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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 60 章 ...

  •   齐书涵恋恋不舍地和李茂楠分开,趁着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赶紧洗了个澡。李茂楠派给她小丫头没服饰过姑娘家,在这些事上不太懂,一时水冷了,一时水烫了,一时又是皂荚子不够多,香露不够浓……齐书涵看在是李茂楠给她的丫头的份上,没有对着那丫头破口大骂。

      洗完澡出来,齐书涵没带小丫头,自己一个人提着灯笼和裙边,循着路,往李茂楠院子里去。
      李茂楠本来在担心横水聚山会不会在花婠面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仔细一想下午的场景,觉得自己和杨穗应该都没有露出什么马脚来,才终于放心。

      心一旦放下来,没有烦事堵在里面,周边也清净的话,就容易空得慌。
      李茂楠窝在自己房里,稍微退了些衣裳,从腰上解下那条汗巾子来,房内还没点灯,他就着窗外暗暗的天色反复看着汗巾子,又来回摩挲,最后拿到鼻尖深深嗅了几口——不管它之前接触过多少药,丸的汤的,冷的热的……现在都没有了。
      现在只有自己身上衣裳的熏香味,过不久,也会染上杨穗身上清新的稻穗儿味。李茂楠这样想。

      “楠二爷在家么?”
      李茂楠沉浸在汗巾子的气味中,连有人进了院子也没发现,他愣了好一会儿,硬是没能听出来这声音是谁院子里的丫头。

      李茂楠不疾不徐地系上汗巾子,带上门出去,看见是齐书涵站在院中,正逗着廊檐下聚山养的小鹦鹉。齐书涵见李茂楠出来,立马巧笑嫣然,“二爷连个房里人都没有么?屋内也不点灯,我还以为你不在呢。”

      李茂楠嘴角一扯,硬生生扯出一个向上的弧度来,做戏要做足,“我的那起丫头,都被杨穗那丫头带坏了,成天都想着出门玩,天黑了也不回来,约莫是等着我去伺候她们呢!”

      齐书涵捂着嘴笑,语焉不详道:“那……二爷这么疼书涵,书涵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二爷了。”
      李茂楠脸一僵,实在不知道自己怎么疼齐书涵了,如果口是心非地“编派”杨穗就算是疼齐书涵的话,那李茂楠怎么疼都无所谓,反正口内念的是杨穗,心里想的是杨穗,和眼前人无关。

      齐书涵见李茂楠不说话,只是淡淡地笑,自己一鼓作气,娇娇怯怯道:“二爷自己没人伺候,还是把最勤快老实的丫头给我用了,我在你们家习学,必定少许多烦心事,我母亲也最放心,我该怎么报答二爷呢?”

      李茂楠牙齿咬得死紧,好不容易挤出几句话,“不说黄夫人是我们奶奶多年挚交,就凭姑娘家里也是医药立身,救命济世的,也该有这份待遇,这也是我们府上应尽的礼数。”

      齐书涵也装客气,“既然如此,那书涵也该尽宾礼。我突然想起来,方才没有向棋二爷和小雨爷问安,我对那边府里也不熟,楠二爷这会就带我过去如何?”

      还能如何?关门打狗,首先得扔根骨头让狗开心。

      李擎霜一路从荣和堂后院闯进李府,抄近路往状元府那边去。这时候小径上来往的丫头少,李擎霜“蓬头垢面”这么跑了一路,竟然无人来拦。

      好在,李执雪婆家那边三千快马送来了岭南的晚荔枝,李执雪吩咐青儿往棋二奶奶、母亲和三姨奶奶那里各送一份,往花婠那边送一份,李茂楠那边送一份,顺便看看李擎霜是不是在那边。

      青儿来往送果子,恍惚听见有外面的小姐进家塾来读书,楠二爷还主动请那小姐住在状元府,她常年跟着李擎霜,知道李擎霜的心思,因此便觉得不平,心里怨愤起李茂楠来,便自作主张把剩的那份荔枝给了归儿,归儿和李茂楠的两个小厮赶儿住儿要好,赶儿住儿两个得了果子,又往府里的“衣食父母”——厨房柳婶子那里送。柳婶子的两个闺女都在李茂楠院子里,因此送来送去,那盘荔枝还是被送到了李茂楠那里。

      青儿没料到这点,自己提着空果篮,轻快地往回走。至于二小姐么?八成是趁着大小姐午间睡觉,自己又溜出去玩去了,根本不用管。
      许是路上的灯笼该剪剪了,光线太昏暗,冷不防撞着个人,青儿鼻子里猛地灌入一阵泥土气味。

      “是谁?”青儿回身问,“做什么这么风风火火的?”
      那人没回答也,“哒哒哒”地脚步没停。

      青儿觉得那逃命似的身影格外熟悉,和自己姑娘出去玩了回来,躲着二爷和奶奶遁走的背影别无二致……“霜姑娘?”青儿出声喊道。

      李擎霜听见了,意识里也辨认出来那是青儿的声音,可她头都没回,因为青儿给不了她答案。
      青儿几乎马上确认了那就是她家姑娘,一看就知道是往李茂楠院子里去的,那倒无妨。青儿刚想转身回去,忽然想到今天下午进府的那个什么书涵姑娘,这会子正好就在状元府,青儿头皮一麻,赶紧追上去,“姑娘,今儿楠二爷不在家!”

      两府之间隔着一条溪流,李家的祠堂就盖在这条溪流之上,李擎霜从桥上飞快地跑过,还抽空看了一眼祠堂大门——门内正中,有爷爷李闯的灵位。

      李闯去世时李擎霜还小,可李执雪已经成人了,她把爷爷的遗言谆谆教导给妹妹:“富贵不富贵什么要紧,如果自己一身医术,却见死不救,任凭生命被病魔拷打,在泥里挣扎,最后奄奄一息,自己身上却不沾上一块泥点,那腰缠万贯也受后人唾弃。”

      李执雪说,爷爷是个在泥潭里摸爬滚打起来的人,他一把老骨头了,头脑还不老,永远记得他是站在谁的肩膀上站起来的,是谁在他站不稳时托了他一把……他说:要把他们拉起来,拉起来……

      爷爷走了,“拉人”的遗愿落到父亲和哥哥的身上,可是他们良佞不分,非但不拉,反而一脚一脚往下面跺,让还在泥潭中的人万劫不复。

      李擎霜脚下没有停,祠堂一闪而过,转而代替的是刘境朗凹陷的脸颊,深邃无神的眼睛,还有一身一脸的泥。

      “所以,只剩下我和二叔了,我要告诉二叔,我们去完成爷爷的遗愿。”李擎霜想到这里,思绪突然被一个女声打断,她抬头去看,脚步一顿,险些没停住脚,身子一个趔趄,脚尖撞在路边一块石头上。
      细皮嫩肉的李擎霜没有喊疼,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因为她看到的那一幕,比脚上的痛来得更猝不及防,更让她意想不到。

      “楠二爷,我看见前面隐隐约约有烛光,是在那条河上面,是谁住在那里?好雅的兴致。”齐书涵一路走一路找话说,要么就往小径边上的青苔上走,反正只要李茂楠一时不和她说话,或者注意力一时不在她身上,她就不受用。

      “姑娘当心,走里边来,当心外面滑了摔跤。”李茂楠客气地让出主路来,示意要齐书涵走前面。齐书涵不情不愿地挪了两步,再往河上烛光影影绰绰的地方看去时,看到一团黑影飞也似地跑过来,她便将计就计,扔了灯笼,顺势往李茂楠怀里一扑,“啊,什么东西跑过来了!”

      李茂楠吓了一大跳,不是被那团黑影,而是被齐书涵的突然投怀送抱,他往后退了一步,没让齐书涵落入自己怀中,只是用手轻轻扶了一把齐书涵,“姑娘当心!”

      齐书涵只摸到一点李茂楠的袖子,可她背对着李擎霜,在李擎霜看来,就像是小鸟依人似的,羞羞怯怯地低着头,把头埋在李茂楠的胸前。

      李擎霜说不出话来,李茂楠惊魂未定,也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那团黑影就是他侄女儿,齐书涵心内开心,正盘算着怎么往李茂楠身上靠更近一些……因此三人就这么没说话。

      “姑娘!”短暂的沉默被追上来的青儿打断,她气喘吁吁,看到李擎霜满身脏兮兮的,神情呆滞,伸手一摸,浑身发烫,“姑娘怎么了?说话啊!别吓我!”

      李茂楠马上反应过来,即使光线昏暗,也马上觉察出了李擎霜的异常。“霜儿?”他避开齐书涵,想赶上去看看李擎霜怎么回事。

      谁知道这回齐书涵是真的没站稳,一只脚踩在青苔上,被李茂楠避开,重心不稳,扒着李茂楠的一只袖子就往下倒,活生生把李茂楠肩头的衣裳给拉到了小臂上。李茂楠赶紧伸手一捞,好险扶住了齐书涵的胳臂,“姑娘好生!”

      齐书涵贼心不死,死死扒着李茂楠的衣裳不放手,另外一只手还空了出来,去环李茂楠的腰,“二爷……”

      “霜儿!”金靡好死不死,在这个时候也赶了过来,顺着李擎霜无神的眼睛看过去,怒不可遏,“齐书涵!”

      “你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他是谁?懂不懂尊卑亲疏?你娘没有告诫过你么?”金靡本就不好,现在越发发青,他冲过去把齐书涵从李茂楠身上扒了下来,解救李茂楠于水火之中。

      李茂楠身上终于轻松,他诧异,金靡对李擎霜这么伤心,这时看到李擎霜如此反常,不去关怀,反而在这里管教起一个外人记得姑娘来了?
      李茂楠有自知之明,凭自己在李家的权威地位,金靡还不会因为他被一个姑娘轻浮而气急败坏,只是这姑娘不自重而已,又不是什么天理不容的事……

      然而李茂楠来不及想这么多,他抢到李擎霜身边,伸手把小侄女儿揽住,伸手探了探额头,“霜儿?怎么回事?去哪里淋了雨回来,怎么不回去换衣裳?”

      李擎霜的视线慢慢由远及近,终于聚焦到李茂楠脸上,然而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原来如此,怪不得让穗穗出去,穗穗前脚刚走,二叔后脚就佳人在怀了,等穗穗姐姐在庄上住一段时间再回来,看见人家情投意合,也无可奈何了……“二叔,你不是说你整颗心都交到穗穗姐姐那里了么?你现在在这里和别的小姐搂搂抱抱,你的心呢?你看,连金靡,沉迷于声色犬马的金靡都看不下去了……”

      李擎霜口头发紧,连咽一口唾沫都觉得像被刀子割了一样,她艰难的扯开嘴角,露出一个苦笑。
      李茂楠眉头紧锁,心疼起侄女儿来,开始后悔自己下午故意利用杨穗引李擎霜出去。
      城外路难走,李擎霜又不是杨穗,有那般的脚力,他知道李擎霜要吃些苦头,但不知道李擎霜吃了苦头,回到家不是找李执雪哼哼唧唧地诉苦,而是心急火燎地往他这边跑……

      李茂楠把询问的目光投向旁边的青儿,青儿没见过自家姑娘这么狼狈过,吓得有些语无伦次,“姑娘她……一下午不见,我刚刚在那边看见她闯过来,才追过来的,姑娘!姑娘!”

      李擎霜一直笑,无声地苦笑,看得李茂楠全身发麻,李茂楠想问,“在城外到底遇上什么了?告诉二叔,别怕”然而不等他问出口,李擎霜眼珠往上一滚,终于虚脱地瘫在了李茂楠怀里。

      这时候金靡教训完了齐书涵,终于想起来自己原本是跟着李擎霜追过来的,于是把齐书涵晾在旁边,连忙冲过来,不由分说地把李擎霜从李茂楠怀里接过来,自己打横抱起,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太过关心李擎霜,眼皮垂着,看着李擎霜苍白的脸,“不妨事,在城外淋了些雨,估计是风寒发热,楠二爷放心,交给我罢。”

      李茂楠没阻拦,木讷的看着金靡着急地把李擎霜往李府带,满脸泪痕的青儿跟在后面,跌跌撞撞,“李茂楠!你怎么当叔叔的?”
      李茂楠在心里骂自己,表情带着苦涩,没注意到后面齐书涵慢吞吞地贴上来,委委屈屈地看着自己,眼睛里还泛着泪光,“那个什么金靡金小爷,也太多管闲事了吧,不许我和你说话,也不许我到你们府上来,我都和他说了,楠二爷都为我准备下房间了,他就骂我不知廉耻,在家是不是也和自己大哥这么贴在一起,他以为他是谁啊?我哥都不敢这么教训我,他才是个不知廉耻的小人!”

      李茂楠勉强低头去看齐书涵,一眼瞥见齐书涵眼中的泪光,奇怪,他从没见过李擎霜哭,可刚刚李擎霜的情景,他总觉得苦极了,总觉得这李擎霜眼里藏着不能告与他人的苦衷,所以他自责,他愧疚,他想扇自己一巴掌……
      然而眼前这个人,这个小家碧玉似的人物,眼角蓄泪,按理说哭起来应该是梨花带雨、楚楚动人,十分让人心疼,可李茂楠却无动于衷。

      见自己这样撒娇不管用了,齐书涵便换了个法子,一面擦泪一面捂着嘴害羞地笑,“再说了,我哥哪有二爷这样的才情和样貌,要是有,我也天天在家缠着他,也不会出来到二爷府上求学了……”

      李茂楠一眨不眨的眼睛终于闪过一丝神采,就那么一眼,然后他就那么静静看着齐书涵,从眉眼到鼻子嘴巴,在心里默默地搜索描绘着,仿佛在想:如果是杨穗呢?如果是杨穗哭成这样呢?自己还会无动于衷么?不会,反倒可能会肝肠寸断……

      “那就赌一把吧。”李茂楠想,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望着金靡抱着李擎霜离开的方向,舌尖在齿内逡巡了几圈,终于开口,“我想金小爷大概也爱慕姑娘,怕我近水楼台,先娶了姑娘过门。”

      齐书涵诧异地一抬头,正好对上李茂楠垂下的眼眸,自己心花怒放,“二爷……什么叫‘也’?”

      李茂楠对着乌云密布的天幕,始终等不来“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刻,他笑笑,“姑娘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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