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骨》夏小暖丶

33、似此星辰非昨夜 6

　　云虚定定的看着他：“你为何不继续骗我？骗我说你还喜欢我？我是天帝之子，只要跟着我，我总有办法能护你周全。你可以继续骗我……”

　　“你配吗？”

　　一句轻描淡写的“你配吗”，让云虚只觉得喘不过气来，他伏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浑身颤抖不已，心更是痛得无以复加。

　　云虚从来都不懂亲情为何物，父神和母神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称谓，他曾以为，天下所有的子女和父母之间的关系，都如他一般，他从未想过虞王的死对于阿姜来说意味着什么。

　　人总是要死的。

　　无论神仙妖魔鬼，总有寿终之日。

　　自己也总会有身殒魂散的一天，只不过比凡人活得长久而已。

　　“再说了……”连姜忽然开口，“若非大仇未报，我不会苟活至今，所以，你已经毫无利用价值了，云、虚、殿、下，不，兔子殿下。”

　　“狐狸的话不可信，所以，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云虚将他打横抱了起来，表情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我现在就带你回去，你此生休想再离开我。”

　　云虚将他云雾宫，将他藏在卧室里，门口设了结界，又封印了他的法力。

　　阿姜最是坐不住的，若是以往，他早已上蹿下跳了。

　　为了给他解闷，云虚收集了许许多多的话本，一个故事接着一个故事的念给他听，说到一个爱江山不爱美人的君王的故事时，阿姜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这么关着我有意思吗？”

　　云虚置若罔闻，“阿姜，很快便是你二十岁生辰了，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死，可以吗？”

　　“不如，我们的婚礼，就定在你生辰那天，如何？白天行冠礼，晚上便是婚礼。”

　　云虚觉得这个主意妙极了，他命人准备了两套新郎的礼服，捧到阿姜面前，“阿姜，你想穿哪套？”

　　阿姜别过脸不言不语。

　　“来，我来给你换上。”

　　“滚！”

　　“天界以身长九尺为美，阿姜如今也和我一样高了呢！只是好像有些瘦了。”

　　“滚！”

　　“就穿这件吧！只是衣服有些宽了，但时间有些赶，来不及做新的，就将就一下吧！”

　　“我叫你滚，你听到没有！”

　　渐渐的，他连“滚”都懒得说了，寝殿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和云虚独自的说话声。

　　“阿姜，红色果然很衬你。”

　　“阿姜，我知道你喜欢热闹，想要撤了你的通缉令还需要些时日，婚礼没法大操大办，只能委屈你了。”

　　“阿姜，好歹今日大婚，笑一笑好不好？好久没见过你笑了。”

　　无论他说什么，阿姜都如一只木偶一般，不哭不笑不说话，双眸里只剩下一片死寂。

　　云虚爱怜的抚摸他的脸庞，忽然，眼前的景象被打碎了，取而代之的是二哥和五哥的脸，抬起的那只手摸了个空。

　　头顶是劈头盖脸的呵斥，“这些都只是幻境，你清醒一点！他已经死了！”

　　对哦，他死了，阿姜已经死了，他屠尽宋晋王族后藏匿了两年，之后与天书同归于尽，对这世间再无半点留恋。

　　直到阿姜彻彻底底的消失在这世间，云虚也未曾再见他一面。

　　最令人绝望的，不是阿姜神形俱灭的消息，而是他千辛万苦寻来七神镜时，却发现，哪怕是天地至宝也无法挽回一个魂魄已散之人。

　　他一直在想，若是那日他去了上清天该多好，他一定会拦下阿姜，哪怕他恨自己，骂自己，结下永远都解不开的仇，他也一定会让阿姜活着。

　　云虚忽然就崩溃了，“为什么要打扰我？为什么？”

　　“你就那么想留在幻影镜投射出来的幻境里？”二哥提起他的衣领，将他压在铜镜前，“你好好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铜镜中的自己，憔悴、颓败，已毫无往日的风华气度，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我只想要他活着……”云虚痛哭道：“哪怕打我、骂我、恨我，我也只是想要他活着……哪怕幻境里千百次的告诉我他是在骗我、利用我，他根本就不爱我，可我还是想陪在他身边！”

　　“哪怕明知道是假的你也不愿意走出来是吗？！父神母神对你寄予厚望，你就是这样报答他们的？”

　　一提到父母，云虚哭得更厉害了。

　　要是早些知道……要是能早些知道父母对阿姜意味着什么，事情绝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五哥推着轮椅慢慢朝他们俩过来，“这幻影镜可是二哥你亲手送到老九手上的，要怪也得怪二哥你自己。”

　　“我怎么知道幻影镜改变不了有了心魔的人的记忆？”

　　五哥嗤笑了一声，“二哥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你就别在这里添乱了。”

　　“我不劝，难道等你来劝？你莫不是忘了你这双腿是怎么没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夜鸢余情未了！母神说得对，身怀媚骨的人，都该死！”

　　听到最后一句，云虚忽然站了起来，悲痛的神色化为愤怒，目光锐利得像刀子，“锦玉，云雾宫不欢迎你。”

　　“母神？”五哥笑得更厉害了，“二哥，我和老九才是一母同胞，母神也只是你的继母而已。”

　　锦玉冷笑了一声，“你们兄弟俩，真是一丘之貉。”

　　言罢，负手离去。

　　“五哥，你也走吧！”

　　“七神镜……”

　　“就算七神镜无法让神魂俱灭的人复生，我也不会将七神镜交予你，你死心吧！”

　　“其实，我想说的是，七神镜的确无法让神魂俱灭之人复生，但是七神镜却能让时间回溯，让时间回溯到过去不就好了？”

　　云虚先是一怔，接着，那双失去神采的眼睛亮了起来，“你说的可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一试便知。”

　　“五哥为何不早说？”

　　“你想清楚了，此乃逆天之举，你若如此做了，便与天道再无缘分。”

　　天道……吗？

　　七面神镜齐齐解开禁制，释放出爆发式的神力，五脏六腑乃至元神都在灼烧，眼睛更是被耀眼的光芒刺得睁不开眼、

　　当光芒消散，眼前的景象陡然一变，年轻的虞王站在他跟前，道：“犬子阿姜以后全仰仗国师教导。”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小小的阿姜正躲在他父王身后，宽大的衣袖后露出半个头，炯炯有神的眼睛正偷偷的看着他，明亮清澈的眼睛仿佛能洞悉一切。

　　他还活生生站在自己眼前，忽然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云虚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真的可以这样……

　　“国师？国师！”虞王笑道，“原来您也会被……”

　　虞王并不打算说破，孩子还这么小，不应该也没必要与他说有关媚骨的事。

　　云虚轻笑了一声，拱手道：“王上的话，臣记在心里了。”

　　二人客套了几句，虞王便走了，将阿姜留了下来。

　　此时此刻，云虚再也按捺不住，一把将阿姜紧紧抱在了怀里，即使他现在还这么小，可他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不是一场幻境。

　　他低泣道：“我好想你，阿姜。”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小小的人儿在怀里挣扎。

　　冷不丁被小人儿咬了一口，云虚吃痛，倒吸了一口凉气，却仍是不肯放开他，“阿姜，你别害怕，我只是想抱抱你。”

　　“你到底是谁？”狐眼瞪的圆溜溜的。

　　“我们……认识很久很久了。”

　　“可我不认识你。”

　　“等你长大了我就告诉你，现在你只要记得，我们认识并且认识很久很久了。”云虚凝视着他，眼中透着善意与真诚。

　　那洞悉一切的狐眼，看到这样真诚而又善意的眼神，不疑有他。

　　“咳咳咳……”云虚在此时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吐出一口鲜血。

　　小小的人儿被这样的场景吓了一大跳。

　　“你不要看。”云虚连忙捂住嘴，背过身去。

　　“你生病了？”

　　云虚摇了摇头，“受了点小伤，不碍事的。”

　　“小伤会吐这么多血吗？”

　　不等云虚开口，又是一大口鲜血从喉咙涌了出来，想捂住，却让鲜血从指缝中渗出来。使用七神镜所带来的反噬，并未因为时间被回溯而消失，反而因为时间被回溯的太过久远，反噬得更加厉害。

　　“会很痛吗？”

　　云虚捏了个诀，将满地血渍清理干净，这才回过头来朝阿姜笑道:“忍忍就好了。”

　　“你刚刚用的是法术吗？”阿姜的注意力明显被转移开来。

　　“想学吗？”

　　小阿姜点了点头。

　　“那明天一早你过来，我便教你。”

　　“好！”小阿姜露出来一个笑脸。

　　云虚揉揉他的脑袋，道:“你自个去玩吧。”

　　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他一定要救阿姜的娘。

　　等他赶到天庭时，青衣已经灰飞烟灭了。倘若能早半个时辰到此……

　　上天好像又给他开了个玩笑。

　　云虚靠着墙沿大口大口的喘气，七神镜的神力灼伤了他的五脏六腑，大约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