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同归》堂本清风

2、前生若梦

　　“四儿，四儿，四儿......”谁？是谁在本宫的耳边叫唤？四儿？这不是本宫的乳名吗？啊~有多久没听到这亲切的称呼了。“四儿，四儿，醒醒啊四儿。”醒？本宫明明记得......带着疑惑的轻轻睁开双眼，首先入目的竟是长姐卫孺焦急的面容，原本还迷迷糊糊的卫子夫眼睛一睁，猛地坐起身，不敢置信的上下打量着卫孺，声音有些颤抖的唤了一声：“大姐？”看着小妹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卫孺好笑道：“怎么了四儿？睡糊涂了，连阿姊都不认识了？”听着这熟悉的、温柔的声音，卫子夫忍不住落下泪来，是大姐，真的是大姐，可是大姐明明就......当时丞相公孙贺一家受巫蛊之祸含冤入狱，本就身体不好的大姐更是因狱中环境恶劣，身体情况每日愈下，最终没有挺过去，即便卫子夫贵为皇后，却因年老色衰早已失宠多年，再加上太子被诬谋反，皇上更是下令收回皇后印绶，并将其囚禁于椒房殿中，不得踏出宫殿半步。因此，卫子夫连姐姐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姐姐去世后，廷尉府在清查姐姐遗物时，翻出了姐姐写给卫子夫的遗书，当时的廷尉丙吉出于怜悯，偷偷将遗书辗转交予到卫子夫手中，这块从衣服上撕下来的布帛上，仅仅写了六个字：惟愿娘娘安好。字，是鲜红的。当卫子夫用颤抖着的手轻轻抚过这几个字时，眼前浮现出了大姐撑着孱弱的身子，缓慢而坚定的写下这几个字的画面。如果说皇上的不信任让她失望心痛，那从小与她相依为伴的大姐的离去则无疑是在她已经千疮百孔的心上狠狠插上一刀。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也是她最后一位亲人，终是也离她而去了，让她如何不怨，如何不恨。
　　然而，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此刻却完好的出现在卫子夫面前，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与姐姐在天上团聚了，可是姐姐一边安慰自己一边为自己拭泪的触感又是那么的真实温暖，意识到这一点后，卫子夫渐渐平静下来，环顾自己现在所身处的环境，用黄土打造的夯土墙上因风雨的侵蚀早已斑驳不堪，屋里只有一张小方几，唯一能称之为床的就是此时卫子夫所占据的身下这块垫在石头上的木板，不远处的地上还铺有一片草堆，卫子夫知道，那是大哥和大姐的“床”。这个简陋到一览无遗的房间，对卫子夫来说是那么的熟悉亲切，这正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可是，自己怎么会在这？卫子夫看了眼大姐，这才注意到，面前的大姐竟是少女时期的模样！卫子夫低头注视着自己的双手，小小的，虽然有些枯瘦，但仍有着小孩子特有的细嫩，不是记忆中的自己那双苍老，长满褶皱的双手，她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另一只手，是真实的！卫子夫猛地抬头，对正一脸关切看着自己的卫孺急切的问道：“大姐，现在是什么年号？当今圣上是哪位？”自卫子夫醒来后，卫孺就觉得自己的妹妹有些奇怪，虽模样未变，但给人一种已历经沧桑之感，而后她又是哭，又是东张西望的举动更是让卫孺感到不安，现在又说了她根本就听不懂的话，卫孺心生担忧：“四儿，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你告诉姐姐。啊！你等着，姐姐这就去给你找大夫！”说着，卫孺起身就欲离开，卫子夫知道自己的一系列行为吓着了大姐，见她要走连忙拉住她安抚道：“大姐，你放心，我没事的，我就，就是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好像，好像梦到了我长大之后的事情，所以醒来后有些迷糊，就，就想问问，问问你现在是哪一年？”听卫子夫这么一说，卫孺虽仍有些困惑，但也理解了妹妹醒来后的奇怪行为，便稍放下心来，重新坐了回去：“没事就好，原是做了噩梦，你呀，真是要吓死姐姐了。”卫孺将卫子夫身上滑落的被褥仔细的整好，又帮她把散开的头发理到耳后：“自孝文皇帝崩后，这已经是当今圣上在位的第七个年头了，而且圣上的名讳，岂是我们这等低贱百姓可以随意称呼的，不过方才你说的年号，又是什么啊？”文帝驾崩后的第七年，也就是景帝前七年，原来我回到了这个时候，这个时候，皇上应该还只有七岁吧。“四儿，四儿！”耳边传来卫孺的叫唤，卫子夫“啊”了一声，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你又在想什么呢？连我跟你说话都没听见。”卫子夫看着大姐那比记忆中略显稚嫩的面庞，忍不住撒娇道：“对不起大姐，人家才刚刚睡醒嘛，还没缓过神来呢，你方才跟我说什么呀？”卫孺见小妹又恢复了往常可爱的模样，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轻轻捏了下她的鼻子：“没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今日和大哥约好我们要陪他一起去拿工钱，顺便吃顿好的，再买一些日常用品回来。现在天还冷，你要是还想睡就继续睡，我去和大哥说一声，免得他担忧。”“大哥他？”听见卫孺提到大哥，一丝酸楚再一次浮上卫子夫的心头，卫孺没听出卫子夫声音中的微微颤抖，很平常的说：“对啊，你忘啦，大哥他今日上山劈柴去了，本来出发的时辰就快到了，可你一直没起，所以我这才来唤你，我们再不过去估计大哥该担心了。我看你还是继续休息吧，我让少儿留下来陪你，我自个儿去找大哥。”“不要！”卫子夫一把握住卫孺的手，咽了下口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我，我要和大姐、二姐一起，一起去找大哥，我不要，不要再自己一个人了。”卫孺虽为长姐，可毕竟还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自然没听出卫子夫话语中的不对之处，只当她是在撒娇：“好，我们一起去，那四儿起床吧，姐姐给你穿衣服。”卫孺掀开盖在卫子夫身上的被褥，将衣服拿来一件件给卫子夫穿上，卫子夫也安安静静的坐着，一边任由卫孺给自己穿衣，一边细细注视着阿姐，有多少年没有这样仔细的看阿姐了，明明自己还只是个孩子，却一肩扛起了照顾兄长和妹妹们的责任，甚至直到离去，仍心心念念着身处宫中的妹妹，她就像阳光般，温暖的包裹着卫子夫，直到这束光消散。卫子夫浑然不觉自己此时看着卫孺的眼神，完全不是她这个年岁的孩子该有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