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扇屏》松溪

163、丑妾（3）

　　对梁玉而言，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这种生活已经足够，更何况，她衣食堪称体面，住得也觉舒适，再没什么可顾虑的，于是一心沉浸于绘画世界。

　　当年，她无意间被公子引导走上这条路，如同打开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她毫无保留地爱上绘画，别人眼中的刻苦，于她没有半丝勉强，她画，只因为她热爱，绘画是她满腔热忱的归处。

　　沉湎于绘画的梁玉颇有些身居山中不知寒暑、不知日月的模样，对周遭人事的变化更是懵然无觉。

　　所以，她察觉不到别人对她态度的改变。比如，当初，周夫人虽然消除了对她的敌视，但因她妾室的身份，身为正室的周夫人是不屑与她交往的。后来则一步步变为纯然的欣赏，还与她交流作画心得。

　　周蓁亦是如此，从最开始没把她放在眼中，到之后单方面把她列为可以来往的闺友；还有那些学画的同窗，最初因她是女子，还是其貌不扬的女子心怀轻视，到后来主动求教。所有这些，她从不过心，自然也不知道，身边发生了一件大事:小娘子周蓁要成婚了！

　　这消息是谢逸告诉她的，她听后还有些惊讶:周蓁才十六岁，是周氏夫妇的掌上明珠，她不止一次听二人提起，舍不得女儿早嫁，要多留女儿两年。怎么突然就出嫁了？

　　她不禁暗叹：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爱子女就为之计长远”吧，虽然舍不得，但为了儿女的终身，不舍也舍。

　　谢逸道：“梁姨，连周姐姐都要成家了，我们在先生家里住了几年，总不能一直这样住下去，我也长大了，要成家立业呢。”

　　梁玉惊讶地看着少年。

　　十五岁的少年，青葱挺拔，如青青玉竹，再过两年，确实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

　　总不好一直寄住在别人家。

　　以前是没想到，她并非真的不知世事的女子，听少年这么说，她立刻醒悟，道：“你说得对，我们要有自己的宅子，我这里有银子……”

　　少年道：“先不急，现在家里正忙着周姐姐的婚事，等婚事过了，咱们再托先生帮忙寻宅子。”

　　梁玉愣愣地点头，忽然发现，不知不觉间，少年已经成长为家里顶梁柱似的人物。

　　公子离世前为两人留了家产，谢逸的是宅子和地，梁玉的是金银珠玉。宅子和地在京城，金银珠玉带了过来。

　　除了他们三个，还带来两个男仆、两个女仆。当初他们拖家带口住进周家，梁玉原想，只借住，吃用等花销由自家出，另外要学画，还要支付一笔束脩费，其实是变相付房资。她不想给别人找太多麻烦。

　　谁知周先生执意不肯，一定要无偿供养三人。

　　他以为，梁玉是好友所托之人，谢逸是好友的义子，阿圆是好友的女儿，两个小的还未成年，好友离世，他收养三人义不容辞，收银子像什么话！

　　梁玉没办法，得知周家有间书墨铺，偶尔会挂周先生或周夫人的画卖，她就提出为铺子画画，称练笔之作，如果能卖，收入归铺子，卖不掉，就露个名字。

　　这年头，买画的毕竟很少，何况她还没什么名气。她这么说，周先生也没在意，就应下了。

　　梁玉不画别的，就画孔雀牡丹图。谁也没想到，这种被某些人视为俗气的画作竟颇受欢迎，购买者络绎不绝，让生意萧条画铺掌柜整日喜得合不拢嘴。

　　谁让这世上俗人多呢，孔雀牡丹寓意好，富贵吉祥，花团锦簇，但凡有些家底的商人富户，无不喜欢，根本不愁卖。

　　周氏夫妇得知后，也是没脾气。

　　卖画所得不菲，梁玉就通过这种方式变相贴补周家，换自己在周家住得心安理得。

　　梁玉所住的小院，原是周蓁的住处，周蓁现在住的地方，是周家前两年新起的小楼阁。

　　因宝贝女儿迟早要嫁人，在家的时间有限，楼阁落成后，周氏夫妇就先让女儿住了进去，想着等女儿出嫁后，再让给儿子住。周氏夫妇就这么打算的。

　　离出嫁之日越近，周蓁不知何故，越感寂寞。不时邀请自己的闺友来陪自己。

　　时近中秋，闺友要回家过节，周蓁便邀梁玉来陪自己住两日。

　　梁玉诧异，她对自己的定位和周蓁对她的定位不同步，她从来没有自己是对方闺友的想法。不过她并没有拒绝，搬进了周蓁的楼阁。

　　中秋之夜，祭过月，吃过月饼，难得地饮了些酒。她晕晕乎乎，还准备和两个孩子在院中赏月。女仆看她这样，怕她走不了路，忙把她送去楼阁，她现在的住处。

　　隔壁周蓁还未回来，梁玉凭窗赏月，酒劲上来，浑身燥热，她扯掉衣服，浑身清凉地沐浴在月光中，也不知何时睡着的。

　　更不知因何突然醒来。

　　月光如梦，透过窗棂，微风拂过窗外的花树，枝叶的影子映上墙壁，微微晃动，连带着满屋的月光都好似在轻轻荡漾。

　　梁玉觉得自己在一片湖波之上，奶白的月光从头顶泻下，身下是她栖居的小舟。

　　她像月色下的一条鱼。

　　轻松，自在，无拘无束。

　　或许是酒劲未过，或许是月色太具蛊惑性，她在似真似幻中，连看到窗子里突然跳进一个人，都没有惊惶失措。

　　她就那么靠坐在床头，看着男人从月光中出现，身材高大魁伟，头上罩着黑色袋子，只在眼睛和嘴唇出露出三个洞，鼻梁处耸起，可以想象鼻梁的挺拔程度。

　　像深夜出没的兽类，无声无息、敏捷而又危险。

　　却蕴含着致命的野性与美感。

　　她恍恍惚惚，未及反应，男人已经迅速欺身过来，大手紧紧地捂住她的嘴，沉声命令：“别出声！”

　　梁玉默默。

　　男人低头看清她的面容，声音陡然变了：“是你？”

　　梁玉不知如何回答，自觉以自己此时的情状，也不需要回答。

　　男人声音发紧：“除了你，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梁玉不知他为何要这样问，本能的，她选择摇头。

　　男人沉默片刻，像在思考，梁玉想象他此时的表情，眉头紧皱。

　　终于，男人沉声威胁：“记住，别开口，你敢出声，我先杀了你！”

　　梁玉点了点头。

　　男人：“金银首饰在哪里？”

　　梁玉指了指旁边的梳妆台，那里放着她的首饰，男人松开她，似乎打算取了首饰离开。

　　谁知他起身时，撞掉她身上的薄被，雪白的女.体露出来，起伏有致，线条曼妙。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再也拔不掉。

　　呼吸变得粗重起来，突然，毫无预兆地，他把她压倒在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