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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二十八) 归尽 ...

  •   待阿蓝和白一依言爬起,重新坐回原座。紫瑾才再次看向展昭,他的表情仍悬带疑惑:“那你呢?你为何不走?你并非一个该死之人,又何以在此陪同我们这些该死之人?还是说你已有脱身之计,所以才如此气定神闲?”
      “我若真的走了,试问又有谁可以将你们留住?”
      紫瑾笑了,他道:“如此说来,你是要以身渡魔?”
      展昭道:“人的心中都住有神魔,展昭从不会认定这世间有哪一个人会是完全的神,真正的魔。我只是一直坚信一句话:天下无我,处处是我。我知道我这次要逃走很容易,从此在江湖朝庭销声匿迹也决不是难事。只是我也同样知道,我这么做,无疑是对无辜的天下百姓埋下血种,无疑是在爱民如子的包大人脖子上架上一把血刃。因为我还知道,你不会在乎杀多少人,你在乎的只有我什么时候会被你逼出来。所以……我既然什么都知道,就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即使是死,我也决不会容许你们这些不在乎他人生死的人,再去危害世间。”
      紫瑾闻言狂笑不止:“你说的不错。我的确不在乎他人生死,我在乎的只有你。所以你才以己身为诱饵,将我引来。而你也知道,白一要得知你的下落必定会紧跟与你有挂钩的阿蓝,而阿蓝是绝对会跟在我身旁,所以你就也利用无意识的阿蓝为饵,同样将白一引来,是吗?哈哈哈,好一个连环之计,好一个利用聪明人的自做聪明实施的妙计。展昭,我佩服你,不但佩服你的才思敏捷,同样也佩服你那容纳天下万物的胸襟,佩服你杀身成仁的勇气和精神。到现在我还是想说,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是真正的人中龙凤,是唯一配与我并肩而立的人物。来,我敬你!”
      一仰首,紫瑾已豪气干云地将酒一饮而尽,他空杯示意展昭。于是展昭也平静地饮尽杯中美酒。阿蓝极有眼色地立即为两人续满。
      “现在的东门已被我布下威力足够炸塌山壁的火药,如果你们适才直接赶去东门,或许还有救。不过现在只怕香只燃有半柱了。”
      “虽然紫阁居西,不过以我的速度,半柱香的时间也够赶往东门了。”紫瑾别有意味地笑道。
      “这是指你现在就走的话。当然你大可去试试自己疾步时的脚力,但是别忘了,展某既然作出这样的安排,就绝不会打没把握的仗。”
      “哦?”紫瑾看向放在桌上展昭的那把秋水长剑,起身懒洋洋地说:“你还想与我交手?”
      “有必要的话,展某自会那么做。”展昭道,“只是我现在却不那么想扫雅兴,只想痛痛快快地喝酒,因为若是真到了阴曹地府,想必就没有这样的酒喝了。”
      说完他举杯细细抿了一口,赞道:“确是佳酿啊!口感纯厚,混中藏细,烧不辣喉,想必是放了有近六十年的北方米酒复酿的上等刀口烧吧?!”
      “你真是识货。这种北方酒的品质参差难辨,几乎很少有南方人欣赏、懂得这种酒的优劣。你这又让我耳目一新啊!”
      “我曾与包大人出使契丹,辽人向来爱好此种烈酒,我与大人在被软禁期间,闲来无事就常研究这类酒苦中作乐。你的酒品质极佳,可谓无愧的一级好酒。可惜……酒虽为好酒,饮酒之人却无法尽兴,只觉糟蹋了如此甘烈。”展昭放下只喝去一半琼浆的酒杯,举剑横胸起身,他感慨道:“罢了,既已扫兴,就不喝了。来吧!就趁着展某涌起三分酒意壮胆,或许可以接下你十几二十招也不一定。”
      紫瑾见展昭眼神决绝,不由邪邪一笑,道:“我有说我要走吗?”说着走到展昭身后,他的手趁展昭微愣之际搭上他肩头,将他按坐下去。紫瑾抄起展昭所用的酒杯,眉目含笑,慢慢举杯,对准先前展昭唇舌所沾的杯口。慢慢地将另半杯酒喝下肚去。
      “我不但不走,我还要与你斗酒。”紫瑾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阿蓝,倒酒。”
      展昭疑道:“你不走?”
      “为何要走?你适才说女人至死都不愿离开心爱之人,做男人的又何以不能如此?有你陪我喝酒,陪我等死,即便下到黄泉,我也心满意足无怨无悔。‘人生匆匆数十载,务须活的长久,活的精彩就好。’这话曾是你教我的,现在我双手俸上。”
      他的话引来展昭一阵蹙眉,因为他看到阿蓝那双眼已冰冷幽怨地盯视着他。他没有想到紫瑾居然会在外人面前直白说出这些话来。
      “喝啊!怎么不喝?如果不喜欢刀口烧,叫阿蓝去拿别的酒也可以。我那还有上好的女儿红和竹叶青,还有苗疆有名的五毒酒。”
      “面对死亡你真能如此从容?”
      紫瑾笑道:“我是否能从容面对这根本不重要。其实这个问题已经一点意义都没有了。因为,我们谁也不会死在这里。”
      展昭脸色乍变,纵身而起沉声道:“你说的如此自信,莫非……你早有了万全的准备,所以才敢在此与我谈笑风生,藐看生死?”
      “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我紫瑾既非诸葛在世,也无周郎之才,怎能真正算无遗策?只可说上天还不愿收我,还要我继续过这种苟延残喘的人生而已。”
      “此话何意?……”
      展昭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的视线已经绕过紫瑾,望向了他身后的白九,望向了她手中的牛皮包。他的心终于沉到了谷底。
      “好,好,我展昭果然输你一筹。即便是运势不济,输了便是输了。不必多言,拔剑吧!”
      一声低吼,宝剑已然出鞘,剑身微抖,反手一劈,只听“喀嚓”一声,面前的四方桌立时裂成两半,酒杯酒壶砸碎一地。阿蓝、白一猛地跳开,白九则倾身前冲,三女分立紫瑾身后摆出架势。只有紫瑾一动不动。他的手中仍握着酒杯,看着展昭的眼神仍深邃地仿佛要将被注视到的一切完全吞噬掉。
      “对于人的一生,并不是只要努力便可以事事顺遂、步步功成的,还要讲究运势的强弱和决胜时的谋定。所以做为一个聪明人,有时要懂得放弃。”紫瑾慢条斯理地说罢,便冲展昭微微一笑,仰首喝干杯中酒。
      说时迟,那时快,电光闪动的一剑已在紫瑾清晰露出喉结的刹那猛刺而去。“铛”地一声,一片瓷片掉落在地,展昭长剑笔直贯穿杯底,紫瑾运气用残杯将长剑来势锁牢,剑尖斜指着紫瑾的喉头。只听展昭冷声道:“只可惜,展某是个从不懂放弃为何物的愚人,向来喜欢险行虎山。”
      紫瑾佯装喟叹:“唉,你这又是何必?”
      “你以为我只是做无谓的垂死挣扎吗?”
      “难道不是?”
      展昭轻笑:“所谓绝处逢生就是——当人人都以为我会输的时候,只有我本人知道——未必!”
      “必”字离口,展昭挥臂反拧,一转,剑身已凭借螺旋之力将酒杯彻底粉碎,把紫瑾径直惊退两步。但见露出空隙,白一已然抢上,然其白绫尚未射出,一道青光已至,带着空中留下的夺目余光将她手中白绫牵引,定到了一旁墙垣之上。
      展昭居然将剑掷出?!!!
      那失了剑的他到底要如何争斗呢?
      当所有人正为这个问题发怔,展昭已身形欺来,一拳袭向紫瑾。
      那样的拳令紫瑾为之一愣。
      先不说这拳太过平凡,除了威力有余,无论拳速、招式都平平无奇,就好象初学拳术的武僧练就的罗汉拳。他真没想到展昭居然会用这样的拳来对付他。于是紫瑾没有闪避,双臂前伸,手掌化爪去抓展昭的手腕。
      然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粘上展昭腕部时,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展昭的拳突地滞停了,在众人皆不明就里的须臾间,他的拳又猛然加速,并直挺挺打中紫瑾左胸。
      一口鲜血喷出,紫瑾的身影倒飞出去,撞到身后墙壁狠狠摔了一身尘灰。
      三女同时露出诧异难止的表情,阿蓝更是一个飞身,扑到紫瑾身边低唤“主人”。她关怀中透着无比的急切,见紫瑾脸透痛苦,嘴角淌血的模样。她忽而怒目瞪向展昭,眼底盈满恨意。
      “展昭,我杀了你。”
      一声龙吟,阿蓝剑已出鞘。手腕反挑,剑花已生,怒喝伴随着她流星追月之势向正与两女缠斗的展昭刺去。
      展昭身躯微斜,躲过凌厉一剑。见阿蓝剑尖斜上挑来,展昭身形连转,一手抓过白一射来的白绫将之缠上剑身,脚下连环踢出,骇得围攻的三女同时弓身闪躲。趁她们兀自慌乱之际,他令手上白绫抖甩之后向上再是一抽,阿蓝的剑和白一的天山冰蚕丝制的白绫,一同卷入展昭手中。
      “闪开,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紫瑾大喝,飞身迎上。一把扯住欲攻的白一将之抛向后方,自己双掌变幻,化成无数掌影向展昭上三路打去。展昭旋身闪躲,时尔指使左手白绫和右手剑身,化解紫瑾攻势。
      突然,展昭反身连翻几圈逃开掌影密布的弱势,定住身形,他怒喝一声,抛掉手中宝剑,举臂便是平淡却威力十足的一拳朝着紫瑾打去。只见那拳头一直透过无数幻影,最后快速一闪,和紫瑾真正的手掌“缔结”到一块。拳掌相接,内气激荡,鼓起室内厉风狂作。彼此抗衡,拳掌分离,室内的厉风于是明显分成两股向两旁散去。
      紫瑾连退三步,眼前一花,喉头腥甜,险些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再看展昭,强势之下也后退一步。这一招虽是他赢了,但新创旧伤一同牵扯着他,他的嘴角也已不住渗出血来。
      “你到底用的是什么拳?”紫瑾冷森道。
      “七步猎杀拳!”
      “那不是神权山庄庄主萧冉城不传之绝学吗?你是如何学会的?”
      展昭道:“我想,赢了你的我,应该不用回答这个问题。”
      紫瑾不觉冷笑道:“哼,你以为凭一套拳就可以赢我?我先前是因为不知这拳的厉害,一时大意才会被你打中。若我认真起来,七步猎杀拳又有何惧?”
      “我知道。我的功夫比起你的的确不堪的很,只是……。”
      展昭的话没有说完,身形已极速向白九攻去。他接住白九勉强反应攻来的一掌,左手反扣,右手扑抓她拿着牛皮包的手腕。用力一捏脉门,白九吃痛松手,包落下,展昭翻掌抄在手里,一把将牛皮包抵向因油灯打翻正炙热燃烧家私的火堆上方。整个动作快速连贯,一气呵成,待紫瑾出手欲阻已是不及。
      他的眼神坚定闪动着视死如归的光辉:“只是我还是那句话,要杀人未必一定要靠武力解决。就像这样也可以——。”
      随着他的话语歇停,牛皮包也同时从他手里松落。
      他的双目已紧紧闭合。

      “展昭!!!——”

      撕心裂肺的吼叫回荡在混沌了的空气中,在随即因爆炸引起的轰鸣下,在山壁坍塌碎石滚滚的嘈杂下,在被压在山石下人的痛苦的阵阵嘶叫声下,仍无法遮掩那声凄厉呐喊中交杂的爱与恨、痛苦与悲戚。到底那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喊出的呢?到底那一声悲鸣中包含了多少的矛盾呢?
      累了!死了!
      人的一生到底要背负多少这样的感情,这样的矛盾?
      人的一生到底又有多少次能弄明白自己所要追求的真正是什么?
      不管拥有多少感情和矛盾,不管曾弄明白过多少次,对一个人的一生来说,只要有过,便是真实,便是精彩。
      所以他不后悔,即使他知道他的离去会使很多人伤心,但只要一想到自己的死可以换来无数人的安然、无数甜美质朴的笑容,他便不会后悔。……更何况,他就要见到他的月华了,虽然他知道月华一定会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个笨蛋是个……永远食言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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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二十八) 归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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