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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水中捉月 ...

  •   怀袖见他痛快的同意了,似乎很高兴,随即展露笑颜,冬月被那笑容晃得目眩神迷。

      随着时间的流逝,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们顺着来时的路走回住处,由于植被的关系,林间小路光线昏暗,此时的氛围倒像是走在黄泉路上,有一种行走于现世与幽世交界的感觉。可冬月还是很高兴。

      可是,时间怎么过的这样快?因为冬月出来并没有带手表和通讯设备来,所以并不能准确知道时间。

      回到那幢大屋,屋子里的温度比室外略低,进到屋子里的一瞬间感到非常凉爽,地上铺着厚实柔软的地毯,他被拉到宽大的沙发上,整个人陷进蓬松的靠枕里,怀袖又给他端来一杯香气四溢的饮料,像是咖啡和酒掺杂着其他什么香料的味道。

      怀袖道:“本人特调,别太羡慕我的才华,快喝吧。”

      冬月笑笑接过杯子。

      一杯热饮过后,却见怀袖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走廊上,正朝他招手,示意他跟上,冬月便跟着他来到一个陌生的房间。

      推开门后,发现室内极为幽暗,对面有一张巨大的屏幕,正播放着黑白电影。

      那画面格外符合现下室内的氛围,在灰白的墙上,正映着吸血鬼瞧瞧爬上楼梯的佝偻身影,一对枯槁的双手向前伸出,仿若利爪。

      这个电影冬月知道,是诺斯费拉图,一部古老的吸血鬼电影,还是部默片,没有一句对白,因此有大篇的文字代替对白出现在当中,用来过渡和交代剧情。

      他紧挨着怀袖坐在了一张双人沙发上,他们左右两侧还摆了两张靠背很高的扶手椅,接着,冬月渐渐沉浸到电影里,不知不觉度过了一段安静的观影时光。

      影片结束时,怀袖说话,也没什么反应,似乎已经歪在沙发睡着了。大约这种配乐古早的默片真的不适合他。

      这时,一旁的扶手椅突然间钻出一个人头,将冬月吓得不轻。

      再仔细一看,这不是怀袖那个师哥吗?

      惊魂未定时,那人却开口了,那是非常低沉但悦耳的声音,搔的人心间发痒:“书和电影,你喜欢哪一个?”

      冬月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一头雾水,但还是答了:“可能是电影吧,看起来轻松,两个小时左右,就可以看一个完整的故事。”

      “只要看完就可以了么?”他稍微停顿,又接着说:“电影可以说是想象力的极限了,布景,台词,演员,音乐,完整的氛围全部呈现在你面前,虽然依然会有不同的解读,但是和阅读书籍比较,想象的空间已经相差很远了。”

      他的说法,冬月也能够理解,人在阅读的过程中,会不由自主地根据文字,在脑中想象,每一个角色,长什么样子,穿什么样的衣服,在什么样的地方做着什么事,用什么样的声音,说着什么话,哪一段情节因为什么样的缘由而展开。无论是什么样的幻想世界,多么荒唐离奇场景,在大脑的幻想之中,都可以实现。可电影不同,虽然有不少留白的技巧,但想象空间已经比较有限了,好处就是不必动脑子,享受就可以了。

      冬月还未曾仔细看过祝遥的样子,印象中是个高大的男人,黑暗中,只能看到一团黑影,也看不清楚那人的样貌。

      这时,灯却突然间被点亮了,怀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转过来,还按了远程遥控开了灯。

      刚刚同冬月讲话的男人,正是祝遥。

      这是冬月第一次仔细观察他的样子,他肌肤苍白,棱角分明的一张脸俊美异常,鼻梁英挺,眼眶微陷,让人觉得有一种忧郁和疏离感。

      他转过身去,在一旁的酒桌上为自己斟了一杯酒,然后直接将琥珀色的酒液一饮而尽,冬月视线也跟了过去,发现那一旁的酒瓶子已经完全倒空了。

      “喂,你是不是喝的太快了?”怀袖微微皱眉,想要劝阻。

      祝遥却没有再说话,表情有点纠结,放下了手里的水晶杯,转身直接走出了房间。

      怀袖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哎哟,这人可真难取悦,”接着转向冬月,说道:“来吧,很晚了,我带你去你的房间吧。”

      “我的房间?”冬月愣住了,他才答应考虑留下,房间都准备了?

      “是否要长期留下来,你不用急着答复我,你可以先小住一阵子再说。晚上总得睡觉的吧?”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还是说,你其实想和我睡一个房间?一起?”

      冬月顿时脸从耳朵红到颈根。

      怀袖靠近他轻笑,说道:“逗你的。”

      然后又拍拍他肩膀,将他带上了楼梯,接着拐向左边,停在了一扇门前。
      “你就住这间吧,需要什么的话跟我说就好了,我的房间就在楼梯右手第一间,睡不着的话就来找我,我不会介意的。”说着向他挤了挤眼,转身离开了。

      推开面前这扇木门,他走进了房间,这房间暂时属于他了,屋子宽大也很干净,成套的木质家具看起来倒是有些年头了,纯白色的床单和窗帘,带一间浴室,普通但却让人觉得舒适。他马上进浴室洗了个澡,在身上用肥皂打出泡沫,让温热的水流冲在脖颈和肩膀上,四肢百骸、所有的毛孔都得到了放松。

      他擦干了身体,钻到床上,不知是不是太累了,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他梦见了和怀意一起在森林中打僵尸,战况十分激烈,最后似乎是胜利了,他在梦中有些高兴,以至于他完全没察觉到屋子里,有一丝微不可查的轻响。

      第二天一早,冬月睁开惺忪的睡眼,却感觉到身旁好像有人,还没看清,便被巨大柔软的物体砸在了脸上。他用手四处乱抓,揉了揉眼睛,发现砸在脸上的是一个枕头,床上一片混乱,那枕头大概是在梦里被他踹到地上去了,他抱起枕头,恍然间唤了一声怀意的名字

      当然不可能是怀意,而是怀袖。

      “是哥哥我,做什么白日梦呢,快起床了。”他唠叨着,走到床边去,拉开了窗帘,从那厚实的布料后面,漏出了大片温暖的阳光。

      若是忽略被男人砸醒这一点的话,真是个不错的早晨啊。

      在怀袖的催促下,他洗了脸刷了牙,跟着他走到了楼下餐厅,二人落座之后,昨天那女孩端上了早餐。

      这一餐吃雪菜黄鱼面,煮南瓜,芝麻拌菠菜,包菜卷火腿,另有一些蘑菇和时蔬做成的腌渍小菜。用大碗盛的黄鱼面汤色白稠,炸过的黄鱼肉鲜甜,雪白嫩滑,纤维饱满丝丝分明的鱼肉竟吃出了蟹肉的感觉,再配上清爽雪菜和蛋皮,吃一口挂满汤汁的软滑面条,满口鲜香。

      一餐吃完,只觉得清淡又美味,发自肺腑的舒坦,冬月心里真真萌生了一种舍不得离开的念头。餐后又有个女孩端来了香气浓郁的咖啡,他这才想起来,今天一早上,还没有见过祝遥呢,心想道,别是昨晚喝太多了起不来床。

      “你师哥怎么没下来吃饭啊?”冬月问道。

      “哦,你说他啊,他今早有事出去了,那家伙不吃也罢。”怀袖咬牙切齿的说道,看来二人之间还有点不为人知的秘密。

      “昨天他是不是心情不好啊?不是一下子把一整杯烈酒干了嘛?”

      “你说那个啊,不用担心他,那点酒量,他不会醉的。”怀袖摆了摆手表示不愿意再提他。

      “那就好。”冬月也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但心下对祝遥的情况感到有些意外。

      “这咖啡不错吧,这个可得去外面买,我好不容易才搞到的。”怀袖捏起瓷杯呷了一口咖啡说道。

      他的意思冬月明白,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当今虽然科技更发达了,但是由于气候变化,一部分咖啡树逐渐没有合适的环境生长,接近灭绝了,像阿拉比卡这样的品种已经完全见不到了。一些商人还是靠着耗费高昂的技术还是保存了一些物种,但是种类有限,又很昂贵,所以如今好喝的咖啡非常难得。

      接着他听见怀袖兴奋地说道:“今天到哪里去玩好呢?去划船钓鱼吗?还是去别的地方呢?”嘴巴不停地碎碎念起来。

      “什么别的地方?”这人又在想什么鬼点子呢?

      “恩,有个非常漂亮的地方,师哥说了你会有兴趣的。”

      “祝遥?”

      从昨天开始那个人对自己就一直十分冷漠,实在难以想象他会探究自己的喜好,还有玩儿的地方要建议他去。

      “对啊,有什么好纠结的,既然如此,就都去一趟吧!”

      真是拍拍脑袋就上啊,冬月无奈笑道,“那今天午饭还要吃鱼吗?”冬月眼睛盯着桌上的剩菜。

      “不啊,你为什么这么问?”

      “那为什么去钓鱼?”冬月摸不着头脑。

      “当然是因为我想钓鱼了呀。”一边说着,怀袖便翻箱倒柜准备了一些钓鱼要用的工具装了车。

      冬月一时哭笑不得,这师兄弟两人还真是一个没头脑,一个不高兴。

      二人驱车开了一段路程,来到一条河边,怀袖麻利的踩上一条停靠的木船,接着伸出手向冬月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上船。冬月有些犹豫,但还是伸出手抓住了他上了船。

      这里的河水是一种清透的蓝绿色,像极了苦艾酒。

      “你以前划过船吗?”怀袖问。

      “没有,这是第一次。”冬月有些忐忑,他是个旱鸭子,以前是不怎么敢玩这个的。

      “哦?也是啊,据说外面现在根本不流行这种娱乐了。”

      又不是比赛划船,这东西能有什么娱乐性呢?和聊得来的人一起还好,要是没话说,那不是很无聊吗。

      “也不是因为这个,我对水不太擅长,不会游泳的。”说是不擅长,其实冬月是有些怕水的,当然洗澡这种是没问题的,但他有过在深水中呛水的记忆,所以是尽量不会靠近水域的。

      因噎废食大抵就是如此了。

      “那这可就是你的第一次了。”怀袖大笑着说道,船开始顺着河道向下游缓缓驶去。

      “恩,如果不是你邀请我,我应该一辈子也不会上船的吧。”冬月一边回答着,一边试着在船上找到一个安全的位置坐好。

      “人类总喜欢不断重复自己喜欢的活动,但其实最独特和最难忘的经历,都是根本没法复制的,下次你可以试试看,试图复制过去的记忆只能产生失落和沮丧而已,这叫收益递减,你发现了吗?所以我从来不那么干,让它永远保持记忆中的样子就可以了。也就是说,你下次来划船,肯定不会有现在的感觉了。”

      “那是说对有兴趣的事情,只尝试一次吗?”

      “未尝不可呀,你不能理解这种想法吧?浅尝辄止的人其实并不是没有长性或者缺乏耐心,而是担心深入下去就失去了一开始的乐趣,你不这么觉得吗?”

      就是说有了期待,才会失望吧。

      “为了保留初体验的特别感受就要拒绝更多的尝试吗?说起来有意思,但是大多数人都做不到吧,人是会食髓知味的,会被欲望推动去再次尝试的,放弃的人多半是有些阴影,或者是信心不足吧,无论内心是不是喜欢,都不敢相信下一次的感受会更好,所以索性放弃了,可是这样难道不可惜吗?

      怀袖听了他的话,笑了,说道:“正是因为这样,才会更加珍惜这些体验,而现在的人们不懂得珍惜,你其实应该试试。”

      冬月想了想,觉得自己根本用不着这个,语气说他不懂珍惜,不如说是太沉湎于过去了,过于珍惜,导致难以前行了。

      船渐渐驶离岸边,向着远处滑去,船移动的速度很慢,但还是能听到河水的流动的声音。

      怀袖靠在船舷上,完全不担心或许船体上会有灰尘弄脏他的白衣服。

      “李白,你知道吧?”怀袖诡秘一笑。

      “怎么会不知道。”唐代的大诗人,谁能不知道呢,虽然现在喜欢的人不多了,但的确还是听说过的。

      “你听过李白是怎么死的吗??”怀袖手指哒哒的敲着船身。

      “不知道”冬月并不了解这方面的事。

      “传说他的死因是嘴酒之后,去玩水中捉月,结果跌进了河里,把自己淹死了。”

      冬月从没听过这个说法,脸上有一些讶异。

      “有人说他是病逝的,也有人说他死于酒精中毒,因为他爱酒这件事实在是太有名了,但其实有一种说法,说李白晚年喜欢穿着华丽的衣服去江上游玩,一个人喝酒赏月,特别怡然自得,有一天呢,他偶然发现水中圆月的倒影格外皎洁惑人,一时看迷住了。这个时候,突然飘过一朵乌云遮住了那月亮,他急于将碍事的乌云拨开,再看到那月亮,自己倒不慎落水了。他在水中挣扎了一阵就断气了,水面又恢复了平静,月亮又重新出现在水中央,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而李白就这样丧命了,你说荒唐不荒唐?”

      他的描述与其说荒唐,还有一点儿诡异,似乎那月亮有什么惑人的魔力一样。

      “其实能为追求心爱的事物而死,或许对诗人来说,还挺浪漫的呢。”冬月回答道。

      怀袖听罢轻笑一声,不易察觉的向冬月靠近,直到冬月的侧脸已经感觉他的轻缓的呼吸,觉得有点太近,于是不动声色的后撤了一些。

      怀袖手肘搭在船舷上,手指抚上他肩膀,接着说:“我倒觉得这简直愚蠢至极。”

      “月亮的影子根本不是真实的,去捞那月影有什么意义,只要月亮还在,还愁看不到月影?可他呢,压根没有抬头看那真身一眼。”

      冬月没想到怀袖竟然会这样想,回答道:“或许是因为天上的月亮太高了,以人类的高度根本够不着吧,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圆月常有,但李白不常有。如果事情真像传说一样,那的确是很遗憾了。”

      “死后成仙了就能和月亮肩并肩了。”怀袖笑道。

      冬月却认真说道:“就是这样的死亡才有美感啊,因为有遗憾,才特别让人难忘。”

      “你倒不忌讳。”怀袖的音色清亮。

      “忌讳什么?死亡,还是遗憾?”话题似乎向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人活一世都有遗憾,忌讳也只是逃避现实罢了,但是死亡,对于你生活的地方来说不是很忌讳的吗?”

      “也不单纯是忌讳,可能是一种敬畏吧,因为对于死亡这件事还有太多未解之谜,如果太过深入的探索,担心会有什么难以控制的后果吧。”

      “是吗?”怀袖不知不觉靠得更近了一些。

      冬月站起身来,此时,船已经行驶到了河中央,他正扒在船边,看着碧绿的水面下的游鱼,但这地方也太安静了吗?连鸟鸣都没有。

      “说起来死亡这事,人还是会觉得恐惧吧,而且无论用什么样的手段延长生命,终究死亡还是无可避免的事情,这是自然规则,万物都有其终结,和这相比,活着的事情才更重要啊,死去的人还有什么未来呢。”

      话音刚落,冬月突然感觉背上有一股力量将自己推向船外,他猛然回头,除了怀袖还能有谁,此刻怀袖的表情和往常完全不同,仿佛带着一丝怒意。

      “你干什么,快放开我!”冬月大惊,用力挣扎着想要保持平衡。

      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命绝于此的时候,后背上那股压迫的力量却消失了,然后一股温柔的力量揽在他腰上,把他带回了船里。

      接着这始作俑者口中迸发出一阵狂妄的大笑。

      冬月觉得简直莫名其妙,甚至有些生气。

      “开个玩笑,吓到你了吗?”怀袖刚刚的怒意稍纵即逝,现在已经恢复了平常那副玩世不恭的面容。

      冬月吓得够呛,终于松了一口气,心脏还在剧烈的跳动着,带着点情绪说道:“再开玩笑也不能这样啊,真是的。”接着又埋怨地瞪了怀袖一眼。这个人,真是太奇怪了!

      那人却像无事发生一眼,从船舱拿出钓具开始钓鱼了,冬月这次长了记性,和他拉开了距离,坐得远远的,并且找了一个远离船边的位置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再对方被捉弄。

      渐渐天色有变暗了,怀袖终于收了竿,收获颇丰。

      虽说是出来钓鱼,倒是自己差点为了鱼,一想到这冬月就心有余悸,毕竟他是真的不会水。

      船很快驶回岸边,怀袖把装满鱼的水桶放进了车子的后备箱,却没有向回去的方向开,而是向山中更深的方向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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