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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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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阪郊区的画廊。干净冷清的街道两侧的法国梧桐将其遮蔽于阳光之外。千岁千里站在玻璃门内,目光缓缓扫过整齐排列的画作。胡乱喷溅在帆布上的颜料凝结,画面上皆是不平的凹凸,在老旧的吊顶灯的光照下留下些许细碎的阴影。
全是些千岁不认识的名家。画廊主人山本和父亲是旧交,是个戴着金边眼镜的和蔼老先生,因而这些画师应该也是父亲所认识的。
千岁喜欢这里安静的环境,偶尔离开吵闹的关西腔的环抱,也是不错的选择。
从牛仔裤的口袋中摸出钥匙,千岁打开画室的门,迎面而来是柊木和铅画纸的味道。此处本来是舞蹈房,二边墙上是原来练舞的姑娘们用来照出自己身姿的落地大镜子,现在遮在紫色的丝绒布之下,以经历岁月而退居幕后的老前辈自居。有时,帘布会被穿堂风戏谑地掀起,千岁可以看到镜子里映出自己厚重的木屐。粉刷已久的墙壁上,木质的挂钟指在午前九点。绕过散乱的画架,千岁坐上角落里的木凳,自言自语,怎么,白石还有一个小时才来么……
在这里看见白石蔵之介的时候,还是初夏。全国大赛在一片唏嘘中结束,作为唯一一个不留遗憾的人,千岁自在依旧。退出了部活,千岁百无聊赖地坐在远离杀人性日光的画室里,撕扯玩弄着柔软的素描橡皮,偶尔将它捏细了来修改素描画面上的高光。
而后忽然从雕花窗户中照入的光线被什么人停留的身影挡住,千岁回过头去,那人却又走开。
片刻之后,他在画廊的后门看到了白石。
他斜背着包,四天宝寺的制服尚未换去。步幅缓慢而轻松。乍看之下与平时网球部中的沉静判若两人。
千岁一时惊呆,因而没有冲出画廊跟他打招呼。而多半也是已经看到千岁的白石,也没有走进画廊问候。
此后这种状态便一直持续。谁都没有越过那扇门;谁都没有允许谁越过那扇门。各自只是做着自己想做的事,画室内外泾渭分明。
但千岁的脑海中始终漂浮着疑问,白石为何会出现在这种偏远的郊区,然后失踪若干个小时又回去。而白石无声的淡色身影也从未友好地回答这个问题,总是在树荫中消失不见,一如童话中频繁出现的妖精。
那时千岁认为,这种无言的平和与自在,是会一直持续下去的东西。难得的一个自我封闭的空间不被侵犯,于谁,都是一种幸福。
* * *
夏末的雷雨突如其来,铺天盖地撒下巨型的雨珠,泄忿使得砸上土地、树、屋顶还有人们手中单薄的伞把。
千岁望向几乎与他同时问候画室的暴雨,独自思忖白石大概今天不回来了罢。
不过随后不久到来的迎接客人的风铃声否定了他的假设。白石蔵之介气喘吁吁地推开印有立体派画样的玻璃门,走进满厅的油画色彩,身后留下的水迹很快被木质地板吸收,随手找了一把椅子,腾地一屁股坐下。发梢仍旧有水珠不断滴落,濡湿而透明的白衬衫映出内里浅色的T恤,修长的手指利索地解着扣子,其烦躁显而易见。看样子是从电车站一路跑来。
千岁苦笑,赶忙从画室中抽身,走来递上热茶和毛巾,“真是过分的暴雨,没想到今天你还会来”
“啊,我出门的时候还没下雨。”
“也是,我也没想到会下这么大的雨,现在就被困在这里了。”
言语说出口的时候谁都有些惊讶,字字在廊中回荡,掷地有声,仿佛他们一再此处相见过无数次般默契而理所当然。
* * *
千岁将思绪拉回,一瞥墙上留连于九时的时针。而后端起炭笔开始在画面上摩挲,静静等待另一位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