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星系都在等我孵蛋》第三幕

43、一颗番茄6

　　撤是不可能撤的。
　　至少是不会主动撤的。

　　摸着良心说，林牧还是有点儿怂的。

　　每每想到三线城市小老板和航天英雄之间的巨大差距，他就觉得，挑战外太空这种事儿不太适合自己。

　　他甚至有点儿灾难妄想，只要一九九八提起买票升星，他就会忍不住脑补自己在宇宙里飘着挺尸，甚至开始思考人类能不能在真空状态喘气儿……最后的片尾画面总会出现一只青蛙。
　　一只吹成气球的青蛙。
　　给青蛙抽真空会爆炸，也不知道小时候听谁说，直到现在依然记忆犹新。

　　林牧十几岁的时候经常脑补自己以后什么死法儿，五花八门的，什么吃零食撑死，喝可乐胀死，游戏撸多了过劳死，被老抠门儿念叨烦了找块豆腐撞死……

　　总归都是些朴实无华的普通死法儿。
　　像“炸成宇宙里的一颗尘埃和日月星辰融为一体”这种高级死法，对他这样的普通人来说，实在有点儿超纲。

　　所以不管熊孩子怎么念叨升星升星，怎么跟他说高等星球的甜美空气，他对这事儿都抱着天然的怀疑态度。
　　其实就算熊孩子不提，他自己的备选方案里也经常出现“逃离”选项，贵货系统同样给过升星建议，只不过这些选项都被他抛弃了，几乎是下意识的，而且有时速度太快，连他本人也没发现，自己到底抛了什么玩意儿。

　　能像这样抛而不自知，也可以算是很有渣男潜质。

　　小作坊位于八区最热闹的一条商街，周围花花绿绿什么铺子都有。
　　林牧戴着口罩，站在自家铺面门口儿，把对街那些铺面扫了几遍，选出其中窗户最大的一家，指了指，小声跟系统说：“哎，贵货，查查那家店铺干什么的。”

　　贵货系统觉得这个昵称存在歧视嫌疑，对它并不十分满意，但作为一个沉默寡言的系统，他不应该对这种小事发表意见，只回道：“虚拟娱乐场所，经营惨淡，如果不是脑子进水，不建议投资收购。”

　　林牧觉得自己脾气真是不错，思考片刻，“那就听你的建议，租下来吧。”

　　贵货系统：“并未建议租赁，您是不是有点耳背？是的话建议及早治疗。”

　　林牧保持微笑：“你这么关心我，我可真是太感动了。”

　　充满磁性的男低音嗤笑一声，“廉价的感动。”

　　林牧：“……”
　　我错了，我闭嘴还不行吗？

　　和小作坊一样，对面店铺一样分了前门后门。
　　林牧从后门进店，经过一群吵吵嚷嚷的外星熊孩子，爬楼梯到三层，只见光线昏暗的过道里挂了好大一块霓虹招牌，一边闪着动感光波，一边还biubiubiu地配着音效。

　　林牧对这附近不熟，出于谨慎的态度，礼貌地敲了敲门。

　　门内当即爆出一声大吼：“滚你个蛋！别敲了，没钱！”

　　这都什么鬼……
　　林牧又敲了几下，然后以防万一地退了几步，果然又听到门里骂骂咧咧，而且越骂越响，片刻后，大门咔嚓一声打开，出来一个头大身子小的老头儿，头发稀疏花白，紧身衣裹得肋骨根根分明。

　　小老头几乎闭着眼睛开口：“真是要老命了！说了别敲！你是聋子吗！”

　　林牧还没说话，就听贵货系统毫无必要地笑了一声。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货是想说他果然耳背。

　　嗯，不生气，原谅它。
　　设静音吧。

　　林牧视线绕过干腊肉似的小老头，扫了一眼室内，莫名有种很熟悉的亲切感，问道：“我能进去看看？”
　　小老头双手叉腰，抬头挺胸，拿鼻孔看着林牧，“进什么进！进也没钱！赶紧滚你个蛋吧！”

　　林牧：“我不要钱。”

　　“什吗？”小老头儿挖了挖耳朵，很努力地把眼睛瞪出一条窄缝，使劲打量林牧，虽然看不见脸，但这细胳膊细腿儿，确实不像来要钱的。
　　但也不是熟客。

　　“不要钱你敲门干嘛？搞事情吗！我有八个儿子我告诉你！一人拉一泡屎也能把你活活砸死！就问你怕不怕吧！”

　　林牧终于明白自己错在哪儿了。
　　来这种地方的都是熟客，进进出出跟到自己家里一样。
　　除了找茬没人敲门。

　　嗯，都怪自己太讲礼貌。

　　林牧继续保持微笑，“那您家厕所还是挺豪华的，不然一口气拉不下八个儿子。”

　　小老头使劲抬了抬满是褶子的眼皮，45度望着天花板的方向，似乎在脑补什么不得了的画面，几秒后忽然爆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妈了个蛋的！你个小兔崽子到底来干嘛的？进吧进吧，随便看，反正没钱！”

　　进门之后，林牧心里忽然“叮”了一声。
　　所谓的虚拟娱乐场所他简直不能更熟，这不就是一家网吧？

　　一样是一家铺面分了好多小格子，一样有个不赚钱的老板，一样赖着一堆熊孩子。
　　区别在于这里是个外星网吧，更脏乱差，也更高科技，每间小格子里都有一个简易游戏仓，旁边放着便携睡袋，甚至还非常善解人意地配备了营养剂和免冲马桶，玩家只要还有一口气儿在，就可以在全息世界里战到天荒地老。

　　小老头儿朝林牧努了努嘴，“小屁崽子，看完了吗？”

　　林牧这会儿再看老头儿，感觉已经和之前不一样了。
　　有种提前预知未来般的蛋疼。

　　他朝小老头儿摆摆手，径直走到窗边，一把拉开厚重的遮光帘。
　　即使隔着一层老灰，透入玻璃的光线仍然显得十分刺眼，距离最近的游戏玩家当即“嗷”了一声，一头把脑袋扎到桌子底下，“我死了！快住手！”

　　小老头：“你是个什么混蛋崽子！手怎么那么欠呢！”

　　林牧朝窗外看了一眼，这家店面位于作坊斜对面，而且在三楼，距离和视角都挺不错，能清楚看到自己那个院子，如果带上望远镜什么的，应该还能看到垃圾桶壳子上的金属反光。

　　他打算租个场地，围观一下三天之后的交易现场。

　　后方又有几个玩家被光线刺激到，接连发出一片哀嚎。
　　小老头：“快快快，赶紧拉上！你想要人命吗！”

　　玩家齐声声讨：“对啊！要杀人吗！”

　　林牧背光站成一道剪影，自带外发光特效，看起来格外惹人仇恨。

　　小老头赌上做老板的尊严，抄起一根电棍，颤巍巍朝林牧走去，虽然只剩一把老骨头，但觉得他也能保护这些客人，“不能让你影响其他崽子！你给我滚出——”

　　“别急，问完这句就滚。”林牧转身问道：“您家能包场吗？”

　　小老头急刹车，浑身骨头咔嚓咔嚓一通乱响，“啊！？？？”

　　“现在墙上写的单价，我按满场跟您算钱。”他给自己找了个位子坐下，在桌面放下一根能量晶，“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坐下谈谈。”

　　众玩家：“谈什么谈！你先放下帘子！！”

　　小老头一挥电棍，“吵什么吵！一群小屁崽子！光合作用没听过吗！”
　　他走向窗边，路过林牧时顺手拿了晶条，凑在眼皮底下使劲看了看，然后亲自把所有窗帘掀开，“今天天气真好！晒晒晒，赶紧都晒，再不见光你们那些p眼子都快长蘑菇了！”

　　众玩家：“？？？？”

　　林牧：“……”

　　他和小老头只谈了不到一分钟，就愉快地达成了租赁协议。
　　贵货系统拟了一份合同，签约之后小老头非常积极地开始清理场地。

　　看似不大的房间里陆续冒出好多大活人来，他们大部分已经连续玩了半年以上，行动僵硬，互相搀着扶着，活似一串儿提线木偶。

　　先出来的都是普通玩家，最资深的玩家最晚出现。
　　这几个人也真是对游戏够虔诚的，可以连续三年一动不动，全身肌肉严重萎缩，最后都是从犄角旮旯里爬出来的，店内气氛一度十分诡异，好似大型丧尸现场。

　　小老头在门口安慰众人，因为有林牧这个土豪金主在旁边站着，语气格外和蔼可亲——
　　“人家老板只租半个月，等完了老位置还给你们留着。”
　　“你这个小崽子，刚来不是想减肥吗？看看现在，多瘦，还白，出去肯定人见人爱。”
　　“趁这几天赶紧去领救济，不花钱的营养剂，谁不拿谁死亲妈。”
　　“走路好啊，运动包治百病，等你回来还能多玩儿几年。”

　　林牧：“……”

　　可能画面过于糟心，从商街离开之后，他只要一看地面，就仿佛看到那些熊孩子像僵尸一样爬来爬去。
　　相比之下，一九九八那样的，简直就是杰出青年。

　　他试着联系了一下，结果还是毫无音讯。

　　农场这边，他本来打算一样一样来，等番茄发芽了，再考虑下一个种什么，但今天可能受了精神刺激，也可能无聊，他从库存数了三颗橘子籽儿出来，混好营养土，然后直接播了。

　　毕竟橘子树是个挺吉利的玩意儿。
　　种三个，到时候一人一棵。

　　小巨蛋在他身上一通乱蹭。

　　[爹爹]

　　“好好好，你乖。”

　　[爹爹爹爹]

　　“怎么了小胖子？”

　　小巨蛋原地滚了滚，委委屈屈地继续叫：[爹爹爹爹……]

　　林牧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算漏了一个，应该给蛋挞也播一棵橘子。

　　果然，播完之后，小胖子就老实了。

　　家里没人烦他，工作效率奇高，林牧难得早睡，九点钟已经躺床上了。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小巨蛋忽然往他身上一拱。

　　林牧睡觉实，一般要到早上才能发现小巨蛋压在自己身上，这会儿不知道怎么了，忽然睁开眼睛，接着猛地跳下床，抱起小巨蛋拔腿就跑。
　　就跟被什么附身一样，看样子有点儿吓人。

　　他刚在空地站稳，就听“嗡”的一声，紧接着地面一震，小楼像个空了的牛奶盒子，随之一通乱摇。

　　林牧眼看着视野中一座小楼花枝乱颤，眼睛却只睁了一半，明显还没睡醒。
　　隔了三四秒钟，他才终于回过神来，“我靠——！”

　　地震！
　　地震了卧槽！
　　什么情况，他是怎么跑出来的？？

　　小胖子呢？？
　　得回去救小胖子！

　　他这样想着，刚一迈步，余光就看到自己怀里有个光秃秃的大白疙瘩。
　　？？？？
　　什么时候抱出来的！

　　林牧懵逼地想了一会儿，没结果。
　　又实事求是地分析了一会儿，还是没结果。
　　最后只能不了了之，胡乱归结为狗屎运也就不再想了。

　　这场小地震来得快去得更快，几分钟已经平息下来。
　　不过林牧怕有余震，带着简易帐篷出去，跟小巨蛋在地面睡了一夜，第二天确定安全才下去检查损失。
　　地下基地选的都是抗震材料，房子本身没事，只是有点儿歪歪扭扭，里面震倒了很多家具，掉了很多零零碎碎的东西，需要打扫清理。

　　育苗室也没事，只是启动了应急保护，需要重新设定一下。

　　地震基本没造成什么硬件损失，不过毕竟是在地下，为了安全，林牧又把整个场地检查加固了一遍，不止犄角旮旯，连通往神庙的螺旋楼梯也没放过。

　　他本来只是检查一下，看看楼梯有没有裂痕，存不存在坍塌风险，结果没有，而反正已经爬上来了，他就顺便到神庙看了一眼。

　　他之前没注意，这会儿才发现，祭台顶端好像放了个什么东西，站在地上只能看到浅浅一道金边儿。

　　来都来了，不如继续上去看看。

　　六棱柱的祭台背面藏了一道暗梯，林牧顺着它爬上祭台顶端，十几米的高度大概用了三四分钟。

　　祭台上确实有东西。
　　林牧踩着最后一级台阶，抬头就看到一个金晃晃的容器，同样是六边形，直径两米左右，高度大概一米，被支在一根半米高的短柱顶端。

　　有点儿像教堂里用来放圣水的盆子，不过是土豪加大版的。

　　林牧看着这玩意儿，忽然很三俗地觉得，这个盆子还是挺好看的，拿来种菜应该不错。
　　他走到容器旁边，摸了摸恍如纯金的表面，然后扶着厚实的边缘，朝里面探了探头。

　　“……”

　　容器内部装了一半清水，折出浅金色的反光。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水里漂了一个人。

　　而且，好像，还是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