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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青春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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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唇触碰到的皮肤是温软的,吻过的指尖还残留着冬日最后的凉意。
查亦鸣感觉自己快要烧起来了。
一股火从五脏六腑冒出来,他流着汗,提前来到盛夏,作为猎人却被猎物炙烤。他一边恼怒一边渴求,将自己的四肢作为栅栏,把猎物压得更紧了。
小鸟要关进笼子里才不会飞走。
查亦鸣猛地睁开眼睛。
床头的闹钟以最让人崩溃的声音滴滴滴一直叫唤,时针已经指过了七。查亦鸣平躺着缓了十秒钟,掀开被子看了一眼,一个“操”字骂出声音。
摸过手机,“老婆大人”的消息横在上面:我先去学校抄作业了。
三月二日,向阳三中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天,查亦鸣跌跌撞撞冲进浴室,头发滴着水冲出来,把汗湿的衣服和不忍直视的床单被套卷了卷一起塞进洗衣机。他在周玉略带鄙夷的目光中叼着面包冲出家门,一边鞋带还是散的,一步三个台阶往下跳,还差点被拌倒滚下去。
好在没有真的鼻青脸肿迎接新学期。少年穿过细窄的巷子,沿着记忆中父亲带他晨跑的路线飞速跃过石阶,一个华丽的转身绕过电线杆子,避开车辆和行人,一路跑上长坡。
长坡两边的树木吐出新芽,枝桠下走过穿着校服的三中学生。他融入其中,一个箭步冲到前面,等预备铃打响的时候,正好一屁股坐在了座位上。
“呼……好险。”查亦鸣长舒一口气,双腿一伸,桌椅一震。
被他震到的董昕依一抬头就是他湿漉漉的发梢,她挪了挪桌子,嫌弃道,“你搁马路上开奥运呢?”
查亦鸣:“这不是睡过了吗!第一天迟到必成王主任发言素材,还好哥腿长。”
说着他又是把腿一撑,讲真,这座位好像有点小。
“我感觉我又长高了。”查亦鸣说。
身高仅165的同桌:……
默了一会儿,查亦鸣回头看了看,董昕依身后的桌子空着,一旁的路又言正低着头奋笔疾书。
身上还在源源不断发热的查亦鸣立马把头转了回去,嘴里若无其事地笑话着,“哎呀董昕依你男神危险了。”
董昕依:“能从你嘴里听到点正经话吗查亦鸣?”
与此同时,查亦鸣裤兜里的手机一震,他拿出来在桌洞里摁亮,信息当然不是什么让人脸红的情话,对面也不会察觉他的心虚和“春意盎然”,路又言简简单单发来了五个字提醒他:dxy生日
“那今天必须正经。”查亦鸣秒回头,“生日快乐啊美女!”
董昕依轻哼了一声,勾起嘴角,但她一句谢了还没说出来,查亦鸣又补充道:“唉你怎么开学第一天过生日啊,也太变态了……”
董昕依:……
没过两秒查亦鸣手里握着的手机又震了一下,他低下头看,路又言给他发:你还是闭嘴吧
查亦鸣嘿嘿一笑,回了一个飞吻的表情。
陈许踩着上课铃走进班里,班上渐渐安静了下来。查亦鸣把手机调成静音,丢在书包里。开学了不能再光天化日之下大大方方玩手机,不能再窝在房间里紧挨在一起看电影,不能在想要说话的时候随时打给对方,但这偷偷摸摸的恋爱,别人不曾注意的眼神和讯息,都能让人体会到一种别样的刺激和心动。
查亦鸣甩了甩脑袋,瞥见窗外春光,只能说他的躁动并无道理,是春天真的来了。
“你们的高中生活已经正式过半,希望大家尽快调整状态,不能再同假期中一样懒散。”陈许站在讲台前说,“这学期也不长,一眨眼就过了。从以往每届来看,现在正是最容易将成绩冲上来,也最容易掉下去的时候。”
“班上有个别决定艺考的同学,如果需要在外上专业课,可以单独来找我聊聊计划。接下来说一下这学期的考试时间……”
陈许说着说着,有人坐直了,有人低下头,也有人依旧云淡风轻。
还有人即使迟到了也步伐稳健,面不改色地在全班的注视下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抱歉。”沈闵州低声说。
陈许望向他,停顿了两秒,什么都没说,招招手让他进来了。
沈闵州从容地走到座位上,没有回应任何人的目光,轻轻拉开椅子坐下,拿出书本。
上边陈许讲完了课程和考试安排,追加一句:“名列前茅的同学也不能松懈,打起精神,争取考个状元出来,我相信这种成绩可以出现在我们班级,你们能做到的。”
查亦鸣听了想笑,心说沈闵州你也有被内涵的时候啊。然后紧接着陈许又说:“对了,早恋的,以及有早恋倾向的,自己掂量掂量,别太过分,别让我找到你。”
查亦鸣:。
青春期在春天的恋爱,要怎么样才叫过分呢?
路又言觉得查亦鸣就挺过分的。
查亦鸣一直嘻嘻哈哈,状态火热,除了跟以前一样同董昕依说话的时候回头多看他几眼,他表现得一如既往,该打球打球,该说浑话说浑话。
只有等四下无人,黄昏之下,路又言值日结束,他们有意无意成为了最后的两个人,所有人都走了,教室的灯一关,查亦鸣就不笑了。他会走向他,坏心眼儿地把他逼到墙角。凑近他,吐息那么烫,那么危险。
路又言攥紧了拳头,没有挥出去。
“你,你收敛一点。”路又言缩着脖子说,“这是学校。”
查亦鸣幽幽地说:“不在学校你也不给碰啊?”
在路又言露出为难和愧疚的神情之前,查亦鸣松了手。他没想要逼他的,他已经想明白了,路又言对于肢体接触这件事有心理障碍,急不来。
他甚至在网上搜到了科学解释,这症状叫PTSD,很可能是路又言因为小时候的经历留下了阴影。
但是没关系啊,八年前他救了他一次,现在他很乐意继续解救他,把他彻底带到光里来。
更何况路又言都主动亲他了!最终的胜利还远吗!
查亦鸣把声音放到最软,慢慢跟他说,“我没别的意思啊,我就是觉得,那个词是什么来着,对,‘熟能生巧’!你别胡思乱想,我们一点一点来,好吗?”
说这,查亦鸣朝他伸出了手。
路又言听出了他话里隐藏的意思,因此有些惊讶。面前高大的少年,好像不再完全是他印象中那般横冲直撞,不管不顾,没心没肺了。
他也在成长。他们都是。
路又言的眼睫颤了颤,越过他再次检查周围是否有人驻足,然后将目光定格在查亦鸣的手上。
这是之前他悄悄碰过的手,他碰过他打球留下的茧,却没能有回握。
现在可以了吧?
他小心地把手伸出来,落在他手上,被握住了,暖洋洋的。
再过三个学期,班级里的大家会走向完全不一样的方向,像是一堆早就指向不一的箭头,离开了名为教室的栅栏,终于要真的背离彼此。
硕大的校园,多的是人在苦读,他们也不偷懒,要慢慢练习相处贴近,练习怎么好好地在一起。
路又言想到这里,捏了捏那只大手。
如果可以的话,他要牵紧这只手,别走散了。
霞光落在少年的雀斑上,查亦鸣望着他,舍不得眨眼。
原来春天是绯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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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青春期在春天的恋爱,就算克制,也依旧有迹可循。
开学半个月,董昕依忍无可忍,戳了戳查亦鸣的后背压低声音道,“你要是想看小路就直接看行吗?这儿还有人不知道你脸皮多厚?犯得着故意找我闲聊吗?”
查亦鸣的脸皮确实厚,他回头一看路又言不在,更是脸不红心不跳,一把抽起董昕依在看的杂志,老神在在地念道:“十二星座全解?”
“金牛座和十二星座的配对指数……配天蝎相爱相杀?才60分?假的。”他直接找准了金牛座,看完就把杂志丢了回去,“金牛配天蝎必须100分。”
董昕依白眼都要翻到后面沈闵州的桌子上了。
“哎等下。金牛和四月开头的那个星座呢?”查亦鸣又趴过来,对着杂志找到白羊座,念道,“金牛和白羊座配对指数70?……假的,这绝对是假的。”
四月一号出生的沈闵州眼皮都没抬一下,专注地看着书本。
放在往常,沈闵州不搭理他他也就自己玩去了,谁知道查亦鸣奇怪的醋意时多时少,这会儿就忍不住一直吐槽:“唉男神,都春天了,狗都有对象了,光读书多无聊啊,不找个伴吗?”他瞄了眼董昕依,“咱小董不错啊!”
董昕依:“查亦鸣!!!”
路又言一回班就被董昕依的喊声惊得一愣。他走到座位前,看到皱着眉的沈闵州,脸色通红的董昕依,还有眨巴眼睛装无辜的查亦鸣。
他立刻破案了:“狗又乱叫了?”
查亦鸣:“对不起,我的错,我有罪。”
路又言瞥了他一眼,攥紧了手里的纸,回位坐下。
董昕依把杂志一摔,查亦鸣缩了缩脖子。
与此同时沈闵州总算开了贵口:“陈许怎么说?”
“说定好课程以后告诉她,她教我填离校申请。”路又言把那张纸塞进书包里,“没多问什么,就讲了一些流程,和要注意的。”
——还有鼓励。
路又言松了口气,头一次觉得遇到一个好班主任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他早就想跟陈许说艺考的事了,杨静也催,结果拖到现在才说,迎接他的是最温和的态度,和最理性的指导,一如陈许的风格,没有半点废话。
“她挺好的。”沈闵州也说。“那你找好老师了吗?”
路又言顿了两秒,照实概括:“还没确定,不过有方向了……岑零帮我找的,他算是半个前辈了。”
沈闵州嗯了一声,再没有后文。
放学。
查亦鸣如往常一样训练到天黑才走,这学期有篮球赛,他们的目标可是在市里面拿第一,因此每天训练的这三个小时,他是最心无旁骛,全身心都投入的。
走出球场,查亦鸣把毛巾盖在头上,吹到面前的风都是暖的。他没走两步就惊讶地停住,看见体育场门口的花坛边有人在等,小脑袋垂着看书,正是他的小麻雀儿。
他快步走过去,“别在这里看啊这么黑!”
不对,重点是,“你在等我?”
路又言:“你在讲什么废话?”
查亦鸣嘿嘿一笑,路又言收起书,默了几秒后认真地说,“我有事跟你说。”
两人慢慢往校园门口走,查亦鸣听了个预告就等不到下文了,他自己猜:“你要说你跟陈许聊艺考的事?”
路又言:“我跟沈闵州讲的时候你不都听见了吗?”
查亦鸣:“哪还有什么?”
“我说……董昕依。”路又言轻声道,“你别开她和沈闵州玩笑。”
查亦鸣一听乐了:“她天天炒你和沈闵州cp我说什么了吗?我这不看着都着急。”
路又言:“你不是也知道她为什么那样吗,她也挺……就,挺不容易的,你别刺激她了。”
——青春期不止在春天有恋爱,还有漫过一年四季的,可能永远不会结果的单恋,暗恋。
两情相悦的奇迹,路又言虽然自己遇到了,但不影响他知道这有多难得。
查亦鸣哦了一声。
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知道了。”
两人走出校门,爬上长坡,街边晚灯把他们的影子拉长。查亦鸣又问:“你等我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件事吗?”
路又言抿了抿唇。
——当然不是。
等红绿灯的时候,他们停在斑马线前。路又言沉默至此,终于开口:“明天……你请过假了?”
查亦鸣眨了眨眼,挂在脸上的笑意淡去了些,但眼神依旧坚定,并随着路又言的话而浮现了柔和的光。
“你记得啊。”他说,“嗯,昨天就请了。”
路又言不说话了。他想做的事难以开口,开口了查亦鸣也必然拒绝,因为奶奶辞世那会儿他也拒绝了查亦鸣的陪伴。
——明天是查亦鸣父亲的忌日。
在言语最无力的瞬间,在没有人注意他们的车水马龙前,路又言伸出手,探到旁边,飞快地捏了下查亦鸣的指尖。
“别呆太晚。”他说。
查亦鸣笑了,“好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