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丢了的两魄》天司沧霖

133、第一百三十三章

　　石柱在陆世唏离开的那一刻开始剧烈的震颤，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冲出来。它上面所有的头都一起探出来，纷纷掉落在地上，埋入地下，又化成黑雾从地底下冒出来。
　　白默辰从自己的胸口拔下一块金色的碎片，上面一丝若有若无的白光时隐时现。
　　“谢谢。”白默辰不顾胸口伤口血流如注，几乎染了他的半个身子，慢慢向圣器走去。
　　“你不用谢我，不管怎么说我也是特别大队的一员，我知道该做什么。”苏云间的最后一缕魂魄附在那块碎片上，她开口说话已是十分艰难，声音很轻，几乎都要听不到了：“可惜没有机会和陆哥解释刚才的那个人不是我了……”苏云间的声音随着最后一个字消失了。碎片上的白光也在那一刻融了进去，碎片随即散发出了金光。
　　“抱歉，我也没法替你解释了，他应该不会再回来了。”白默辰把那块碎片放进光明鼎里，光明鼎随即亮了一下，随后又再次暗了下去。
　　“我们有我们的命，只要想明白了，就没有什么可怨恨的，陆哥也一定会明白。”苏云间的声音直接传进了白默辰耳中：“但是你，我不懂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总有一些事，你知道你必须要做，或许不会有人能理解，但你就是知道这么做是值得的。”白默辰把圣器摆好，转身长刀既出，横扫了已经聚集在他周围的黑雾。
　　黑雾源源不断的从地下冒出，好像永无止境。
　　“鬼君，你不要再挣扎了，我和你的力量是相等的，而且我只会比你强，你是打不过我的，还不如束手就擒。看在你我力量相通的份上，我或许可以让你死的好看一点。”
　　石柱在说话的时候开始剧烈的震动，禁锢住他的铁链在哗哗作响，像是下一刻就要挣断铁链出来。
　　“我既然能灭了鬼族，就能再次封印你，你如果不想在此时魂飞魄散，就不要挣扎了。”白默辰胸口的伤血已经止住了，但是仍没有完全愈合。
　　石柱怎么会理会他的话，越发浓重的黑雾在它周身环绕，石柱的震动也是越来越强烈。可忽然间，石柱的震动停止了。
　　“鬼君！”石柱周身的黑雾也在瞬间减弱了，可铁链的却泛起了光芒。之前石柱用了所有的力量想要挣脱开，激发了铁链的最大力量，此时石柱的力量忽然弱了下去，铁链的力量却是不减，这一下就让石柱受到了最严重的反噬。
　　“你竟然用削弱自身力量的方式来削弱我的力量！”石柱怒吼一声，震得四周都震了一下。可随后它竟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很阴森，让人听起来毛骨悚然：“可你别忘了，虽然我的力量来源于你，但却并不止于此。就算是削弱了很多，可你没有法力了，也还是无法打败我！”
　　白默辰的力量确实是在减弱，胸前那道被光明鼎碎片所伤的伤口他无法靠自身的力量愈合，而且他的力量也通过这道伤口在消散。
　　“我不用打败你，只要让你出不来就行了。”白默辰笑着，可力量的忽然消失让他就算是有所准备也仍是感觉有些支撑不住。他不停挥刀斩杀接近他的各类邪祟，动作却是越来越慢了。
　　“我出不去，也依然能毁了冥界！”石柱重重的一颤，地下便有更多的邪祟出来：“鬼君，你我同为鬼族，为什么不一起毁灭那些弱小的人类，统治人间，你为何非要帮着那些神！”
　　“我和你不一样。”鬼君的动作已经越来越慢了，可他仍然笑了笑：“上古时候那许多种族都很强大，人类最为弱小，可为何人类能繁衍生息留存至今，而那些种族却已早已不复存在。那时因为人类并不弱小，他们的灵魂比任何的种族都要强大！”
　　“执迷不悟！”石柱周身的黑雾再次笼罩，强大的力量让大地再次震颤起来。
　　白默辰看向四方圣器，它们安静的摆在那里，一丝光芒也没有。周围不停有邪祟上前想要触碰圣器，都被白默辰斩杀了。
　　忽然一道黑雾包裹住了四方圣器，圣器随之缓缓飞起，向石柱而去。
　　“鬼君，就算你有圣器三分之一的力量，但此时圣器就在我手里。而且托你的福我可以直接使用圣器的力量，你觉得你还能困得住我吗？”
　　“你用不了圣器的力量！”白默辰说着横刀一斩就劈向了那道黑雾，可这一下却没能斩断黑雾，夺回圣器，他的长刀反而被黑雾缠住。
　　那道黑雾力量很强，很快就顺着长刀缠上了他的手腕，随后一路向上，眼看着就要把他包裹住了。
　　忽然，包裹在黑雾中的圣器就掉落在了地上，禁锢在白默辰身上的黑雾也随之散开。
　　“大人。”莫长林扶住了他，随后挥刀斩断了他们周围的邪祟。
　　“你怎么来了？”白默辰是没有料到莫长林会来的，他的力量消散的太快，可能已经控制不了莫长林了。
　　“我来替大人挡一会吧。”莫长林说着就举刀向那些邪祟砍过去。他其实撑不了多久的，刚才斩断那道黑雾就已经基本用了他所有的力量，随后又被那道力量反噬，他现在只是强撑着一个样子而已。
　　白默辰撑着刀站起来，和他一起砍那些邪祟。
　　“你挡不住的，快走吧。”
　　“我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如果不是大人救我，我不知道魂飞魄散多少次了。既然大人留着我这条命，这条命就是大人的！”莫长林的动作很快就慢下来了，没留神身上就出现了很多条伤口。
　　“大人！”一个直接向白默辰背心而来的利爪再碰到他之前生生的穿透了另一个胸膛，一片黑雾从莫长林胸口向四周蔓延开来。
　　在那一瞬间，大地忽然停止了震动，一道强烈的金光照亮了整个冥界。
　　“扶桑枝……出现了……”像是完成了他的任务，莫长林闭上了眼睛，身体在瞬间就化成了粉末，消散在了空中。
　　“莫长林。”白默辰的手从莫长林消散的地方穿过，可就连半分粉末都没有触到。
　　石柱忽然没了动静，铁链的反噬瞬间便又占了上风。从地下冒出的邪祟被金光照到，顿时变得焦躁不安，不停地挣扎起来。
　　白默辰用刀撑着地面站在那里，伸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因为力量的丧失，他已经很难维持住自己的外形了。
　　他拿起圣器，四方圣器微微的散发着光芒。伸出手，手掌上出现了一条血痕，他用自己的血在四方圣器上画了一个封印。
　　冥王出现在陆世唏面前的时候看上去有些狼狈，那几缕红发看起来有几分散乱，他看着扶桑枝，又看了看邵弋泽。
　　“你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陆世唏走上前去问他。
　　“我只是把实情都告诉他们了，然后按照他们的愿望帮他们做了一场幻境而已。”冥王拢了拢自己的头发。
　　“我是问你鬼君到底要做什么？”
　　听他这么问，冥王倒是有点意外，他看着陆世唏满是急切的脸，忽然冷冷的笑了一声：“他没告诉你吗？”
　　“告诉我什么？”陆世唏回想白默辰告诉他的所有信息，这其中有他刻意隐瞒的，也有假的，所以到现在他也只是勉强知道了个大概。他一直认为还有时间能把这件事弄清楚，可没想到其实早就来不及了。
　　“你知道，我有多想杀了你吗？”冥王一手推开他，扇子霎时就出现在他的手上。
　　冥王用扇子指着陆世唏：“这是你做的局，一个穿越了几千年的局，一个把所有人的性命都压上的局。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神，说的什么为了天下苍生，都不过是要以别人的生命作为棋子，说牺牲就牺牲了。”他向陆世唏走进了几步，扇子抵在他的脖子上：“当年你要死，就死的彻底一点，别让他再把你救回来。”
　　陆世唏不明白，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冥王这般恨他。
　　冥王忽然收回了扇子，看着他的脸：“所有人都希望缔则回来，他们认为你才是真正掌管冥界的神。可是在我看来，什么神不神的，我只希望他能将这些事了结后，放下执念，以后千年万年的一直这样走下去。”说话间，冥王身上忽然浮现起几圈隐隐若现的光带，忽然的明亮了一下，却仿佛燃尽了最后的光亮，在亮过一刻之后就熄灭下去，凝成了一条暗灰色的锁链，随后化为了粉末，消散无踪了。
　　陆世唏见冥王神色骤变，也意识到了不对，忙问：“这是什么？”
　　冥王看向他的眼神忽然变得狠厉，他阴冷的笑了笑说：“这都是拜你所赐，当年他一点一点的找回了你的魂魄，但还是少了两魄怎么也找不到了。为了让你的残魂不会再次消散，他不得已顶着反噬把你送进了轮回。可这终究是逆天之举，你生生世世都是天煞孤星的命，永远不得善终。他为了让你活得好一点，用他残缺不全的魂魄化成肉身，亲自去人间陪你。你可知道，他每次替你治病疗伤，都是把你的伤病转移到了他的身上，你才能好。而我，他为了让我守好冥界，也为了不让我有机会去人间害你，就做了这条链子，把我锁在了冥界。”冥王说到这，忽然停了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低了下来：“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恨你了吧，但如果你能救得了他，我也希望缔则能回来。”
　　千万个疑问在堵在他心头却不知道该问哪一个，他张了张嘴却是问道：“怎么救他？”
　　冥王抬眼看了看他，一瞥邵弋泽：“你把他杀了，拿着原轮刀去把石柱上的铁链砍断，然后用你自己再次封印原轮。”
　　陆世唏看着他，他不确定冥王说的是不是真的。
　　“别这么看着我，你在封印它的那一刻会恢复缔则的记忆，到时候你可以自己看。”冥王收起扇子：“我没见过缔则，对于我来说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是在这不见天日的冥界，所以我的眼睛也是黑的。但我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鬼君，即使那个时候，我们都像是浸泡在鬼族的血里一样，全身泥泞不堪，满是血污。所有人都觉得我恨他，因为是他毁了我的神格，让我变成了一个不神不鬼的怪物。但是谁都不知道从我睁开眼睛，在一片血污中看到他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无论如何，我永远都会和他站在一边。就算他和三界为敌，我也跟着他。所以我最清楚他对你的感情，就算是为了他，不论我如何想杀你，我也不会真的动手。”
　　冥王把一个盛着水的碗递给他：“杀了他，我们去救鬼君。”
　　陆世唏接过那碗水，向水面上看过去，没有他的倒影：“这是什么？”
　　“忘川水。”
　　一直坐在一旁，沉默的如同一块石头般看着那枝扶桑的邵弋泽听闻此言，竟转过头来看向他，慢慢的向他伸出了手。
　　“为什么要喝忘川水？忘川水会腐蚀人的魂魄和肉身，却不能致死。”
　　“原轮刀在人间轮回过几十世，受了人间的烟火气太重，需得净化。”
　　“可是……”
　　陆世唏话未说完，邵弋泽忽然上前夺过了那碗水，一饮而尽。陆世唏甚至都来不及阻拦，他就已经喝干了那碗水。空碗掉在地上，摔了粉碎。
　　“你……为什么？”陆世唏看着地上碗的碎片，一把扶住了邵弋泽。
　　“不用你为难了，我这一辈子经历了这么多事，已经很值了。”说着，他看着陆世唏，向从前那样没心没肺的笑了笑，说：“神棍，你知道我怕的就是身边的人离开我了，我不想看着所有人离开，只剩下我一个人。不过幸好我不是最后一个，在我离开的时候，我知道你们还在，真好。”邵弋泽说完，看向了冥王，对他俯身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殿下，我知道怎么做了。”
　　“什么？”陆世唏才问了一句，身后便忽然响起了一阵喧闹声，像是有很多人走来。冥王面色一凛，随即消失了。
　　“世唏，真想说来世还做兄弟的话，可我们应该都没有来世了，所以这次应该是真的永别了。你不用觉得愧对我们，也不用奇怪我们为什么这么容易就接受了我们必须死的结果，那是因为我们其实早就猜到了。你还记得那一次我们在沉羽尺里看到的幻境吗，我和林雪看到的都是东方之极山巅上的扶桑树，和普照大地的阳光。后来在虚无里，我们又看到了那个地方。所以对此我们早有过一些猜测，虽然结果还是有些出乎意料，可我们对于这个结果，却早已经接受了。”
　　邵弋泽向后退了几步道“你们还有你们的使命，不要因为我们而迟疑。”邵弋泽向他灿然一笑，喊道：“陆世唏，再见！”说罢，转身向此处缓缓流淌的忘川一跃而入。
　　陆世唏伸手去拉他，却只抓到了一抹衣角从他的指尖毫不留恋的划过。他眼睁睁的看着邵弋泽跳进了忘川，淹没在那深不可测的忘川水之下。
　　那碗水不是忘川水，但却能让人想起前世，陆世唏知道，却仍是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胸口，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
　　他看着忘川里的水似乎在一瞬间静止了一下，随后又缓缓的流淌起来。一把长刀慢慢从水中漂浮起来，极清透的光自刀上散发出来。
　　这把刀是用东方之极山巅的彩石制成的，其实并不完全像是他在白默辰的记忆中看到的那样只是金色的。他接过了那把看起来流光溢彩的刀，看着上面随着他的触摸而变换的颜色，忽然笑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笑，可他此时甚至还笑得止不住，他抱着那把刀，笑着说道：“这么好看的颜色，怎么脾气这么暴躁。”好像邵弋泽还能听得到似的。
　　一滴泪落在刀面上，顺着刀面滑落下去，刀的色彩不再变化了，慢慢化成了淡淡的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