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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太庙 ...

  •   是日,正是小雪。墙角下的白色水仙花开了,翠绿的茎叶在白色的雪堆里显得格外醒目,也平添了几分诗情画意。

      一大早,椒房宫的嬷嬷奉何后之命,来东宫请太子前往太庙。太庙是供奉先祖的地方,神圣而威严,后嗣为彰显敬穆之心,穿戴、祭礼都十分隆重。

      怕侍女马虎,晋珩亲自伺候向尹舟穿衣,细致入微,直到挑不出毛病。又嘱咐道:“在母后面前尽量少说话。谈了什么,回来后一五一十的交代。”

      “行。”

      司南在一旁看两人如此“恩爱”,露出了姨母般的笑容。

      太庙伫立宫中已经两百余年了,陈设都是当年盛行的样式,半旧不新,充满了年代感。

      大殿四面挂有历代皇帝的肖像,何后正虔诚地跪在向皇的像前。向尹舟到后,宫人全部退出去,掩上了大殿的门,顿时昏暗一片。

      “母后。”

      何后睁开眼睛,依旧保持着祈祷的姿势,道:“珩儿,给向皇上香。”

      向尹舟恭恭敬敬祭奠了父亲,黯然伤神,眼眶都红了,咬住牙没掉下一滴眼泪。

      向启称不上是杰出的君王,在位时期韬光养晦,并无多大作为,好在保得个四平八稳,百姓得以安居乐业。但他绝对称得上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在向尹舟记忆中,他一直是一副善良可亲、浩然正气的模样。

      何后起身,站在向尹舟身旁,抚着自己的小腹重重叹了口气:“十五年了,我终于等来了第二个孩子,亦不知能不能生下来。”何后的语气很平静,不是那种安然的平静,而是一种顺其自然、波澜不惊的平静。大概是经历了无数次失望,才拥有的坦然吧。

      她接而说道:“今我有孕,便有两灾。也是我叫你来的原因。”

      向尹舟:“母后何处此言?”

      “我腹中孩儿能否顺利生产,乃一灾,为天灾。”何后眼中带泪的看着向皇,“先帝在天之灵明鉴,晋氏一不违背誓约,二不做伤天害理之事,何至于人丁单薄?难道我命中注定没有。”

      何师存这个女人从来不信因果报应,如今这一席话已然是向天意屈服。

      向尹舟道:“母后不可胡思乱想,太医如何说?”

      何后:“太医说我身子安康,只是年纪大了,难免要担风险。”

      向尹舟不禁想起自己的母亲,是在生下她后死的,那时母亲二十岁,正是生育的好年纪,却没能逃过一劫,这样说来,确实是天命不由人。一时间,她对同样身为母亲的何后恨不起来。
      “母后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除了天命,还有一灾,即人祸,便是你。珩儿,你千万不可成为我的劫难。”何后见多了世事,无可奈何。

      向尹舟摇头:“恕儿臣不明白母后的意思。”

      何后:“所谓利欲熏心,权力最能磨灭一个人的心智。现在不知我腹中是男是女,若是男孩,便是你的兄弟,可比你整整小二十岁。他以后或机灵或愚笨,都是个安闲的王爷,不是你的对手,你千万不可效仿唐太宗,做出弑兄逼父的事情来。”

      何后想得长远,但也说明了一个问题。向尹舟道:“母后怀疑儿臣?”

      何后:“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岂会不知你。你胸有丘壑,攻于心计,这些年来我都看在眼里,你具备一个做帝王的潜质,我很欣慰,却又心伤。因为一个心思重的人很难满足,不容易欢心。好在你娶到了尹舟,看得出你很喜欢她,为她改变了许多。”

      她当然喜欢自己了。再者,“晋珩”不是因为她而变了,而是变成了她。

      向尹舟严肃起来,做出一副“胸有丘壑、攻于心计”的模样。“儿臣不喜欢她。”

      何后始笑了笑,道:“为娘也年轻过,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以你从前的性格,太子妃那般作弄你,应该早死了。你还能留她到现在?”

      听似一句玩笑话,向尹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难不成她现在活着,是晋珩手下留情?她发起愣来,她可是超凶的!

      “听司南说,你比以前开朗了,也不成天闷着脸,更平易近人了。”香炉里的香差不多烧尽,何后又添上新的。

      平易近人?不就是没有架子的意思?

      向尹舟在心里狠狠抽自己一个耳光,一定是自己渗透在骨子里的卑贱出卖了自己,在村里待了太久,接了地气,哪还有公子王孙的气势?

      得改!

      向尹舟暗暗整理自己的容姿,挺胸抬头。

      何后收起笑容,转而向画像道:“珩儿是我入宫前生下的,进了宫后便再无所处,我与陛下身子又都是好的,防也防了,查了查了,均无结果。如果如盛一期所言,师存之所以不幸是因为晋氏没有兑现承诺而受到您的惩罚,今向女归来,始有喜讯,那师存在此更向向氏列祖列宗发誓:只要尹舟诞下龙子,我与陛下即禅位于珩儿,承诺此生不废向女,唯向女之后可继任大统,他日江上仍回归向氏血脉。如有违誓,我宁短折而死。如此,您们都可安心了?”

      向尹舟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意思即是,小尹舟争气的话,一年之内她就能登基!“母后此言……”

      何后:“君无戏言。”而命令道,“你也向向皇发誓。”

      向尹舟毫不客气地发下毒誓,违誓后果比何后提的更严重。这于她而言百利而无一害的誓言,违誓后果越惨越好。如果父亲在天有灵,就当真是她的保命符了。

      两人对向皇拜了又拜,才出了太庙。

      何后或是得到了一份心安,心情好了许多,又与向尹舟说了些肺腑之言。“我今日在太庙里说的话,是与你父皇商量过的。你醒来过后,不知为何,我从你眼里读到了忌惮。”说时握住了向尹舟的手,没有了皇后的架势,变成一个势弱的母亲,有些低声下气地道,“我与陛下只有你一个孩子,皇位迟早是你的,凡事不能急于求成。”

      她脸上好像没写着逼宫吧?还是晋珩以前就已经示威了?如果是后者,那晋珩未免太狠了些。“儿臣不敢。”

      何后饶有意味地点点头:“那我回宫了,一个月时间很短,尽量带太子妃出去走走。”

      向尹舟吩咐侍女道:“地上有雪,仔细搀扶母后,不得有闪失。”

      侍女:“是,殿下。”

      向尹舟负手在身后,低着头独自走回东宫,心境一如漫天飘飞的薄雪,静白而平和。晋珩的家事她且不问,单评何后对向氏的态度,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至少她认为,像何后这般理智的杀人凶手是不会向被杀之人承诺顾全其子孙的,要是因怕遭报应所以忏悔,没有理由叫上“晋珩”旁听,何后的发誓不像赎罪,而像是献诚。

      或许是她身份在那,晋商、何后、一开始的晋珩,都不曾对她有过恶意。

      她进宫之前,传闻中她生死未卜……

      她如今是晋珩,便站在晋氏的立场思考,为了保证家族的清誉,最不该让向女活着,向女一冒泡就要暗中做掉,无论向女有多大的利用价值,哪还有什么昭告天下的婚典。

      她折下一只树叶,尝其上的白雪,冰凉又无味。

      或许她该冷静冷静了。

      身后一个埋头小跑的小太监超过了她,直往东宫去。

      向尹舟看他手里拿着一封信,便叫住了:“你站住。”

      小太监闻声停了下来,回头一瞧,忙跪下道:“参见殿下,奴才鲁莽,没看见是太子爷,请太子爷恕罪。”

      向尹舟本想允小太监起身,可何后刚才还说他没有架子,便只取走信件,留小太监跪在原地。

      信封上写着“东宫”两字,没有落款,不知是谁写给她的。打开信看,只见字迹工整,秀气老成,像出自文人之手,应该是晋珩圈子里的人写来的读书心得体会。待她看完,忍不住笑喷了。

      是舒涣涣写的回信,答复了一个问题。向尹舟猜想,应该是晋珩给舒涣涣寄了一封疑问信,才有舒涣涣回寄这封解惑信。

      信上内容:

      昨日殿下问奴家,阁主与您孰美?竟不是殿下昔时的作风。但论孰美,自然是殿下更胜一筹,若把阁主比作仙鹤,那殿下则是青鸾;若把阁主比作珍宝,那殿下则是宝中之主。而谈品质,阁主内敛高雅,恰如玉石藏拙,殿下锋芒毕露,如宝剑出鞘,各有特点,不分好坏。奴家驻偃月阁数年,阅人无数,未见能与殿下匹敌的。不知殿下为何有此疑问,奴家战战兢兢不敢揣度,只实话实说,殿下切不可以为奉承之词。

      没想到晋珩如此臭美。

      东宫门前,晋珩披一件大氅,倚在石像旁守望。见她回来了,迎上前去,一边捂了捂她的手,一边问:“可有什么大事?”

      向尹舟错开眼神,抿了抿嘴:“没事。”

      晋珩见状,道:“没事你为何不敢看我。”

      “没事。”向尹舟憋着往里面走,确实不敢直视晋珩,怕笑了崩怀自己高冷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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