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在试图惹怒我》祝余余

2、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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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爷爷一双冒着精光的眼，像机关枪一样扫视着屋里。他敢肯定，老太婆就是进了这屋，再出来后，心情才大变的。

　　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鲜活的模样。

　　当年将军战败，临终前把大小姐托付给他，为了保命，他们不得不隐姓埋名，成为了一对普通的乡下夫妻，把过往的富贵荣华、轰轰烈烈都给忘却。可是将军死了，大小姐失去了疼爱她的哥哥，也是她唯一的亲人，她没有了笑容。不论是儿子女儿，还是孙子孙女的出生，都不能触动她的情绪。她人虽然活着，可是却已经死了。

　　直到刚才，老太婆走出这个屋子的时候，那样耀眼，那样肆意，他才感觉到，他记忆中的那个大小姐还活着。

　　林爷爷紧紧盯着自己吃稀饭的林凤纲，眼睛顿时大亮，轻声唤道：“凤纲？”

　　“爷爷。”林凤纲抬头叫道。

　　他已经不是傻子了，没必要装傻。而且，他发现爷爷和奶奶并非一般人。

　　上辈子他们俩死的时候，他太小，对两位老人的记忆不深。现在看来，爷爷虽然虽然一副老实巴交的乡下老汉样，可是却有一双乡下人没有的利眼，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他的异常。要知道就连常照顾他的母亲，现在都发现他现在不傻了。奶奶更不用说了，一举一动就不像个农村老婆子，反倒像虎落平阳的任性千金，若不是年纪大、辈分高，有丈夫、儿子们帮忙兜着，她早就被村里人的口水淹死了！

　　“好！好！好！”林爷爷拍额头，连叫了三声好。

　　林母捂住自己被惊得砰砰乱跳的小心脏，往儿子身边靠了靠，公公无缘无故叫什么“好”，吓死人了。但很快，她全身僵硬，像个木桩子一样。她现在才反应过来，刚才并不是她的幻听，儿子真的说话了！

　　她一点一点转过头，看向儿子。儿子的眼睛，不再是呆滞无神，而是灵动的，灵动的，灵动的……

　　林母张嘴，想要尖叫，可是她是哑巴，叫不出声。只能狠狠地把儿子搂在怀里，再冲到院子，手舞足蹈，发泄自己内心的兴奋……

　　谢天谢地，谢谢四方诸位神佛！

　　紧接着，一个个人冲进了林凤纲的房间，有大伯、伯母、爸爸、大姐和小姑姑……

　　还没等他们开始询问，爷爷就发话了，“孩子的病刚好，你们就不要在挤在这里碍事了。有什么，等过两天孩子好全了再说！”

　　在林家，林爷爷说一不二，所有人都不敢反驳他，即使心里再存有疑惑，他们一个个在父亲、爷爷面前却不敢放肆。

　　林凤纲松了一口气，家人太热情，他有些受不住呀……

　　上辈子无论成功前，还是成功后，林凤纲都非常忙碌，在母亲过世后，他就没怎么回过故乡。这么多年过去了，以前的那些人和那些事，都有些模糊了。况且他现在的外表虽然是个孩子，但内里却是个老头，经不起折腾。

　　在林爷爷的怒目下，屋子里的人如鱼贯地出去了，只剩下林凤纲和林母。林母不会说话，自然吵不到他，但是她那双大眼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林凤纲被她一眨不眨地盯着，心里有些发囧，只好闭上眼睛，装睡。

　　不过，装着装着，他就真的睡着了。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母亲也不在了。

　　他走到门口，看到院子里的家人们。

　　他们说话的时候，轻言轻语，他们走动的时候，蹑手蹑脚。

　　“爸，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开饭？我都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一个不满的女声破坏了院子里的安静。

　　“小声点，凤纲还在睡觉！”

　　林奶奶不满地瞪了说话的小女儿一眼。

　　林桐突然感觉心口堵得慌。

　　也不知道母亲的脑子突然抽什么风了，竟然会突然对凤纲那傻子另眼相待！她林桐以往之所以能在家里横着走，就是因为父亲的偏爱。母亲对他们一家兄弟姐们孙子孙女，别说偏爱，甚至从来没爱过。若不是他们兄妹四人都长着和母亲或多或少有些相似，他们甚至以为他们不是她亲生的！村里就没有像她这样做人母亲的！

　　林桐看向沉默的父亲，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父亲偏爱她，是因为她是兄妹四人中，长得和母亲最像的，父亲爱屋及乌。但如果母亲有偏爱的对象，那把母亲当作全部的父亲，肯定会跟风，并分薄对她的爱。

　　林桐咬牙，心里祈祷小侄子林凤纲的傻病千万不要好！千万不要好！

　　作为被偏爱的林凤纲，他的心里突然就涌出了一道暖流。

　　第一个发现林凤纲站在院子里的，是大伯母高凤元。

　　她紧紧盯着这个据说不傻了的侄子，眼中的热切似乎能把人融化。

　　“凤纲？”她小心翼翼地开口。

　　“大伯母。”林凤纲很自然地叫道。

　　大伯母瞬间从凳子上蹦了起来，三步做两步地冲到他面前，“你好了？你怎么好的？要怎么样才会好？”

　　林老二虽然知道大嫂的激动情有可原，可是却也害怕她吓坏自己好不容易才变好的儿子。

　　“大嫂！你别着急，慢慢问，别吓着凤纲了。”

　　林老二把儿子搂了过来，放在自己的羽翼下护着。

　　大伯母看着跟以前不一样的凤纲，声音颤抖地对坐在身旁的丈夫说道：“凤纲能好，老二是不是也能好？我们老二，是不是也能好？”

　　她的心在颤动，她生了两个儿子。老大林天桂，自小就是个聪明的，现在在省城念高中。老二林天印却是个傻子，现在十五岁了，说话还不利索，不过比起原本的林凤纲却算是好多了。林凤纲傻的时候，话都不会说，只会蹲在地上找蚂蚁。

　　可以说，林凤纲的转变，给了她希望。她希望有一天，她的天印也能像凤纲这样，突然就不傻了。

　　林凤纲的大伯林正延，拍了拍妻子的手臂，安抚她。他眼神晦暗地看向面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侄子，虽然心里也希望天印能像凤纲这样突然就变得好了，但是他的理智却告诉他，可能性不大。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凤纲摔了一跤，磕到脑袋，昏迷七天，醒来才变成这样。他家的天印能不能有这样的际遇，还是未知。

　　林桐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全家人的视线都在林凤纲身上，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就连以往疼爱她的父亲，也在林凤纲出现后，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她。

　　她脑中的警报响了起来，她迫切需要把众人的视线拉回她身上，“凤纲，你真的不傻了？”

　　果然，这话一出，所有人的视线“唰”地看向她。

　　林桐紧张的情绪刚舒缓了一咪咪，下一秒，所有人又齐齐地看向林凤纲。

　　“傻？我吗？”

　　林凤纲眼带疑惑，就像是刚出生的婴儿一样，眼睛清澈见底，干净无邪。

　　没等众人有所反应，林奶奶就开口打断了大家的好奇，“好了，人齐了，开饭。”

　　林奶奶说完，冷冷地瞟了林桐一眼。林桐顿时就闭上了嘴。

　　在这个家里，她最怕的就是母亲。母亲是家里的权威，宁可惹父亲生气，也莫惹母亲生气。惹父亲生气，凭父亲对她的喜爱，最多说上一顿；但惹了母亲生气，不仅母亲会发射出冷淡无视的光波，就连好说话的父亲都能拿起鞭子揍她！

　　林凤纲朝饭桌上唯一的空位走去。

　　那座位就在奶奶的旁边。

　　林凤纲刚坐下，一碗清汤就放到了他面前。

　　说清汤，其实是鸡汤。林家的汤，都是事先分好的。每个人一碗，但是只有林凤纲面前的这碗，汤面的油被刮净了，乳白色的汤上还飘了丁点儿葱花，好看又好喝，清爽，不油腻，正合适他这种昏迷了七天的脆弱脾胃。

　　“还要吗？”

　　林奶奶细声细语地询问，她吃饭的时候，细嚼慢咽，散发出从小养尊处优的千金特有的气质。

　　林凤纲摇摇头，“够了。”

　　林奶奶笑得温柔，再把一碗煮得粘稠的稀饭放到了他面前。

　　林凤纲看了奶奶一眼，在众人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掉到碗里的表情中，吃完了这顿饭。

　　饭后，林凤纲听奶奶的话，在院子里消食。

　　他看到大伯母从厨房里拿出两碗菜，朝堂屋西边第二个房间走去。

　　那个房间是属于堂兄林天印的。

　　在林凤纲上辈子的记忆中，林天印并不是个傻子。

　　林凤纲消食的脚步顿了顿，刚想跟过去瞧瞧，大姐林菲菲就出现在他面前。

　　她刚洗完碗，手还是湿的，随手就在裤子上擦了一把。

　　不远处，林奶奶也在走动消食。她看到这一幕，眉头微微蹙了蹙，眼中闪过一丝不认同。

　　林菲菲眼里闪烁着惊奇和赞叹，不加掩饰。她靠近林凤纲身边，自以为小声地说道：“弟呀，你太厉害了。我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见奶奶笑。”

　　林凤纲惊疑，第一次？

　　坐在门槛上编竹篮的林爷爷闻言，垂下眼。

　　事实上，家里人不知道，在凤纲刚出生的时候，老婆子也曾笑过，虽然笑得很淡。

　　那是二媳妇出月子，小孙子凤纲刚满月的那天。那天的凤纲，脸上有了肉，皱红的皮肤变得白嫩。老婆子白天依旧是冷冰冰的，但晚上回到屋里的时候，却抿嘴笑道：“小三长得很像大哥。”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小声而又惊喜。

　　从那天起，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老婆子白天对小孙子故作冷淡，晚上回房间，就会跟他絮叨小孙子今天吃了什么做了什么，事无巨细。但随着小孙子的长大，她慢慢发现小孙子竟是个傻子，根本不像她那惊才绝艳的将军哥哥。于是，她失望了，变得比以前更沮丧，更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