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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 50 章 ...

  •   月色清亮,洒在城郊路面上如同白昼,李茂楠还是怕小黑马眼神不好,一脚踩进水坑里,颠簸着杨穗背上的伤口,便亲力亲为,把杨穗抱上马,侧着坐了。

      杨穗哪里这么淑女地坐过,觉着好笑,可当李茂楠也跨上马来,两人膝盖蹭在一处时,杨穗才发现这事儿并不是那么好笑。

      李茂楠本来就腿长,尽管屈膝,也长长地抵在了杨穗膝头,想跨开,又不好骑马,便箍着杨穗的腰,把人几乎拎了起来,轻轻抬过杨穗一条腿,把人安稳放在了自己身前。

      杨穗一仰头就是李茂楠轮廓分明的下巴,一低头就是李茂楠腰下,由于分腿骑马,从衫子里露出来的那条汗巾子……杨穗眼不见心不烦,干脆把人一抱,脸贴上李茂楠起伏的胸前,闭眼睡觉。

      “到了。”李茂楠把马住在城门外的马场边,轻轻蹭着杨穗的头发。
      杨穗睡觉警觉,在李茂楠怀里也不例外,注意到马停住了,便猛地一抬头。

      李茂楠的下巴狠狠地被杨穗的脑袋一磕,疼得直吸气。
      杨穗也揉揉头,“你没事老喜欢蹭我头发干嘛?”
      李茂楠下马,伸手去抱杨穗,“你不知道,你发间有股味道,我特别喜欢。”
      杨穗莫名其妙,顺着李茂楠的手下了马,这时打眼一看,发现两人已经到了城门口了,城内的大小商户,已经陆续点上了灯笼。

      马场的另一边,住儿在那里喂那匹以假乱真的小黑马,显然已经焦头烂额了,看见那边主仆二人下马,竟然没奇怪那两人骑马的姿势,而是在心内先松了一口气,“二爷,您可算是回来了。”

      李茂楠身量高,一眼望到了住儿,便隔着人马和住儿递了个眼色,过来拉着杨穗,朝食肆通着城外的那道石门走,“早晨在这里,你看到了罢?”
      杨穗有些心虚,想丢开手,怕李茂楠察觉到自己手心里的汗,“嗯,看到了,你怎么知道?”

      “不然你怎么跟过来的?你看到我进了百花洲,还不进去把人家的店砸了?”
      “我哪里那么冲动?”杨穗心想,“我就不能是担心怀允心怀不轨,跟着出去,在城外见着你的么?”

      李茂楠估计是察觉到杨穗心虚,没再说话,一面走一面四处看,见四处没人,才走到那道石门前,“你站远些。”
      杨穗走开几步,近距离目睹了李茂楠是怎么把那道门推开的,想起自己以前自顾自地许诺:以后一定要嫁一个像爹一样英武的男人。

      算是完成一半了,另一半……一是因为李茂楠还没有娶她过门,二是因为李茂楠看起来温文尔雅,并不那么英武,甚至,脆弱起来时,还有些让人心疼。

      李茂楠推开门,把着门缝儿,弯腰弓背撑在那里,“快进来。”
      杨穗把自己从回忆里拉回来,抬头挺胸,一点不费劲地穿过石门,结果刚露出一点衣角,就被一个人拽了进去。

      “二爷今儿怎么才回来?哥哥们都等着急了!”夏海岚着急地说,发现自己手里拉着的是杨穗,吓了一跳,“穗穗姑娘?”

      李茂楠这个时候才从石门后转出来,整了整衣裳,从夏海岚手里夺下杨穗的衣角,忙忙地拉着人往食肆里走,“海岚下次记得改口,该称呼二奶奶了。”

      杨穗被李茂楠拉着,得小跑着才能跟上李茂楠走路的速度,一面回头对着神情呆滞的夏海岚,“妹妹的衣裳先借我穿两天,改日洗了晾干再给你。”

      夏海岚呆了呆,突然嘻嘻笑起来,“姐姐只管穿,你穿着好看,就当是海岚给二爷的新婚贺礼了!”
      杨穗:“……”
      夏海岚笑得耳朵上的坠子乱颤,目送着两人朝着灯火明亮处去。

      赶儿住儿看着李茂楠拉着杨穗从百花洲出来,虽然不解,但也不问,反正在“杨穗”这两个字上,他们家二爷不是第一次做出匪夷所思的事来。

      “穗穗你……”
      “我知道,你上你的马,我和赶儿住儿走路。”

      李茂楠摇头,先翻身上马,伸手一捞,还是把杨穗捞了上去,只是这次把杨穗放在了自己身后,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清的声音道:“你坐后边罢,你坐前边,我不好骑马。”

      杨穗心里想的全是李茂楠进退维谷,出个门都得费尽心思,劳动人家兄妹三人,暂时听不明白李茂楠言外之意,“那边府里当真这么担心你的安危?这么晚了还暗中保护?”
      李茂楠眼中的暧昧情绪散尽,恢复了正常语气,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一路上杨穗都很老实,规规矩矩地,两人膝盖隔得远远地,手里只捏住了李茂楠腰上一层衣裳,没让李茂楠分心……
      奇怪,之前没和李茂楠互相表明心意时,杨穗倒是大方坦率得很,不怕闲言碎语,如今倒是尊重起来了。

      正是因为这么尊重,赶儿住儿两人跟在马屁股后面,交头接耳一路,也没商讨出个所以然来,为到底该怎么称呼杨穗而伤透了脑筋。

      李茂楠打马直接到了李府门口,让杨穗自己跳下来,对着赶儿住儿说:“昨儿我房里那么大的事,今天在外面玩了一日,还没去给这边奶奶们请安赔罪,你们自己先回去,我待会儿直接从这边府里就过去了。”
      赶儿住儿答应着,牵了小黑马,从大门外绕到状元府那边去了。

      和李茂楠走在李府大院子里,杨穗觉得月色有些凉,“现在去和奶奶们请安?三姨奶奶气还没消,她会放过你?”

      李茂楠故意踏实了步子,走出声响来,说话却悄悄的,“我不清楚,我就是想看看,真的是三姨奶奶不放过我,还是有什么委屈苦衷?”

      说起委屈苦衷来,三姨奶奶说了一整天也说不完。
      杜潇荏今儿打理中秋送到各家的节礼,接待亲朋们家里过来请安问好的大娘们,已经在自家大厅里坐了一日,连饭都是在大厅里吃的。
      饶是如此,依然没能逃脱红梅的魔音。

      “我是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了他们家人丁兴旺些!我们家欣柔哪点不好,样貌才情哪里比不上那个丫头,楠兄弟心也太狠了,护着那个丫头,把我们家欣柔拒之门外!今儿欣柔被人排挤,他不说来留一下,反倒出门去了,这会子还不回来,是个男人么!”

      红梅说一句就揩一把鼻涕,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握着手帕子呜呜咽咽起来。

      杜潇荏的大丫头一直站在杜潇荏身边,也受了红梅一整天的折磨,好不容易把送节礼的亲朋们打发得差不多了,红梅还在这里赖着不走,便有些怏怏不乐,嘟囔,“又不是楠二爷赶欣柔姑娘走的,三姨奶奶这是什么话?”

      杜潇荏一直给大丫头递眼色,红梅却已经听到了,一抹鼻涕,“那丫头在,欣柔在这还能住得舒坦么?”

      大丫头昨儿见了杨穗两次英勇救人,虽不和杨穗熟,心内早就崇敬了,便不服气地顶嘴,“那也不和人家穗穗姑娘相干啊!谁知道重儿那小子怀着鬼胎,还说要问三姨奶奶呢!”

      “怎么说话呢!”杜潇荏看不下去了,扶着额,大声呵斥丫头,把哭哭啼啼的红梅也吓得一怔。

      好不容易,红梅的哭声减小了些,杜潇荏耳根终于清净下来,便问丫头,“你二姨奶奶呢?一整日也不见人,也不来……”
      杜潇荏看了一眼还在抽泣着的红梅,两眼一抹黑,“也不来帮我招待一下客人们。”

      那大丫头心内明白,杜潇荏真正想说的其实是“也不来帮我应付一下三姨奶奶,吵得我头疼”。

      “二姨奶奶一大早就去那边府里太太房中了,说是在那边住几天,抄些经。”
      “大过节的,抄什么经?”

      “我模糊听得,抄百来卷的金刚经,超度重儿小子的。”
      大丫头话音刚落,红梅便横眉怒目,“替他超度?二姨奶奶的良心被狗吃了?要超度一个谋我们姐妹俩性命的人?”

      大丫头哑口无言,杜潇荏有些恼了,拿话堵红梅的嘴,“话说重儿那小子,死之前说的,叫杨穗那丫头问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红梅当时吓晕了过去,不知道这档子事,“那谁知道他是不是串通了杨穗要害我,排挤我妹子!”
      完了,又来了……

      杜潇荏头疼得紧,叫大丫头下去端碗安神汤来,和一个进门的小丫头迎面撞上,“二奶奶,三姨奶奶,楠二爷回来了。”
      话音一落,外面一明一暗两个身影走进来,李茂楠恭恭敬敬给两位嫂子问过好道过乏,站在那里,不坐。

      “楠兄弟坐罢,还只是站着,出去逛了一天,不累么?”
      红梅冷哼一声,指桑骂槐,“楠兄弟怎么会累?身边有位神机妙算的美人儿,算无遗策,算得自己一个人尽心尽力服侍楠兄弟,怕是不累。”

      杨穗方才在外面就听见了红梅说自己串通重儿的话,心内本来就不舒坦,想起红梅那个人,因为自己儿子一个小感冒,就要了一个忠仆的命,把红梅恨到了骨子里,便一屈身,“三姨奶奶和欣柔姑娘姐妹情深,心中自然是有疑。

      “杨穗如今身上好几处的伤,一时半会儿跑不了,等大家欢欢喜喜地过了节,那时大家闲下来,我身上也腾出新的皮肉,是杨穗交友不慎,三姨奶奶要拷问,要逼供,杨穗知错,悉听尊便。

      “只是如今天晚了,夜里月高,风凉,当心扶霖小爷想母亲,出来找三姨奶奶,又遇上什么邪祟撞克,又闹出佳节里乱葬岗还魂的故事来。”

      “你!”红梅气得身子乱颤,指着杨穗说不出话来。
      几乎同一时间,“哐”地一声,有瓷器落地的声音,大丫头端上来的安神汤洒了一地。
      “奶奶?”大丫头忙去给杜潇荏擦手,“没烫着奶奶罢?”

      李茂楠正在看戏,看杨穗怎么对着红梅“阴阳怪气”地指着鼻子骂,这时听见旁边的声音,扭脸去看杜潇荏,顿了顿,“二奶奶这两日辛苦,如今劳了神,连茶也端不稳,是做兄弟的不会处事,让兄长嫂子焦心了。”

      杜潇荏宰相肚里能撑船,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大度地挥挥手,扶着大丫头站起身来,“楠兄弟哪里的话,长兄如父长嫂如母,楠兄弟不谙事务,我们本该多照看些的,何况这哪里算焦心,都是一家人。”

      红梅七窍生烟,“谁跟他是一家人,没见着已经带着人来骂我们草菅人命了么?奶奶你心善成这样,当心日后爬到头上去!”

      杜潇荏深深叹口气,悄声说:“今儿欣柔姑娘家去了,她心里有些不受用,你是知道的,楠兄弟可别往心里去,不然可真是给嫂子添堵了。”
      李茂楠点点头,往后退了些,给杜潇荏让出路来。

      杜潇荏刚走出去,李茂楠就现了原形,疾声厉色,“穗穗说话直,却也是真心的话。”
      “真心?”红梅嗓子哭哑了,“楠兄弟你敢不敢挖开她的心看看,是红的还是黑的?”

      “三姨奶奶还是早些回去歇着罢,霖哥儿身子弱,做母亲的还不上心些,再病了,二奶奶房里的祟书本子就是开光也不好使了。”
      说完,李茂楠抬脚就走,杨穗“狗仗人势”,也跟着出去了,留下红梅一人在那里,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

      两人恋着月色,绕了远路,从两府花园子穿过去,先见着望舒阁。
      即使有月色照着,楼阁竖柱横梁上的雕花也看不出来,比在白天时萧瑟些。那块缺掉的围栏还没来得及补上,高耸到了和明月相差无几的高度,却和月亮的圆满格格不入。

      李茂楠抬头望着望舒阁,想起昨日杨穗在下面喊的那一声,喊得恰到好处,偏偏在余欣柔挨着围栏边最近时时喊出来的……
      “重儿……是谁叫来给你和欣柔姑娘使唤的?”李茂楠突然问。

      杨穗那日在议事厅上,对“人才拉锯战”还记忆犹新,“他自己要来的。”
      “他在李府做惯了事的,况且平时是粗使,怎么这回抢着来领这个活儿?”李茂楠问杨穗,但更像是自言自语。

      于是杨穗犹豫了这么久,也没见李茂楠催着她回答。
      杨穗咬咬牙,“因为棋二奶奶说,给了欣柔姑娘使唤,就是给了未来的楠二奶奶使唤,日后不光长脸,还涨月例银子。”

      李茂楠扭头看着杨穗,眼神有些错愕,看得杨穗心里打鼓。
      今天才确定男女朋友关系,现在又提起男朋友的“伪前任”,男朋友会不会生气?

      李茂楠看着杨穗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轻轻地一笑,重新看着还没正式建成就人去楼空的望舒阁,感叹,“嫂子真为我的婚事操心啊。”
      杨穗打量李茂楠的脸色,一点被亲情围绕的喜色也没有,反而充满了忧愁,自己在心内盘算一回,觉得像红梅那样只知道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嫂子,应该不至于让李茂楠忧心忡忡。

      “二爷……”杨穗小心翼翼开口,“我听说,棋二奶奶嫁过来时,家里比当时的李府富足得多,她一句怨言也没有,为了这个家殚精竭虑几十年,为李家生了一子一女,待棋二爷的妾室们又好,对旁的兄弟妯娌也好,前后一百年也找不出这么个能干精明人了,操了一辈子的心,终于把李府的家业做得这么大,二爷也得体谅棋二奶奶。”

      李茂楠一怔,眼神从望舒阁高层慢慢往下移,重新注视着杨穗的眼睛,“那依穗穗看,棋二奶奶当初义无反顾嫁过来,是对棋二爷一往情深,还是对李府有远见卓识?”

      李茂楠把“远见卓识”四个字断开来,说得意味深长,明明是在问杨穗,却在两人的眼神中,一个心有灵犀的答案呼之欲出……

      “李公子?好巧,你也来送节礼么?”一个纤细娇嫩的声音把那个答案堵了回去。
      杨穗听着,觉着熟悉又陌生,扭过头去,在月光下看见了最不想看见的人。
      “书涵?”

      齐书涵只看着李茂楠,听到有人道出她的名字,才终于舍得把眼神施舍一点给旁人。
      她盯着一身鲜红,格外明艳动人的杨穗认了许久,“杨穗!你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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