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又鸣》沈明笑

17、夜奔

　　周一一早走进班门之前，董昕依一路在想：路又言和查亦鸣还能好吗，这周还会出现什么爆炸性的发展，不会三句话不合就打起来吧？
　　座位在两人中间的她合理担忧道。
　　这周他们轮换到靠走廊大组的最后一排，董昕依走进教室后发现，真的有不少人在往那个角落瞟。她立刻去找查亦鸣的位置，希望人没事。
　　结果查亦鸣不但没事，还挂着贱兮兮的笑容，向后趴在她桌上，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
　　董昕依走近一看，随即瞪大了眼——

　　“……男神你脸怎么了？！”

　　她的轻呼已经是这天早上第N句类似的发言了。大家观望的是沈闵州而不是路又言，路又言也撑着下巴侧着脸看向同桌，目光意味深长。
　　只见沈闵州高/挺的鼻梁上横贴着一枚创口贴，嘴角和额角都有明显的青紫。他把眼镜摘了，一改优等生的自信和体面，表情是肉眼可见的阴沉。
　　他戴了顶帽子结果欲盖弥彰。日常欣赏他的颜狗们从“哎沈闵州戴帽子没戴眼镜好帅啊”转向“咦他脸上是不是中彩了”，很快就被大家发现了。

　　“不小心摔了一跤。”沈闵州淡淡道，“别嚷嚷了。”

　　这话一说路又言和查亦鸣的表情更微妙了。这明显不是摔的，编理由编个遇到抢劫都更可信些。
　　查亦鸣觉得新奇，教科书式的优质男还会打架？
　　路又言欲言又止。他就不一样了，他不仅知道这不是摔的，他还知道一整个时间地点前因后果——从seabed的微博主页上。

　　路又言昨晚睡前刷手机，想起来去逛逛岑零的微博。岑零除了时不时发点照片之外都是零零碎碎的日常记录，吃了什么看了什么想做什么。
　　翻多了能发现一个高频词，那就是“他”。
　　岑零经常和不一样的男生date，不是确立关系的交往，而是先试着约会看看到底合不合适。他会分享date过程中的一些令他心动和宽慰的细节，他好像每次出发都是带着满满的爱和心气。
　　但结局无一例外不好。
　　对方要么单纯想泡网红想睡他，要么就是本质不够成熟不够体贴的人，无法发展稳固单一的长线关系。岑零自己也说这个圈子比大家想象得乱的多得多，可是有机会还是会尝试见面，就当给各位姐妹扫雷了。

　　这周末发布的扫雷帖就是：忘记你强调的话，一而再再而三爽约还每次都找理由，会在大街上拉拉扯扯不让你走，碰到别人开解就恼羞成怒动手的男的，赶快3Q goodbye next.

　　这条发布的时间是临近周日零点的时候。路又言随手点开评论，有人问说，女神被他缠着不放吗有没有事？岑零说我没事，朋友的朋友路过帮了忙，就是难为他挂了点彩。
　　网友：路人小哥哥好棒！帅不帅？
　　岑零回了简简单单两个字：帅的。
　　下面嘻嘻哈哈闲聊，岑零没有再回复过，而是在半夜三点又发了一条粉丝可见：
　　再发一句谢谢比微信里盲选个人喊老公都难。

　　路又言本来没多想，但是早上一来看到同桌的脸，“朋友的朋友”就突然有了画面。
　　本来这也没什么，世界上不止查亦鸣一个热血上头的家伙会见义勇为，路见不平施手相助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微妙就微妙在沈闵州撒了个拙劣的谎，看上去完全不想提及真相。
　　那阴沉暗恼的脸，像是后悔了似的。

　　路又言凑近了点，低声问：“真是摔的啊？”
　　沈闵州没吭声，眼睛盯着书本，半天也没翻动一页。
　　查亦鸣也没拆穿，但免不了一顿阴阳怪气：“哪块地把你绊倒了？哥立刻带人把它冲了！”
　　沈闵州：……

　　在沈闵州略有反常的沉默和查亦鸣一如既往的肆意中，十一月就快过完了，这一年走到了尾声。
　　不想听课的时候四十五分钟的一堂课都显得那么长，但不知不觉他们已经从夏天走到冬天，第二次双月考的时间定下来之后，期末考试也近了。
　　一个学期稀里糊涂就混完了，高中生活将正式过半。
　　路又言看了看日历，靠着窗等雪来。

　　-

　　陈许提了换座位的事情。
　　虽然班上总体氛围不错，私下难免也有碰撞摩擦。比起谁和谁单独换位，她让大家都想想，自行联络好，然后来一次全班统一的调整。
　　十二月的第一节班会上，三班进行了换位。

　　“希望你们切实为自己和他人考虑，换座不是为了更好地闲聊，或者更好地谈恋爱……”
　　大家交换着眼神，听陈许强调原则。大半个学期下来她已经完全树立起威严，她看上去管的少，但可是什么都看在眼里呢。
　　“如果被我发现不恰当的目的，以后你就坐这儿。”陈许指了指讲台正后方的位置，“动作轻一点，开始吧。”

　　桌椅陆陆续续开始响动。
　　沈闵州头都没抬，在练习卷上刷刷刷写题。路又言瞥了他一眼，被学霸男神带来的安全感笼罩，便同一只猫一样眯着眼趴到桌上。
　　这周他们轮换到了正数第二排。二排以后进行着什么变动，路又言没有回头看。
　　侧后方离他很近的位置上有人起身离开，窸窸窣窣后新的人坐过来。类似的动静持续一刻钟之后渐渐停止，陈许宣布换座结束。

　　放学铃打响，路又言抬起困得迷迷糊糊的脑袋。他慢吞吞地收书包站起身，这才向后看了一眼。
　　查亦鸣头枕在手臂上，侧着脸看一本习题。他还坐在最后一排原位，下一周又会轮换到他前面。
　　他们之间的距离没有变。
　　无论是经过那玩笑般的告白，还是有惊无险的生日，还是有机会靠近或远离的换座，查亦鸣继续表现得没有心不在意，路又言也如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闭着眼翻过了十一月这页。
　　他们始终维系着一种平衡，像是站在平衡木的两端，要么不动，要么约好步调，要么一动就摔下来双双高位截瘫。

　　“路又言。”
　　当路又言快速收回视线以后，查亦鸣从教室后面喊了一声。
　　“今天我不训练，一起走吧。”
　　查亦鸣说完就拎包从后门走了出去，站到走廊上等。
　　路又言迈向前门，迈向室外的冷空气，脚步有停顿，但最终还是迈向了他身边。

　　“我算是彻底看懂了。”董昕依望着窗外，“这俩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沈闵州：“谁打谁挨啊？”
　　董昕依：“轮着来。”
　　沈闵州低声笑了，“恭喜你答对了。”
　　“不过……”沈闵州停了笔，想到那个他一直不解的问题：“你既然早就看出来了还拉我下水做什么？”
　　董昕依顿了两秒理解了他的意思，他是说她炒他和路又言cp的事呢。
　　她眨了眨眼，沈闵州“摔了一跤”摔出的小伤口已经都快要消失了。
　　“秘密。”她神秘地说。

　　……

　　每个人都有秘密。
　　那些本以为世界上只有自己知道秘密，到底有没有别人发现，谁也无法肯定。
　　最完整的路径和结局，只有神知道。

　　路又言哈出一口热气，长坡上有人推着铁桶卖起烤红薯，香气四溢。
　　“操，闻得我都饿了。”查亦鸣馋道，“我去买几个。”

　　路又言站在队伍外等，等来了烫手的红薯，捧在手心热腾腾的，两人边走边吃，胃也暖了起来。
　　天空灰蒙蒙的，不如夏天开阔的那片蓝好看。路又言缩了缩脖子，小半张脸藏在围巾里。天冷了他不再每天都骑车，查亦鸣为了赶周玉受伤前期落下的功课也减少了训练，结果两人一起回家的次数就多了起来。
　　靠在路又言身边的热量，还同夏日一样。

　　查亦鸣：“昨晚天气预报你看了吗？快要下雪了。”
　　“已经说了三天了。”路又言不满道，“下哪儿去了？”
　　查亦鸣偏头看他，确认了什么，张嘴又开始欠揍：“哟，路少这么大了还和以前一样天真烂漫爱看雪啊？”
　　路又言翻了个惊天白眼，心说下次谁再跟这狗一起回家谁就是猪脑子。
　　虽然上一次他也是这么想的。

　　回到家，一室温暖，厨房里飘来饭菜的香味。路又言在沙发上瘫倒，长舒一口气。
　　杨静探出头来，看了一眼钟，“哎呀都这么晚了，汤才刚炖上呢。”
　　路又言：“无所谓。”
　　汤可以不喝，那颗红薯吃得他都快饱了。
　　杨静：“有所谓啊。本来想给玉姐送去的，排骨汤，下点面条吃也方便。”

　　周玉毕竟是训练有素的刑警，身体素质比常人硬一些。也多亏杨静在隔壁，随时照顾着，医生说她恢复得很好，如今能下床走动的时间越来越长。
　　邻里看了都说，“你们俩家关系是真好啊。”
　　“——要不是都生俩大小伙儿，就结成亲家吧。”
　　周玉和杨静听了也笑，“我们也想呢。”
　　路又言听了差点噎住。
　　不，你们不会想的。

　　晚九点，汤炖好了，杨静盛满了保温杯，让路又言去送一趟。
　　路又言趿拉着拖鞋，走出家门，两步来到隔壁，按响了门铃。
　　半晌都没人来开。
　　九点查亦鸣是不可能睡觉的。路又言等了一会儿，又按了几次，在门口站了半分钟才等开了门。
　　你刚从马桶里爬出来？路又言差点开口就是这句，一抬眼看见了裹着薄毯的周玉。
　　路又言光速变脸，“周阿姨，我妈炖的汤。”
　　周玉摸了摸他的发梢，“谢谢小路，也代我谢谢你妈妈。”
　　路又言乖乖点头，忍不住问，“查亦鸣怎么……”
　　周玉：“我也说呢，他这么晚了还回学校训练。不过坚持锻炼是好事，随他了。”
　　路又言一愣，“他吃过饭走的吗？”
　　周玉：“是啊，这两天都是。”

　　路又言回到自己房间，按亮手机看了眼时间。
　　九点二十七分。
　　大晚上训练的事情在以前球赛前不是没有过，但距离下一次球赛还早呢，他也在班上听见查亦鸣和队友说请假的事了。
　　所以……查亦鸣大晚上跑出去做什么？
　　路又言一时间完全猜不到。

　　-

　　隔日路又言留意了一下，查亦鸣和往常一样课下嘻嘻哈哈课上被点名嗯嗯啊啊，看不出丝毫异状。
　　第三日晚上，路又言又借送菜之名过去敲了门，结果依旧是周玉开的门。
　　回去之后路又言坐不住了，他对着手机犹豫再三，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喂？”响了几声后查亦鸣接了，听声音正走在路上。
　　路又言开门见山：“你去哪儿了？”
　　查亦鸣秒答，“便利店啊，我买饮料呢，你要带点什么吗？”
　　“你骗鬼呢？”路又言气道，“连续一周每天晚上去便利店？到点打卡？”
　　查亦鸣默了两秒，悄声笑了。
　　“——很快你就知道了。”

　　在晚上讲电话其实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听筒那端的声音直直闯进耳朵里，和凑在耳边说话一样，如同交换着一个只有两人知道的秘密。
　　路又言听他那低沉的笑声，居然听得面颊发热。
　　心脏加速跳动，不知是雀跃，还是不安。

　　晚上临睡前路又言还竖着耳朵听了听隔壁的动静，查亦鸣似乎一直都没有回来。
　　乱猜了一圈后路又言最终放弃，闭眼睡觉。

　　……

　　嗡——嗡——

　　枕边的手机震了起来，路又言整个人一惊，难受地睁开眼。
　　眯着眼看到屏幕上查狗两个字，路少开始生气了，天知道查亦鸣到底在发什么神经。
　　他还是接了电话，准备给他两秒的时间自白再开始骂，结果一听听筒那边的声音，路又言就骂不出来了。

　　少年从床上坐起来，在黑暗中慢慢瞪大了眼。
　　不过半分钟，他翻身下床，抓了一套外衣草草换上，飞速冲进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