又嘱咐道:“要温补清淡的。”小二唱个喏下去,阿显看着我道:“哥你这么阔绰干嘛?”
      我亦意识到我今日的反常,摇摇头道:“反正那点碎银也买不了什么像样东西,咱哥俩拜师之前吃顿好的。”
      阿显笑道:“哥你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
      我哼了声道:“你哥哪日对你不好?好得我自己都生气。”
      阿显撇撇嘴,小声道:“你脾气不好的时候可没少揍我。”
      我想起刚才,道:“脑袋疼不疼。”
      阿显还是笑:“嘿,哥你今天是怎么了?我这脑袋还能让你拍坏?”将头伸过来,笑道:“哥你瞧瞧我这头上多少个你的巴掌印,早就打出来了。”
      我终于笑了出来,轻轻又拍了他一下。阿显坐好,道:“可是哥你怎么那么害怕让丁姑娘看见?”盯着我,又笑起来:“莫不是你赌刀输给人家,真怕了?”
      “滚。”想起丁白缨,我嘴角不禁又笑起来,但想起被丁翀看见,还是不能不忧心。看着阿显那个胸无城府的样子,叹道:“傻孩子,看大夫是什么好事?若是现在就让人知道你的病,人家不收你为徒了,你怎么办?”
      “原来哥你担心这个。”阿显恍然,又道:“也是。可我总不可能一直隐瞒。”
      今日我心里也乱的很,也没力气再去想这件事:“瞒得一时是一时吧。不说了,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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