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扇屏》松溪

200、选择（14）

　　男人单手抱着女子，粗壮的手臂托着她的臀，女子挂在他身上，双手搂着他的颈，双腿缠在他腰上，两人紧密相贴，呼吸可闻，一个极其不可言说的暧昧姿势。

　　魏璟的眼角不受控制地一跳。

　　虽然两人上来后，女子及时放下腿，松开手，但之前那一幕，早已被他的眼睛精准捕捉，像长满了刺，狠狠刺进他的眼，刺入他的心。

　　他告诉自己，两人吊在半空，只有一根绳子拴在男人腰间，这个姿势是合理的。

　　然而，并没有用。

　　他抢步上前，近乎无礼地隔开男人，扶住女子的手臂，关切地问：“你怎么样，我之前听说你晕过去了，哪里受了伤？”

　　裴蓁全身剧痛，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手臂、腿、背部都有划伤，尤其一条腿，摔断了，疼得钻心。

　　然而，魏璟在前，她首先意识到的是，此时的自己，手脸脏污，头发凌乱，衣服被树枝山石划开一道道口子，破破烂烂，整个人不堪直视。

　　尤其，在知晓他的真实想法后，她愈发不愿与他过于接近，他的一切、一分一毫她都不敢承受、不愿接受。

　　她忍着痛，缓缓抽回自己的手臂，垂眉敛目，低声道：“谢谢世子，我无碍。”

　　魏璟眉头微蹙，正要再说，身后救她上来的侍卫道：“世子，裴娘子其他伤还好说，腿骨折必须及时处理，否则会很麻烦。”

　　魏璟一惊，忙看向她的腿，她下身穿着裙服，看不出异样。然而，从她微微侧斜的身体，竭力忍耐却无法掩饰的苍白憔悴的神色，可以想见，此时她正承受着什么。

　　他目光一扫，扫到山路另一边的岩石，对她道:“你忍一下。”

　　突然将她打横抱起，裴蓁猝不及防，低低惊呼一声，又赶紧咬住唇，又羞又恼，满面绯红。

　　魏璟把她抱到山路另一边，小心放在石头上坐好，问一个僧人，寺内可有通医术的人。

　　这时，一个小和尚走出来，道:“小僧略懂医术，可以让小僧看看。”

　　魏璟一瞧，这不就是他想拐走的小和尚了空吗？年龄这么小，魏璟直觉对他的医术深表怀疑。

　　了空见他迟疑，道:“寺中懂些医术的，除了小僧没第二个。”

　　魏璟额角一跳。

　　另一名僧人在旁小声为了空壮势:“了空医术还是很好的，平时我们有个头疼脑热拉肚子，都会找他，到现在我们都还活着。”提出有力证据。

　　魏璟:“……”

　　魏璟愈发担忧，然而现在的情势，也没其他办法，裴蓁的情况不能拖。

　　他很快做出决定，让开一步:“你来看吧。”

　　了空上前，半跪在裴蓁面前，双手细细捏着她受伤的腿，神情认真专注。那种专注，极其吸引人，恍惚间能让人忽略他的年龄，对他产生信任感。

　　少顷，少年道:“我要试着为施主正一下骨，可能很疼，请忍耐一下。”

　　说着，手下一个使力，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裴蓁闷哼一声，脸色惨白，全身控制不住地发抖。

　　了空道:“这条腿不要动，到寺里我为你开些药敷上，修养几个月，应该就没事了。”

　　裴蓁轻声道谢。

　　魏璟皱着眉，对小和尚的医术还是怀疑，决定等明天回去后，让山下的大夫再为裴蓁诊治一番。

　　这时，两个和尚抬着块门板过来，魏璟瞄了一眼，略一思索，又把裴蓁抱起放在门板上。

　　裴蓁：“……”

　　裴蓁的脸色，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根本不敢抬头看众人的反应。

　　而魏璟……安之若素,仿佛全无所觉。

　　到寺庙，公主迎上来，侍女帮着把裴蓁扶进房内。待侍卫僧人等一干人退下，公主问起裴蓁发生了何事。

　　裴蓁眼帘微垂，隔绝能够看到魏璟的目光，答：“我到外面转了转，到瀑布附近时，听到后面有动静，回头就见几个匪徒手执利刃向我扑来。天有些暗，我逃跑时不当心滑下山崖，幸而崖上多树，侥幸捡回一命，让公主担忧了。”顿了顿，又道，“就怕匪徒另有所图，今晚还请公主多加小心。”

　　魏璟心神凛然。

　　直到这时，他才有空想其他。匪徒袭击裴蓁，是否因为裴蓁恰巧撞见了他们，而他们真正的目标是公主？若公主出事，和亲无法进行，相当于破坏了大魏和胡国的关系……

　　他越想越远，心中警醒的同时也愈发懊恼，自己只想着趁公主去胡地前带她多出来玩几趟，却没想到这节。裴蓁差点出事，公主面临危险，全是自己事先安排不周的过。

　　他暗暗自责，见了空小和尚送药过来，便退出房间，叮嘱公主和裴蓁早些休息，又找侍卫头领询问一番夜间防卫，这才回了自己的住处。

　　劳累一夜，此时已过凌晨，他草草擦了手脸，上床歇下。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夜里追赶刺客的侍卫还没消息，魏璟用过早膳，与公主商议，还是早早回去。

　　发生这种事，谁也没了游玩的心。

　　裴蓁行动不便，原想自己暂时留下不拖累众人，魏璟不同意。昨晚才发生匪徒袭击的事，让他如何放心？何况，回去后还要看更好的大夫。

　　最后，裴蓁是被昨晚那块木板抬着走的，她甚觉羞耻，一路如坐针毡，魏璟看她不自在，让公主也上去坐坐。公主笑嘻嘻地应了，在道路平缓处，坐上木板，笑道:“这步辇不错，造型简洁，视野开阔，如果不用了，还可以充当门，一举两得。我们下山后，还把步辇还给寺里，人家也不容易。”

　　魏璟不禁莞尔，裴蓁容色略缓。

　　下山的速度快许多，不多时，众人上了马车，踏上归程。

　　进入城中，公主问裴蓁，是回宫还是回家休养。

　　裴蓁心知，自己这样子，回宫也无法侍奉公主，徒增负累，于是决定回家养伤。此举正中魏璟下怀，他亲自安排车送裴蓁回去，自己护送公主回宫。

　　至于刺客的事，自然交于朝廷去查，这已经不是他能插手的了。

　　九月过去，冬日来临，京城的天空飘起细细的雪花。

　　生于南地的魏璟对雪稀罕得紧，不顾天寒，站在院中欣赏还不成景的雪粒。

　　哪怕前世对雪司空见惯，但今世境遇不同，心情不同，兴致自然也不同。

　　而此时，虞国公府钟南所住的院落，完全是另一副景象。

　　如狂风暴雪肆虐，钟南几乎把房里能砸的东西全砸了，红着眼睛冲侍女歇斯底里地大吼：“不是说那个贱人已经死了吗，为什么她还好生生活着!”

　　侍女站立不稳，期期艾艾：“听说她确实掉下山崖，咱们派去的人没撒谎。谁知她竟走了狗屎运，被东莞王世子带人给救回来了，捡了一条命。”

　　钟南恨之欲狂，咬牙切齿：“那几个废物呢？”

　　侍女：“他们遵照娘子的指示藏起来了，听说现在查得紧，要不让他们出京躲远些？”

　　“不，”钟南瞳孔如针，一字一句，血腥弥漫，“让他们永远闭嘴，废物不配活着！”

　　侍女一抖，低声答应了一声是。

　　天气渐冷后，魏璟几乎不出门了，对京城朋友的邀约一概回绝。他现在对外只关注两件事，一是公主的回复，二是案情的进展。

　　裴蓁回家养伤，公主没法询问她的意愿，所以到现在还未回信。

　　不过，在魏璟看来，裴蓁“回家”就是一个讯号，他并不急。

　　这个冬月，刺客的案子终于有了结果。

　　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与他所想的“刺杀公主，破坏两国关系”丝毫不沾边，一点都不高大上，一点都没格调。

　　管家告诉他，刺客的幕后主使是钟南，就是冲着裴蓁去的。刺客原本想晚上动手，先用迷药迷倒同屋几人，再悄无声息地潜入，神不知鬼不觉结束裴蓁的性命。谁知裴蓁孤身一人跑到刺客眼皮子底下去了，于是刺客提前动手。

　　“真想不到，钟家大娘年纪不大，心狠手辣。听说，她指使人行刺还不算，事后还对派去的人杀人灭口，其中一个人跑到官府自首，交代了一切。他被人指使，杀人未遂，自首不会丢命，但留在外面钟娘子却会要他的命。难怪他宁肯自首坐牢。”

　　管家啧啧。

　　这次魏璟没有暴怒，他只关心一件事:“这个女人如何处置？”

　　管家:“罚作宫婢。虞国公因教女不严被皇帝训斥，停了差事。”

　　魏璟叹息，心中不满。但本朝律法，女子没有死刑，虞国公也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就倒台，他只能作罢。

　　再后，公主终于传来消息，她问过裴蓁的意愿，裴蓁想继续留在她身边，成为正式女官。

　　魏璟目光一跳，心蓦然攥起，眉头紧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