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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求道(4) ...

  •   虞国公不知道他为她选的丈夫什么德性吗?他知道,还想过亲手栽培改造,结果证明,那人不可求药。

      他不知道她在史家的处境吗?同在京城,从她时常回娘家,从她祖母口中,他怎会毫无所闻?

      平日里境况犹是如此,现如今,史恪无故吊死在钟家,外界物议沸腾,史夫人亲自上门来闹,两家已经撕破脸的当口,他让她回去,可知她会遭遇什么?

      钟瑶很想问他一句:我真的是你女儿吗?

      但这样的话钟韶是问不出口的,女子垂目怔怔地望着自己缓缓蜷起的手,指节发白,微微痉挛,眼神一点点灰寂下去。

      没有反驳,没有质问,似乎她早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当初,虞国公看中鲁郡侯在朝野的声望,想与史家联姻,不顾她的意愿,不管为她所选之人的品性,执意让她出嫁,她就知道。

      之后他对史恪失望,逐其回家,连带的把她也赶出家门,她更是有切心体会。

      如今,为了占取舆论优势,把她在风口浪尖抛出去又有何意外?

      他是她的父亲,又不似她的父亲。

      当风波来临,他想的从来不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护住女儿,而是,如何推她出去才对他最有利。

      钟瑶终于明白,之前盘踞在她心头的巨大不安是什么,这里不是她的庇护之所,从来不是。

      心绪激荡,有属于钟瑶的,也有属于钟韶的。

      却终究化为无言。

      女子仍旧呆呆地坐在那里。

      那种无声的凄恻让男人微有不忍,他轻咳一声,尽量让声音显得温和:“如果无事,去和你祖母说一声,准备准备回去吧。”

      她木然起身,缓缓向门口走去,终抵不过内心波涌,在门口顿住脚,背对屋内,脊背紧绷,轻声问:“父亲,我回史家,要留几时,要做到何种程度,才算偿还了他家?”

      男人微微蹙眉,道:“丧事结束,你若不愿留在他家守孝……你母亲以前住的别墅……给你静养。”

      换句话说,这里并不欢迎她回来。

      她不知心中是什么滋味,或者说冷到极致,已经麻木,失去了任何感觉。

      甚至连开口的心力都没有了。

      她没有转身,亦再无言语,起身走出房门。

      冬日的阳光在眼前晃动,无一丝暖意,犹如虚幻。

      她浑浑噩噩向祖母的院子走,待见到那张可亲的面容,所有的感觉仿佛从冰封中缓缓复苏,她刚喊出一声“祖母”,声音已然哽咽,泪水无法自已地汹涌而下。

      钟老夫人把她拉入怀中,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后背,像小时候她受了委屈安慰她那样,眼圈微红:“好孩子,苦了你,祖母都知道。这事不怪你,都是史家造的孽,偏又拖累咱家,拖累你。都会过去的,祖母陪着你,什么坎儿都会过去的。”

      她的眼泪愈发汹涌。

      待心绪稍平,她道:“我无事,祖母不必为我担心。看祖母尚好,我就放心了。过些时日……我再来看祖母。”

      钟老夫人抓住她,愕然:“你要去做什么?”

      她微微垂目,睫毛濡湿,竭力压抑住嗓音中那丝哽咽:“我……回史家……”

      钟老夫人惊呆。

      她紧紧抓着她,急道:“发生了这种事,还回什么回?真有情分倒也罢了,看他们家做的事,从老到小,有丁点值得念想的吗?老的老的磋磨人,小的小的不成器,平白无故吊死在别人家,还上门大吵大闹,这是逼两家恩断义绝!还做什么面子情?你回去,没人念你的好,只会生吞活剥了你!不行,你不能犯傻,就留在家里,哪儿也不能去!”

      陈嬷嬷跟着劝她。

      她能说什么,只能无声垂泪。

      静书在旁泣道:“老夫人,娘子怎会舍得离开您老人家,是国公爷说……”

      钟老夫人醒悟,气得脸色发白,哆嗦着嘴唇道:“把那孽障给我叫来!”

      虞国公来得不慢,却丝毫不显慌乱,甚至称得上从容不迫。他眼睛扫过屋内的情形,立刻料到发生了什么,声音微沉:“阿韶,你先回去,我有话同你祖母说。”

      他先发制人,钟老夫人竟一时没接上话,钟韶默默起身,行礼出门。

      钟老夫人眼巴巴地看她离去,对儿子怒道:“你想说什么,阿韶可是你亲女儿!”

      接着,是虞国公低沉的话语,钟韶却听不见了。她默默走出院门,回到自己的住处。

      其实,钟老夫人与她是一样的女子,性情温婉柔和,知书识礼,从不与人争锋。她是婆母,却与史夫人大相径庭,从未想过压儿媳一头。在钟府,作威作福的是钟夫人。

      她很少违逆儿子的意愿,只要虞国公拿定主意,总有办法说服她。

      但内心深处,钟瑶仍暗暗希望,钟老夫人能劝服虞国公。

      直到虞国公派的人过来,对她道:“国公爷说,娘子回去时可以多带两个人。”

      她心底那丝微弱的希望彻底破灭。

      这算是临终关怀?她心中浮起一丝讽意。

      没什么可收拾的,她不愿让祖母为难,直接命人备好马车,带人出门。

      车内气氛凝重,她心神疲惫,望着车窗,怔怔出神。

      “娘子……”知画嗫嚅,欲言又止。

      静书向她摇了摇头。

      钟韶却像被这句话唤醒了,对着车外道:“不用急,随意走,天黑前赶到就行。”

      车夫一顿,答应一声。

      静书和知画对视一眼。

      车子在街上不紧不慢地溜达,行人渐渐稠密起来,路旁的店铺鳞次栉比,摊贩的叫卖不绝于耳。

      知画隔着车窗向外张望,问:“娘子,已经过了午时,您饿么,要不要买点东西吃?”

      钟韶摇头。

      车子上了一座桥,一步一挪,随人流前行。

      有朝廷吏员吆喝着指挥交通。

      突然,马受惊,一声长嘶,挣扎腾跃,疯一般向前冲去。

      桥上人群大乱,钟韶在剧烈颠簸的车厢中东摇西晃,头昏脑胀,竭力抓住什么稳住身形,声音冲击得支离破碎,“……怎么回事?”

      知画于混乱中竟还能明察秋毫,回道:“好像一个剃头挑子的火炉烫到咱们的马……”

      说话间,马冲下桥,左奔右突,两旁的家丁慌乱无措,车上的三人花容失色。

      再后,有人声大嚷,马车渐渐停下来,原来,有人制住了受惊的马。

      马夫一身冷汗地下车道谢。

      静书掀帘出门,与外面的人交谈几句,回来道:“是泰安令命衙役控制住马车。”

      随即,一名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在下泰安令徐濂,娘子可有受伤?”

      隔着窗帘,女子轻声道:“我无恙,多谢明府出手相助。”

      男子道:“娘子不必客气,在下正有事请教娘子,是为尊夫自缢一事,可否借一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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