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醉清风树影婆挲 ...
-
李卫讲完了那天的事情,便央着十三讲我当日在盛京是如何讲菜谱的。十三也不客气,滔滔不绝地讲起了他在我家时的情景,但他只讲了我在席上给他们如何讲席面的事,却没有说我们在我家墙外的相遇和花园里的月下聊天。
邬思道听完十三爷的讲述,忽然似有所指地冲我问道:“听十三爷如此说来,姑娘是旗下大家,怎么这月余来,竟与我们在京中市井多次相遇?”
我本来不想讲的太多,可是看到他们都用好奇的眼神看着我,我只好硬着头皮回话:“我是今年待选之中,我额娘早逝,阿玛怕我一进了宫,再不能如此自在,才允我这一段时间可以自在一点,也算是让我一了心愿。”
“敏敏,你有什么心愿呀?”十三很认真地看着我问道。
“走遍神州!”我一想起自己的志向,不禁满怀豪气!郑重其事地接着说道:“吃遍天下!”
听了上半句,十三和李卫还相互看了一眼,似乎有敬重之意,可听了下半句,却不约而同的大笑了起来,连四爷也笑了,邬思道才思快捷,接口说道:“尽挹西江,细斟北斗?”
十三却笑道:“每日加餐,经时思肉!”
四爷却说:“悠然静境,把卷烹茶。”只剩下我和李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云。十三看我和李卫的样子,笑着说道“又介(李卫字),让你仔细读书,你却从不肯听,这时又看别人做什么?!”转过头又来看我,说道:“敏敏,听你哥哥说,你也读过书,怎么我们说的,你听不懂?”
“我听邬先生的,应该是宋词中《念奴娇》胆肝既冰雪的意思,这个我还能大概明白;十三爷是天天想吃肉吧?四爷吃素就行,但要天天喝茶看书!是吧?”我转头看看李卫,他一个劲地的点头,四爷却笑着摇头。
邬先生笑的开怀,回头与十三说道:“真不知哪里来了这么一对活宝,今日西山一行,也算是一解近日的心头烦闷!”
“四哥,左右今天也无事,不如就在此处小饮如何?”十三见四爷点了头,便吩咐小厮们回庄子取东西物什。看样子,要在这里开宴呀!我倒无所谓,更想起刚才四爷曾说邬先生对我评价非常,不禁想和邬先生聊聊,也许他另有高见。
小厮们回来时,四爷、十三和邬先生正面向京城的方向指点说话,我便收拾东西倒地方,隐约听着他们说的是去年庄子上的事务,李卫在我旁边指挥打理,一边和我搭话:“敏姑娘,那天我有意让姑娘承兜了事情,便说了不清不楚的话,一般姑娘也就不明不白地认了,姑娘怎么一下便知道我在拿你做艚儿?”
我白了他一眼道:“你都说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了,我这么聪明,还看不出你的小心眼子?你就是想让我在听不太明白的时候便应着你的话头搭你的话,然后你便脚下擦油——一走了之!那帮子人为以我和你是一起的,便只有问我!等我明白过来,你也跑了,那帮奴才见我是也有身份的,又实在不知,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是吗?”
李卫笑得十分开心,说道:“难得有姑娘家像敏姑娘这么聪明!我这也是无奈之举,如今我在四爷手下办事,还像以前一样实名报姓的,怕牵连了四爷。倒不是怕有事情,是怕让四爷没面子。但看着那帮忘八欺负人,我还看不眼儿,所以就想了这么个招儿,不过也算是缘份!要不能认识敏姑娘吗!”
我白了他一眼,看他一脸的笑,觉得他今天能把话说开了,算是个丈夫。只可惜不知道到了四爷登极大宝之时,他是不是也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不一时小厮们收拾好了,李卫便请了四爷他们过来。四爷上首,十三旁边,邬先生也不让,竟自坐了。只有我和李卫站在下面,十三看我们站着,便笑道:“都坐下吧,今天只是小聚,敏敏还将我当成云祥兄,李卫也自在点,不日你也要出京了吧?”
李卫和我坐下,便回话道:“小人二日后便出京,这次四爷让奴才先到江苏江宁县,探望方苞先生。之后折道四川,大概也得几个月才能回来。”
四爷平静的好像一尊雕像,好像李卫说的事情与他无关。邬先生说道:“那今天也算是折柳之别了。又介,到了四川,你可去年处见见他,对你也有益处的。”李卫笑着应了。
“敏敏,你若真的入了宫,可能见的机会就少了,不如你再给爷念念你的食经?”十三看我无聊,便逗着我玩似的问我。
“食经听多了就没意思了,不如咱们喝酒划拳?”
“好呀!你个小丫头能玩出什么来?来!爷就和你试试。”十三看来是个酒篓子。一听划拳便来了兴致,李卫也跟着起哄。
“好呀,不过这拳令得听我的。人少了无趣,最好是邬先生也来玩,四爷当个中评,可好?”我极力的拉大家一起玩。
“那你把你的令说来,我们也听听是什么新令?”十三还是很有心眼的问道。
“很简单,字面就是一只青蛙跳井卟咚,两只青蛙跳井卟咚卟咚,三只青蛙跳井卟咚卟咚卟咚,以此类推。每人两字,依次而说,几只青蛙便几声卟咚。谁错了罚谁的酒,说之前每人各饮一碗,就开始行令,如何?”我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明白,李卫更是听了高兴,说这是最简单不过的令,他是准赢无输。我笑笑不答,只是将我的葡萄酒和他们带来的白酒兑了一起,往中间一放,笑道:“谁输了,谁喝这个!”
李卫一脸的不在乎,邬先生觉得我的游戏太过简单便不想参加,李卫好说歹说才拉着他一起玩了起来。第一轮算试验,说到三只青蛙还没有人说错;第二轮便真的开始玩,十三爷,李卫,邬先生,我,四人依次排下,说到三只青蛙跳井的卟咚正该李卫接第二个卟咚,他却说成了四只,于是第一杯就罚到了他的头上。十三玩着小心,也在第二次接的错了。玩了一会,竟只有邬先生没有罚过,我特制的兑酒被我喝了二杯,十三喝了三杯,李卫不知道喝了多少杯,大家开怀大笑,邬先生因为没被罚到,十三便要他讲个笑话。
邬先生想想讲道:“我早年避祸,在广西认识一个乡人,人送外号狗六爹,以诙谐幽默闻名于乡里。一日,到江边牧鹅。有四个秀才见了,突然触景生“诗”。其中一位提议以鹅为题吟诗,他先吟道:“江心游来一队鹅。”另一个秀才吟道:“鹅公鹅母唱鹅歌。”余下的两个想了半天也无法联下去。狗六爹见他们难过便说:“老爷们,让我来吟完这首诗吧。”四秀才望着牧鹅老头嘲讽道:“去去去,吆你的鹅屁股去吧!”狗六爹并不理会,拉长嗓音吟道:江心游来一队鹅,鹅公鹅母唱鹅歌。两个秀才鹅了诗,还有两个诗未鹅!”
笑话讲完我看看李卫,李卫看看十三爷,十三看看我,四爷自已思想。我默默念了两遍,不禁哈哈笑出声来,李卫看着我笑,便向我使眼色,我笑着说:“你们想想广西话念出这诗来,最后两句成了什么?”十三爷听了一想也哈哈大笑,只有四爷不明就理地看着我们。我看他那不明白的样子越发的好笑,使对邬先生说道:“我也有一个,讲给你们听听。上次我大哥和他的几个朋友一起去盛京的饭馆,小二是新手,刚刚学着上堂点菜,大哥他们坐定了,小二进了屋,大哥的朋友就喊到:茶!小二一愣,就忙用手数这屋里几个人: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我哥有一个朋友的性子急,就气道:倒茶!小二忙又数到:八七六五四三二一,这把那人气的!叫道:你数啥?小二一愣,吓的跪倒回道:我属狗!”
这次大家倒是都笑了,十三已经有点醉意,便又招着李卫划拳,四爷看我们说说笑笑,也不言语,只是起身往一边踱去。我见他走了,我便和邬先生道:“听四爷说邬先生评我不是一般人,从哪里看出的?”
“不才虽说只是一介布衣,但这麻衣神相也是精通,我看敏姑娘人中稍短,本不是福寿之相,却长眉入发,耳际垂肩,当有二世的富贵。又见你和十六爷在一起的行动,更觉姑娘并非一般之人,便和四爷笑语了几句,请敏姑娘不要见怪。”他看了一眼十三爷,十三正在玩的开心,好像对我们说什么不甚在意,便接着说道:“姑娘不妨出一字,让老朽给姑娘测上一测,如何?”
我便笑着在地上写了一个“因”字,对他道:“万事有因才有果,如今,我便用这个字吧!”十三看我们测字,便也不和李卫划拳,一同来听邬先生测字。
只见邬先生看了看这个字便笑道:“因字从口从大,姑娘只怕今生便着落在一这个口字上,”十三一听,指了指旁边的吃食,笑着看我,我也不理他,只听邬先生接着道:“这因字为头,无心为因有心成恩,敏姑娘日后当想何人于你有心。便成了恩眷了。”
“那定是敏妹夫啦!”李卫在旁边笑道。
我一怒,手中的筷子正掉到地上,邬先生接着说道“这木筷掉在因字上,正成了个困字,可知你日后若有祸事,当是因为有人为耳目之故。但这木上下出头,应该不是久困的!”
我见他不再说话,忙问道:“没了?”
他摇摇头说:“只有这些,没了!”
李卫摸了摸头,不解的问:“邬先生,你说的也太高深了,十三爷,你听懂了吗?”十三笑笑说道:“这样的高深不是你我这俗人能懂的!李卫,你替我敬邬先生一杯,咱们接着喝酒!”
我听了邬先生这么似是而非的话,觉得不可理解,什么呀?没说一样!心下烦恼,便往旁边走了几步,离的李卫他们远了一点。
时过正午,天开始热起来,他们三个在树下还笑语连连,我却不禁想起自己未来的不可知性,心中烦的要紧,渐行渐远。听到远处有水声,便走过去,倒真的找到一处小小的泉源,清彻见底,我心中高兴,正好脸上热的难受,便走过去,除了小帽,掬起冰冷的水,往脸上泼了几下,一股凉意沁入心脾,顿觉清爽。
远眺群山如画,我也丢了心里的难受,对着群山大吼般唱道:“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哟,康康妆妆的照着,康定溜溜的河哟~~~~~~~”
吼了几遍,心情还算开扩,便躺在草坪之上,看看青天白云,想着刚才邬先生的话,眼皮又开始打仗。正要蒙胧睡去,却听到草丛沙沙之声,便忙起身来看,只见四爷已经走到我的身前不远。
“你刚刚唱的那歌似有西北之风呀?”四爷看我坐起来,也不再往前走。
“四爷,你可曾想过东临海风见潮起,西近大漠望日归,南听燕子檐下语,北嬉落雪赏寒梅?可惜我是女儿身,身不由已,不然,真是想走遍我大清这大好山河,吃遍这天下的美食珍馐,何等的快活!”说着我拍拍身边的地方,让他坐下。
他还是没有走到我身边,只是淡淡地站在那里,目光变的遥远,微微地沉吟道:“何尝不是呢……”后面却不再说什么,只是看神情也好像与我的话一起游到了天外九洲,淡然中又带了飘乎的愁容。看他的神情让我想起了那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