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扇屏》松溪

143、叛逆（26）

　　这次回来，柳竽明显沉郁许多，除了有目的地去了显亭侯府一趟，见了狐朋狗友一回，再未出过家门，连城中的商铺都懒得去。

　　章晗来看过她两次，见她明显不想多做交流，便识趣地不再打扰。

　　但狐朋狗友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这日，工部郎中的小公子陆浩做局，邀她一起去登高，并传话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接受推辞。

　　柳竽：“……”

　　行吧。

　　她答应了。

　　到约定那日，一行人坐车去了城外。

　　秋高气爽，天蓝云白，柳竽心中的积郁消散许多。

　　出了城，道路开始颠簸，越走，颠簸得越厉害，到目的地时，一行纨绔揉着屁股下车，叫苦不迭：“早知道就骑马来了，受这个罪！陆三郎，你找的什么地方，哪里好玩了？”

　　陆浩指着不远处一座小山：“那不是山么，咱们登上去看看，说不定就能看到好景色。”

　　柳竽环顾四周，这里人迹罕至，路上杂草丛生，远处是大片的农田，这个季节，庄家已经收割，露出麦茬荒草间斑驳的土地，像一块块瘢痕，着实难看。

　　路上间或有几棵树，小山上稀稀拉拉长着些许树木和荆棘，看不出丝毫景致。

　　奇怪的是，就这么个地方，却建了许多小宅子，一座座排列着，也不知给谁住。

　　问起时，陆浩愁眉苦脸道：“这不是朝廷照顾那些穷官儿么，知道他们俸禄低，在城里租房困难，一个个穷得跟叫花子似的，便叫工部在城外建了这么一批廉价房，低价给他们住。

　　我家老头儿接的这活儿，建得可用心了，虽说用的木料都是常见的榆木，但结实实惠，为这个活儿，老头天天跑工地，几个月下来，又黑又瘦，把我娘心疼得不行。老头儿觉得这是造福官员的大好事，别提多卖力了，谁知房子建好，报给朝廷，那些穷官不但不来住，还满口挑剔抱怨。老头儿费心劳力建的房子就搁这儿积灰了。他每天唉声叹气，本就不多的头发不停地掉，我看了不是滋味，一冲动就夸海口说帮他想办法。谁知老头儿嗤之以鼻，根本不信，我咽不下这口气，海口夸出去了，不能这么快反悔，就把兄弟们叫来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办法。”

　　纨绔们一个个怪叫：“敢情你把我们骗来这鬼地方，不是来玩的！陆三郎，咱们好好的纨绔当着，做什么想不开，非要去管那些穷官的事？咱们又不是官，他们愿意住就住，不愿住拉到，管咱们什么事？”

　　“就是啊，这么个地方，你让人家来了喝西北风啊。要是我，宁可睡城里的大街，也不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万一晚上来个野兽把我叼走怎么办？早点放弃是正经。”

　　“对，早死早超生！”

　　纨绔们不遗余力地泼冷水，陆浩都快绝望了，乞求的眼神转向柳竽：“七哥，你比他们靠谱，你怎么说？”

　　柳竽：“那些官员不来，你要知道人家不来的理由，这才能找到解决方法。

　　首先说这路，这里本来就离城里不近，路还颠簸不平，官员们每天要上衙门，这不迟到吗，太不方便了。”

　　其他纨绔频频点头：“就是，就是，早说了放弃比较好。”

　　柳竽不理会他们，继续道：“官员们住在这里，有的还拖家带口，这附近连个卖东西的都没，人家过来怎么生活？别说低价，就是免费，也没人来。”

　　陆浩丧气：“那怎么办？”

　　柳竽：“除非把路修起来，附近有市场，有商铺，不影响正常生活，否则一切都是妄想。而要聚集人气，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办到的。”

　　话至此，陆浩不抱希望了，直接躺平弃疗：“算了，这可不是我能做得来的。我还是当我的纨绔吧。走，咱们去山上看看，该吃吃该喝喝，也不枉来这一趟。”

　　柳竽却还在想着刚才的事，一有事可做，她的精神立马振奋起来。

　　等到山上，看到上面废弃的道观，便有纨绔道：“这地方连野道士都待不住，还让官员来住，哪怕是穷官，也是官啊，朝廷真会挑起方。”

　　陆浩道：“城里寸土寸金，肯定是没地方建房子的，只能在城外，这地方据说风水不错，是人文荟萃之地。”

　　这话一说，立刻引来群嘲，连陆浩都觉得好笑：“大概是哪个吃饱了撑的忽悠人吧。”

　　柳竽若有所思。

　　陆浩看到，问她：“七哥怎么不说话？”

　　柳竽抚了抚下巴：“我觉得还可以再挽救一下。”

　　“？”陆浩停下酒杯，目光灼灼。

　　“你看，”她微微倾身，双目熠熠，“先修一条从这里到城里的路，路一定要修好，有了路，就会有人来往，附近的农家会来这里买卖东西，慢慢积累人气。再把周围的景致养一下，盖上商铺、学校，划出商市，能正常生活了，还怕没人来住吗？我们再在周围盖一批房子，到时候一卖，肯定会大赚一笔。”

　　纨绔们被她说得既心热又迟疑：“这，能行吗？”

　　看着眼前光秃秃的景象，心中着实没底。

　　“只要有人气，没什么不行的。关键看你们敢不敢做，只要你们敢，赚了大家分，赔了算我的，如何？”

　　一众纨绔相互看看，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答案。谁不想做点事呢，何况他们了解柳竽，她从未骗过他们。

　　其中一人道：“七哥，要怎么做，你说。我们不会那么不仗义，这事既然大家一起做，就不会让七哥独担风险。”

　　其他人随声附和。

　　柳竽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划：“我想，咱们先把周围的地皮买下来……”

　　回到城中，柳竽精神焕发，也有心情关心其他事了，然后，就得到一个重大消息，她的好友钟大娘子出家了……

　　柳竽错愕，这才多长时间，她离京南下时，好友正容色焕发地和心上人共谱恋曲呢。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事必定和徐混球有关。

　　敢出尔反尔，你死定了！

　　她怒火填膺，立刻到水云观去见好友，扬言定要那徐混球生不如死。

　　好友慌忙劝住她，面色隐含凄然，告诉她这不管徐县令的事，以及事情的前因后果。

　　简而言之就是，好友的父亲虞国公逼她嫁皇帝的十六子扶风王，好友不愿，宁可出家。虞国公为了不让好友与徐县令再续前缘，竟亲自向皇帝请赐道号，皇帝赐下道号，好友今生就再也无法还俗了。

　　柳竽听罢，简直无法言语。这是人做的事儿吗？她那国公老爹把几十年拉的玩意儿都拉到他自己脑子里了吧？

　　就连显亭侯都比他强百倍。

　　柳竽皱眉怒道：“你那个国公爹到底怎么回事，一肚子下水，他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吗？”

　　好友：“……”

　　柳竽凝眉思考片刻，说如果对方愿意，她可以帮好友和姓徐的远走高飞。

　　好友拒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虽然命运跌宕，但好友真的想好了自己要走的路。

　　听着好友恳切的言语，她不再多劝，想了想，自己能做的，就是让好友活得更自在些，比如送好友一座道观，让她自己当家作主。