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奥尔良兔头

16、第016章

　　赵夭夭听到杨氏的问题时，整个人微微一愣，其实这些天里，她也想了无数次这个问题。

　　都督府已经解散，她亦再也回不到过去的日子，不管她以后是留在郭家，还是一个人在外漂泊，身上总得有门手艺傍身才行。

　　民间女子大多是学习绣活儿和厨艺，为的是以后嫁入夫家可以好好地相夫教子，可赵夭夭总是担心自己未必能顺顺利利地待在郭家直到及笄嫁人，所以她还是想学一门能够在外面生存的手艺。

　　原本她一直都没有头绪，不知自己到底该学些什么，直到前些日子，阿虎的娘亲带人来郭家闹了一场，她听见刘桃枝的慷慨陈词，才隐隐约约地意识到自己该做些什么。

　　那日刘桃枝对着阿虎娘亲说，只怨他不是妙手华佗，在陛下斩杀阿虎之后，没办法妙手回春。

　　赵夭夭突然想到，若她能有起死回生的医术，是不是有朝一日她就可以救人于水火，还刘桃枝所造的孽？

　　这个念头一出，赵夭夭也被自己吓了一跳，她虽嘴上听从父亲的要求唤刘桃枝一声“阿兄”，可她心里到底有没有将这个家伙当作阿兄，她是清楚得很的。

　　她不仅没有真正把他当作阿兄，甚至对他充满了鄙夷和怨恨。

　　她恨他不念恩情亲手斩下她阿耶的人头，她憎他满手鲜血为求自保没有一点人情。

　　在这种心情之下，赵夭夭完全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帮刘桃枝弥补他所造的孽？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赵夭夭一直都在试图说服自己，她想学医只是为了跟刘桃枝作对，他要帮天子杀人，那她偏偏就要去救人，她倒要看看，最后是刘桃枝杀的人多，还是她救的人多！

　　这样想着，赵夭夭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刘桃枝，慢悠悠地开口道：“阿娘，孩儿想去医馆学习。”

　　听到这个，郭家众人皆是一愣。

　　民间虽然也有女子习医，但大多都是世代相传，甚少有外面的女子主动进医馆学医。

　　一来女子行医在外抛头露面多有不便，二来行医者大多要上山采药，女子身体本就柔弱，甚少有人经得起长途跋涉的。

　　赵夭夭这个决定，无疑很难令人看好。

　　钱氏第一个表达了自己的诧异，“去医馆学习？哪有姑娘家这么做的？”

　　郭宁笑眯眯地开口道：“大嫂，都督府的姑娘，自然与我们寻常人家不一样的。”

　　赵夭夭听见她的讥讽，倒也没有介意，她平静地望着杨氏，解释道：“这段时间，孩儿看着家里的人频频出事，大夫来了一趟又一趟，孩儿站在旁边，却一点忙也帮不上，心里觉得难过极了。孩儿不懂那些大道理，也不知道天子为何要这样对待百姓，孩儿只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与现在的家都一而再再而三地遭逢劫难。孩儿心想，若是自己能习得医术，将来万一再遇到这种事情，就算无力阻止，至少也能靠医术救家里人一命。”

　　郭家众人怎么都没想到，赵夭夭的出发点竟然是为了他们，这下不仅杨氏深觉感动，就连郭氏三兄弟都一脸动容。

　　他们本就不是铁石心肠之人，之前对赵夭夭的隔阂，大多是因为对刘桃枝的不满，赵夭夭只是一个十岁的孩童，他们就算再不喜欢，又能对她厌恶到哪里去？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们感受到了赵夭夭的听话、懂事，自然也没办法再排斥她了。

　　郭安第一个开口道：“学医好，我自幼体弱多病，若是家里能有一个大夫，那我以后看病就方便多了。”

　　“是啊。”郭孝附和道：“难得夭儿有兴趣，咱们大可让她试试。”

　　钱氏见自己丈夫都同意了，自然也不会反对，“夭儿如此聪慧，倒像是学医的料。”

　　郭顺与赵夭夭交情本就不错，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泼她冷水，“徐大夫与咱们家素有交情，送夭儿去他的医馆，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

　　眼看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除了郭宁和刘桃枝没有吭声以外，众人都纷纷表态支持赵夭夭学医，杨氏便也不好继续沉默下去了。

　　杨氏沉吟半晌，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就让夭儿去徐大夫的医馆试试。”

　　听到杨氏拍了板，赵夭夭立刻喜笑颜开，众人也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谢谢阿娘。”

　　赵夭夭感激道：“夭儿一定不会半途而废的！”

　　杨氏笑了笑，望向赵夭夭的眸子里充满了喜爱。

　　郭宁见此状况，握着筷子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心里的愤恨不言而喻。

　　刘桃枝坐在郭宁的身边，由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夭夭的目光偶尔触到他，他多数都在埋头吃饭，这让赵夭夭的心里疑惑极了，难道他对自己学医的事情，一点多余的想法都没有？

　　晚饭过后，众人各自回房，刘桃枝却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赵夭夭的面前，显然有话想跟她说。

　　“明日起我便要回宫当差，到时候住在官舍，恐怕没什么机会回来看你。”

　　刘桃枝望着赵夭夭，脸上浮现出一丝愧色。

　　“你以后去医馆学习，要自己照顾自己，我虽立下誓言要护你一世周全，但却始终没法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

　　刘桃枝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了几张麻纸，“为免你在我不在的时候发生意外，我特地想了几个简单的招式让你学来自保，我将这些画在纸上，你在医馆有空的时候就练习一下。等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我要检查你学习的成果，若你学的不好，踏青时节我便不带你去拜祭恩公了。”

　　听到最后一句，赵夭夭不悦地蹙起眉头，但还是伸手接过了刘桃枝递来的麻纸，“我在医馆要专心学习医术，未必有时间学你这三脚猫功夫，若你在踏青时节不带我去拜祭爹娘，就不怕他们托梦来找你麻烦吗？”

　　刘桃枝淡淡一笑，“我相信他们一定能明白我的苦心的。”

　　赵夭夭撇了撇嘴，转身想回房间，却又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望向刘桃枝，“你拿走我的花灯赏玩，也是时候该还给我了吧？”

　　刘桃枝一愣，随即蹙起了眉头，“我什么时候拿了你的花灯？”

　　赵夭夭挑眉，“那盏兔子花灯，不就是你拿走的吗？”

　　刘桃枝这才反应过来，赵夭夭所指的竟然是他亲手做的那盏被她嫌弃了的花灯，不由露出了笑容，“你想要的话，可以跟我回房间去拿。”

　　赵夭夭跟着刘桃枝去了他的房间，刘桃枝不仅把那盏他亲手做的花灯送给了她，还又给了她二两银子傍身。

　　翌日清晨，刘桃枝早早地便回宫述职了，赵夭夭和郭家的人用完早膳，杨氏和钱氏亲自送她去了徐大夫的医馆。

　　徐大夫全名徐清，在附近一带算是小有名气的大夫，之前郭宁重伤昏迷，就是全靠他给救了回来。

　　他与郭家众人小有交情，听闻杨氏要将赵夭夭留在他的医馆里学习，表情微微有些惊讶，从来女子学医都被世人冠以“三姑六婆”之名，所以除了世代相传以外，甚少有女子主动学医，赵夭夭算是第一个找上门来要跟他学医的女孩子。

　　徐清上下打量了赵夭夭几眼，一改平时对待病人和颜悦色的模样，对着赵夭夭充满了审视与考量，“你为何要学医？”

　　面对徐清的质问，赵夭夭表现得无比平静，“那日阿姊出事，我亲眼看见大夫你如何卖力救人，当时心中敬佩之余，更加意识到在生死关头，唯学医者能力挽狂澜，我虽不知自己是否有学医的天赋，但亦愿尽力一试。”

　　徐清定定地望着赵夭夭，见她的眼里没有半分对陌生环境的怯弱，心里已经对她充满了好感，现在又听到她的回答大方得体，言语中充满了对医者的敬佩，心里更是欢喜得紧，恨不得马上就收下这个好徒弟。

　　杨氏看见徐清满意的表情，立刻趁机开口，“难得夭儿有心学医，也算是与徐大夫有缘，还望徐大夫能让她留在医馆听你教诲。”

　　杨氏都这么开口了，徐清自然不会拒绝，他的医馆现在只有两个弟子，且都为男子。

　　倘若赵夭夭留下的话，将会是他医馆的第一个女弟子。

　　这对徐清而言，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新鲜的。

　　女子上山采药，虽有诸多不便，但比起男子而言却心细的多，只要赵夭夭肯用心，未必不能成为一个好大夫。

　　徐清这样想着，便微微点了点头，“既是老夫人开口，在下又岂有不应之理？”

　　杨氏大喜过望，立刻让钱氏去倒杯茶来，递到赵夭夭的手中。

　　赵夭夭接过茶盏，对着徐清双膝下跪，将茶盏奉到他的面前，恭敬道：“师父请用茶。”

　　徐清接过茶盏抿了一口。

　　赵夭夭又对着他俯身一拜，“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徐清看着她叩首在地，才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将赵夭夭扶起，“从今日起，你就安心在医馆里住下，若你能习惯医馆的生活最好，若不能习惯，你随时可以告诉为师一声，为师绝不会勉强你留下，知道吗？”

　　赵夭夭微微点头，“弟子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