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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那些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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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矢想收回刚才的话。
源赖光不是温柔,而是怂。
“好了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听。”盘腿坐在沙发上,源赖光捂住耳朵,一本正经地道。
“你就不想知道你和鬼切的过去吗?”桃矢往热咖啡里加了两勺糖,想了想,再加两勺,慢条斯理地一边搅拌一边说:“虽然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回忆,不过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还是很精彩的。”
源赖光翻了个白眼:“如果我知道了那些事,岂不是逃不开跟鬼切的纠缠了吗?”
将昏迷的莴苣安置在客房以后,田沼端来两杯咖啡,一杯冰的,一杯温的。
他把冰咖啡递给源赖光,顺势在他身边坐下,无奈地解释道:“阿光,其实不管你知不知道那些往事,你和鬼切的纠缠都是无法避免的,你的人生格言不是‘就算死也该死得明明白白吗’?”
“……这种年少轻狂时说的鬼话你还是忘了吧。”源赖光一巴掌糊脸上,“我之所以放弃逢魔使者这份高薪高福利的工作,不正是因为不想冒险吗?”
他从不掩饰自己的从心,因为他深知像自己这样的人能够活下来有多么不容易。即使在半年前被追债追到走投无路,他也宁愿打十份工慢慢还钱,而不愿意和桃矢一起成为逢魔使者,要知道,逢魔使者半年的工资,就足以让他还清债务了。
是的,源赖光与桃矢和田沼早在半年前就认识了,而且这个遇事先怂的家伙还是曾经的逢魔使者候选人之一。
“髭刀,又名鬼切,是平安时代源氏的名刀。”桃矢抿了一口咖啡,眉头微皱,继续往里加糖,“髭刀原本只是普通的刀,妖灵鬼切是后来才诞生的。对于鬼切而言,这是一个持续了千年的漫长的噩梦,唯一结束它的方法就是杀了你。你确定不想听噩梦的由来?”
源赖光被咖啡呛了一下。
“杀了……我?”他指着自己,呆呆地问。
“他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桃矢反问。
“……”苦恼地挠挠头,源赖光放下杯子,自暴自弃地往沙发上一躺:“好吧,我听还不行吗?但是你说归说,阐述请尽量精简,措词也不要太有煽动性,这样我听着能舒服点。”
桃矢懒得理他,自顾自开口说道:“你是平安时代,与安倍晴明并驾齐驱的强大阴阳师源赖光的转世。”
只这一句,就差点让源赖光从沙发上翻下去。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接踵而来的是更加惊世骇俗的内容。
鬼切本为受源氏驱使的式神,源赖光是他最后一任,也就陪伴他时间最长,利用他最多的主人,没有之一。
他陪着源赖光一起长大,形影不离,为源赖光壮大家族的理想而出生入死,既杀过人类,也屠戮过妖怪同族,一度令人、妖两界之人闻风丧胆。
鬼切没有对错观念,他只听从源赖光的命令,并且对源赖光说的每一句话深信不疑。他以为源赖光是自己存在的意义,所以爱源赖光所爱,恨源赖光所恨,心甘情愿成为源氏的刀,为源赖光征战四方。
直到他明了真相。
鬼切眼底封存记忆的封印,在退治鬼王酒吞时被破除,他想起了一切。
大江山的往事,被切下头颅的好友,以及回程中砍下的茨木童子的手臂。
鬼切之名由此而来。
同时,他也知道了源赖光从始至终都在欺骗他、利用他。
“然后呢?”桃矢的平铺直叙并未使源赖光和鬼切的故事褪色,恰恰相反,他勾起了刚刚还不乐意听的光怂的兴趣。
“然后?然后鬼切找源赖光复仇,源赖光被他一刀捅死,他身受重伤,灵魂融入髭刀,化为妖灵。”桃矢搅拌着咖啡,一口气跳到结尾,省略所有冗余的过程,“你知道你的前世给鬼切带来了多么深重的痛苦吗?他的过往被抹除,未来不可知,唯一握在手中的当下竟是由谎言组成,一文不值。突如其来的残酷真相,几乎摧毁了他的世界。”
鬼切曾有多爱源赖光,恢复记忆后就有多恨他。
所以,那些被他细细珍藏的美好记忆成了废料,掺杂在腥风血雨之中,除了使他越发狂暴之外,一无是处。源赖光待他的好,无论出自真心假意,他都刻意遗忘,让自己深陷执念,难以自拔。
“照你这么说,他想杀我倒是很正常……不不不,一点也不正常好吗!你不是说他把源赖光捅死了吗?咋还没解恨?”源赖光惊恐地搂住田沼的手臂,实力诠释怂成团。
“这就是重点。”田沼抚摸他的狗头,慈爱而又怜悯地接上桃矢的讲述:“源赖光没有死,死在鬼切刀下的是他用来金蝉脱壳的假身。”
源赖光一怔:“那……我……?”
“鬼切找了他一千年,没想到他早已转世为人,失去了从前的记忆。”桃矢淡声道,“我一直很好奇,既然鬼切没有找到源赖光,更没有杀死他,那么为何他会转世?”
田沼默契地补刀:“更重要的是,转世之前他是光总,转世之后却变成了光怂。如果不是组织上可以完全确定你的身份,我都不敢相信,你居然就是那位心思深沉,实力可怕的阴阳师。”
源赖光:“……”
这么快就盖章光怂了吗?
桃矢一口干了甜腻的咖啡,顺手拍拍迷茫的源赖光:“在鬼切放下对你的杀意之前,你就先暂时住在这里好了。甜品店有神明力量保护,不得允许,他进不来。”
“我不会……要在这里躲一辈子吧?”顾不上再纠结田沼起的绰号,源赖光托住下巴,露出苦恼的表情。
“你和鬼切的纠葛,只有你自己能够解决,外人是无法插手的。”桃矢以过来人淡定的口吻开导他,“我看他依然爱着你……”
源赖光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桃矢干咳一声,适时改变措词:“我的意思是,他对源赖光的恨并没有那么纯粹,那么深,更多的是爱恨交织的执念。你努力努力,说不定能化解掉他的恨意和怒火……”
说到后面,桃矢自己都不信,只能尴尬地打住话题。
“算了,以后再说,我上去睡会儿。”源赖光摆摆手,拖着疲倦地步伐起身,熟门熟路走向三楼,留给桃矢和田沼一个沧桑的背影。
桃矢与田沼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得意味深长。
正如源赖光没看到他们诡异的笑容,他们也没发现转过身后源赖光猛然冰冷的脸色。
三人虽然同处一个屋檐下,彼此知根知底,相互信任,但总会有些属于自己的秘密,这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走近三楼右侧的客房,源赖光倚在门上,偏头去看干净得可以当镜子照的窗户,上面正映出他的身影。
闭了闭眼,他低声咳嗽一阵,将忍了许久的一口淤血吐在掌心。
鲜红的血渍缀在唇角,衬得源赖光的面颊愈发苍白,眸子也愈发漆黑深沉。他随意拿手背一抹,喃喃道:“一千年了,时至今日,你还不肯放弃吗?”
原本以为,辉煌灿烂的平安时代能够永垂不朽,但现在,它已变成历史的尘埃,变成一段文字,变成了回忆。
而你,你的执念竟跨越了这么漫长的岁月而不灭,甚至锲而不舍地从茫茫人海中把我找了出来。
我是否应该感到荣幸?
……
源赖光上楼休息,莴苣在客房里晕着,田沼在楼下打理生意,偌大的二楼此刻只剩桃矢一人,难得有几分冷清之意。
桃矢看了下时间,八点出头,还早。
暂时不想回去的他把装在口袋里的镜盒取了出来,解除反弹法术,放了早已天旋地转不分白天黑夜东南西北的恶妖一马。
开启风铃的传送功能,桃矢把镜盒传送回组织总部,并附上一条报告:恶妖数量越来越多,疑似放逐之地有变。
一百年前,神明因信仰之力不足而烟消云散,人界与妖界之间的屏障随之破灭,两界重叠。
神明在消散以前,预感到了这一状况,就把即将进入人界的妖怪分成善妖和恶妖两大种类。善妖可以与人类和平相处,性情暴虐的恶妖则被流放,它们如今所在的地方就被称为放逐之地。
放逐之地的环境极为恶劣,荒凉、贫瘠,根本不适合生存。因此,这百年来恶妖们从未放弃过突破神明留下的结界进入人界的想法。
随着时间的流逝,神明力量日趋衰弱,钻空子跑到人界的恶妖一天比一天多,光是桃矢管辖的东京区域在半年内就出现了三只恶妖。
逢魔使者,即是继承了神明的灵魂碎片的人类。灵魂碎片的稀少决定了逢魔使者的数量不会太多,所以一旦结界溃散,恶妖脱离放逐之地,他们必然守不住人界,对于人类而言,那将是一场灭顶之灾。
自上任以来,桃矢一直在关注恶妖之事,逢魔使者中也属他捕捉的恶妖最多。正因接触频繁,他的忧虑才比其他同僚更重。
然而,组织上对此事好像不太在意,一次也没有回应过他的问询和担忧。
思及至此,桃矢无奈地轻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