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人间升职记》九九的笔

90、夜摩之劫

　　皓月当空，银装素裹的大地笼罩在一片如水的月色中，喧嚣了一晚上的不夜镇在深夜时分彻底安静了下来，一切归于死寂，连挂在房檐下的红灯笼都驱散不了藏在寒风里的危险和恐惧。

　　后半夜的时候，天上的雪下得更加厉害了，这个古老的镇子和周围的山川很快铺上一层厚厚的雪，除了冰冷的寒风，一切痕迹都被掩盖住了。

　　没有下令撤退，守在不夜镇的零族人便也没有离去，整个镇子里里外外被青黑皮的零族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各个巷道不时有黑影飞窜而过，搜寻着一切不稳定的存在和因素。

　　有强敌环伺，外面的亲人更是生死不明，躲在夜王府的众人一直心惊胆战，不敢阖眼，不时有害怕或是担忧的啜泣声响起。

　　回想之前发生的事，再看着眼前的场景，赵永胜不免叹了一口气，传闻骁勇善战、祖上来自另一个神秘文明的夜摩族人，如今也不过都是和他们一样是寻常人罢了。

　　“我佛慈悲。”

　　说完，他便取出菩提手串，双手合十，席地而坐，默默念起了经文，他手中的菩提手串也随着他声音的起伏，发出微弱但温暖的光。

　　似乎是他的经文感召下，加上有超自然现象研究中心的异能者在里面维持秩序安抚人心，被困在夜王府的妇孺老幼慢慢平静了下来，也不再有什么大的骚动，他们唯一能寄予希望的，就是省上和中央能迅速派人来支援他们，解救他们于危难之中。

　　在失去了他们的王后，这些夜摩族的男女老少们才发现，在强大的敌人面前，他们显得那么渺小无力，若是没有超自然现象研究中心的异能者的帮助，他们不敢去想象，今夜整个镇子将是会如何的下场。

　　到底是他们自己以前夜郎自大了，曾经的他们骄傲于自己高维文明的血脉，不愿与这个维度的人混同一谈，在这个小镇子守了几千年，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如今，他们才意识到，外界早已天翻地覆，他们的力量在强大的敌人面前，不过螳臂当车，渺小得不值一提。

　　不说对抗零族人，就是要保住夜摩族人的传承不断，唯有和外界联合起来，他们才能有一线生机。

　　“妈妈，我们的王去哪里了？他怎么不出来保护我们？”

　　面对女童的天真发问，没人能开口回答她的这个问题。

　　“我想爸爸了，他怎么还没来接我们？外面那些怪物好可怕，我害怕。”

　　“不怕不怕，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回家？大家都想回家啊。

　　眼看着天色就要亮了，迟迟不见支援，有人开始着急担心起来，看着留守在夜王府的陈天应他们问道：“你们政府的人什么时候才来啊？”

　　正靠在墙边闭目养神的陈天应睁开眼睛，看着说话的居民道：“大家耐心等等，我们已经把这里的情况上报省上了，省上正在向中央做紧急汇报，很快就会派人过来支援了。”

　　“可是……如果他们再有动静该怎么办？”

　　“凉拌！”陈天应无奈摊手，扫了一眼眼巴巴看着他的大伙儿，面无表情道，“大不了一死，这么多人上路，大家相互照应下，黄泉路上有个伴儿，不是好事？”

　　一时间，整个人群，鸦雀无声。

　　*

　　夜摩族祠堂。

　　在院子中间一动不动站了许久，早已落了满头满身白雪的人突然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精神紧绷了一夜的吴玉玲道：“你说，她真的……死了吗？”

　　吴玉玲皱眉看着他，声音冷漠地答道：“这种事我用得着骗你吗？我们队长和她，都死了。”

　　“我以为我离开了，她就可以逃脱献祭的命运，”满脸阴沉之色的人抬起左手，看着手腕上光秃秃的红绳，笑得讽刺又悲凉，“我明明等了这么久……”

　　这个人……

　　当看到一滴滴透明的东西从突然捂脸笑得疯狂的人指缝里流出时，吴玉玲震惊地瞪大了眼睛，面前这个人对他的堂姐，就是云舟大神……竟是有如此深的执念和感情？

　　他们以前，应该感情很好吧。

　　抚面流泪的人，突然转头看向晕死躺在地上的夜摩族三长老，声音冰冷地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们整个夜摩族都给她去陪葬吧。”

　　本来已是醒过来的三长老听到这话，瞬间面色一白，遭不住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再次晕死了过去。

　　“传令下去，本君要用他们夜摩族所有人的人头，来祭奠我的堂姐，谁搜集得多，本君重重有赏。”

　　“你不可以！”

　　刚吩咐完的云泽修转头看向出言阻止的吴玉玲道：“本君有何不可以？”

　　“云仙君她若是在这里的话，她肯定会阻止你的。”

　　云泽修歪头看着她，突然诡异一笑：“可惜，她不在这里。”

　　她便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底线，若她都不在了，那他对这人世便再也没什么留恋和半分的怜悯了，如此，这世间彻底便为地狱又如何？对他来说有什么区别？

　　“……人性本来就是复杂多变的，我们不能因为一个人的死而将责任推给所有人。”

　　吴玉玲试图说服他，却是她的一席话，让云泽修变得更加理所当然：“所以，你不必妄想几句话让我变成一个不杀他们的好人，你忘了，好像是你将我召来的。”

　　“你……”

　　是啊，她又如何能凭借简单的几句话就改变他这个陌生人的意志呢？她转头忧心忡忡地看向镇子外面，希望中央和省上派的人能及时赶到，不然……她不敢想象，这里会发生些什么。

　　虽然她因为陆珏的事，感到无比愤怒，可是，当真正面临这样的局势时，她反而改变了想法……这些人，到底只是些和她一样的普通人罢了，是普通人，便都有嗔痴怨恨，有私心有欲望……

　　若是队长在这里，他肯定拼死也不会让零族人如此屠杀自己的族人吧。

　　在个人恩怨面前，人心中的大义总是应该排第一的。

　　不管是夜摩族人，还是自己的队友同事，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自己面前的。

　　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一旁的云泽修突然又开口道：“看在你是我堂姐同仁的份儿上，我可以放了你和你那些来帮忙的同仁。只要你们立刻离开不夜镇，我可以让你们安全离开。”

　　却是他的好意被吴玉玲果断拒绝了：“我吴家人没有懦夫，我绝对不会离开，誓与夜摩族共存亡！”

　　听着面前女子无畏的铿锵字句，云泽修的眼里闪过一抹异样的色彩，他认真地打量了面前女子片刻，才慢悠悠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我便成全你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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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航秘境。

　　云舟是被打在面上的冰凉雨水唤醒的，待她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头顶不断落雨的灰蒙蒙天空，她感觉自己像是身处旷野之中，周围的空气也是湿漉漉的，带着少有的静谧安宁。

　　而头下枕着的是……

　　初时醒来，她想翻一翻身子，却是发现自己全身都是软绵绵的没有一丝的力气。

　　她还没弄清楚自己的处境，头顶突然出现了一顶黑伞，为她遮了所有的落雨，也遮了她所有的视线，同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醒了？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没有？”

　　顺着声音，她微微侧头看去，就看着满脸胡子拉碴的金发男子正满眼关心地看着自己。

　　他是……陆珏？

　　像是陆珏，但好似又不像。

　　“你是谁？”

　　面前的人有些诧异地看着她道：“我是陆珏啊。”

　　云舟摇摇头，一时间又说不清自己的奇怪感觉来。

　　这人让她总觉得怪怪的。

　　见她仍持怀疑态度，陆珏无奈道：“你说我要不是陆珏，你现在还能好好躺在这里吗？”

　　这倒是……有理，云舟试着动了动，发现自己现在正枕在陆珏的腿上，她想起身，却是整个身体似乎被掏空了一般，一点力气都没有。

　　“你的身体才刚恢复过来，暂时不要乱动。”

　　“我们在哪里？”

　　“当然是在我们夜摩族的秘境了。”

　　“我不是死了吗？”

　　陆珏毫不避讳道：“是你身上带的那枚玉佩救了你。”

　　玉佩？

　　云舟这才想起，家族一直传说自己佩戴的那枚可以帮助她隐藏身份的玉佩，能帮助佩戴者抵挡一次死劫，竟是真的。

　　“你是怎么回来的？”

　　她记得，整个献祭仪式算是成功了，陆珏又是怎么回来的？

　　“是那个人帮了忙，不然我是真回不来了。”

　　“那个人？”

　　云舟皱眉，那个人谁？

　　“陆九炎啊。”陆珏抬头看向远方，伸手接了几滴雨水在手上，面色有些复杂道，“这些灵雨就是他留给你的，等你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就把它们全部吸收了吧，不要浪费了，这个秘境空间的‘门’被他摧毁了，我们出去了就再也进不来了。”

　　陆九炎？

　　记忆里的人再次浮现在脑海中，云舟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那他……去哪里了？”

　　“走了，那只是他留在夜王血脉里的一股残留的意识罢了，并不能坚持太久。”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人，陆珏犹豫了一番，才道，“临走之前，他把所有的血脉力量都渡给了你，从现在开始，某种意义上来说，你才是我们夜魔族的王。”

　　“……”听着这话的云舟沉默了许久，突然开口道，“我不要！”

　　看着突然开始流泪的人，陆珏愣了愣，片刻之后才语气柔软道：“为什么不要呢？这东西放在我身上也是浪费了，我现在已经35岁了，虽然继承了二代夜王的修为达到了九阶巅峰，但要让我在短短65年的时间突破至十阶，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而你，比我拥有的时间和机会更多。”

　　要从九阶突破到十阶，可不是几年几十年的事，没人能算得清，到底何时才能突破。

　　且他一直为夜王的身份所累，一直只想当个普通的异能者去好好活一活，如今机会摆在面前，于他来说何乐而不为？

　　他如今……除了面前这人，在这世上，就什么亲人都不剩了。

　　想到这里，陆珏眼里划过一抹忧伤，却是瞬息而过，他试着伸手将云舟脸上的泪水拂去，问道：“你在为他而哭泣吗？”

　　虽然自己的爱人在为另一个男人哭泣，但是，此时，他一点都不介意。

　　“他的情义，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还。”

　　“他说这是他给你的新婚礼物，你不必还。”

　　“我其实，很想有人陪着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太孤单了，”云舟侧头看向伞外的世界，喃喃道，“以前，没人为我撑过伞……”

　　看着面前轻易被感动的人，陆珏突然脑海里就浮现出书房里陆九炎当年留下来的画卷，冰天雪地里那一抹有些孤寂的身影，原来……那时候，他就看出了她的孤独……所以，愿意如此为她付出？

　　“以后，我来陪你吧。”

　　这世上，我只剩你一个人可以去爱了……

　　这后面的话，陆珏没有说。

　　陆珏也没有告诉她，外面的世界，早已一片腥风血雨，而此时的他并不打算去插手。

　　他早已不是什么夜王了，如今的他……不能再失去了。

　　而外面世界的族人，他们的命运如何，就让他们自己去面对吧。

　　若是一直将自己孤立于这个世界之外，他们一族的灭亡，那只是迟早的事，若是他们能从这次的事件中有所醒悟，兴许，便是他们一族命运真正的转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